厨房里传来了蔬菜下锅, 水滴在热油上发出的滋啦声。

  宴倾文关掉电视,将半长不短的头发扎起来,又挽起衣袖穿过饭厅, 走到厨房。

  闻诃白系着围裙,百忙中看了她一眼, 说:“现在才来,迟了, 我都快做好饭了!”

  听着还有点小幽怨。

  宴倾文说:“我只是来煮杯咖啡。”

  太可气了。闻诃白龇牙:“你把暖菜板上热着的菜给端出去, 不然我们就在厨房吃。”

  宴倾文笑了下, 放下咖啡杯,依言去端热菜。

  晚餐只有她们两个吃,闻诃白只做了盐水鸭、红烧肉、芦蒿炒香干三道菜,外加一道润肺的汤。

  “这么多, 吃不完浪费。”宴倾文说。

  “我负责清场好吧, 接下来都没什么通告, 我不用刻意保持身材, 可以敞开了吃。”

  宴倾文打量了她的腰身一眼,既不附和也不说反话, 毕竟闻诃白的身体由她自己做主,就算胖了,宴倾文也没资格评判。只是盛饭的时候, 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 叮嘱:“那你多吃点。”

  喝了口汤,宴倾文夸了句:“厨艺见长。”

  闻诃白哼了哼,说:“你夸得再好听, 我也不可能天天给你做饭的。”

  “原来你不喜欢我夸你, 那我知道了。”

  闻诃白顺口说:“夸我千万遍, 不如说一句爱你。”

  气氛顿时凝滞。

  闻诃白眼睛骨碌一转,改口:“算了,感觉你的性格不是那种会比心,说爱你的,这也太崩人设了。”

  宴倾文听懂了她的意思,很多网友在wink的时候会比划手势,并附上一句不走心的“爱你”,这样的爱都被说到不值钱了。

  “是这样吗?”宴倾文给她比了个心,在她震惊的目光下,愉悦地说,“爱你。”

  闻诃白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霍然起身,质问:“你是谁?!你不是我的老婆,你把我老婆藏哪里去了?”

  宴倾文睨了她一眼:“在片场没演够,回家还要飙戏?”

  闻诃白“哈”了声,重新坐下来,也朝宴倾文挤眉弄眼,飞了个吻:“老婆,我也爱你。”

  宴倾文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埋头吃饭,她不发一言,绯红的耳尖却是最好的回应。

  吃完饭,闻诃白一溜烟地跑了:“我行李还没整理,我先去整理。”

  宴倾文看着一桌子碗碟,哪里看不出闻诃白的目的?好在家里有洗碗机。

  她刚飘过这个念头,闻诃白从楼梯口探出半边身子,说:“对了老婆忘了告诉你,兰姨说洗碗机坏了,维修师傅要明天才有空上门维修。”

  宴倾文:“……”

  这碗不可能放到明天把洗碗机修好了才洗。

  宴倾文深吸了一口气,解下手表和戒指,将碗筷收拾了。

  很少干家务活的她虽然不至于笨手笨脚把碗给摔了,但也不可能十分利索,因此洗了二十来分钟,她来将碗筷放进消毒碗柜,又研究了五分钟,才琢磨明白怎么启动消毒碗柜。

  洗完碗筷还不算,还得擦桌子,顺便将厨房打扫干净。

  等她做完一切,准备回到房间时,不知何时从楼上跑到门外的闻诃白打开了门,朝她招手:“老婆,穿上外套出来一下。”

  宴倾文缄默地看了她一眼,走到玄关穿上大衣,被她牵着手来到庭院。

  “老婆,坐。”闻诃白指着角落的藤椅,又塞给她一个手机,说:“帮我录vlog。”

  宴倾文看到摆在几米开外的几个小型烟花,立马就明白闻诃白准备干什么了。

  “好了吗?”闻诃白问。

  宴倾文点开录制,说:“开始了。”

  闻诃白以极快的速度点燃引线,再迅速跑开。没一会儿,黄白的光像喷泉一样喷洒出来,划出一束清晰分明的光线,它们呈抛物转坠落时,星火如同流星,一闪而逝。

  第二发的形状和光像铁树银花,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第三发像一束束稻穗,喷到半人高,旋即皆朝着一个方向弯下来,光点成了一颗颗饱满的稻谷,自然地熄灭在黑夜中。

  第四发有红绿黄蓝几种颜色,喷发到最高点时,形成了一只只五颜六色的大雁。

  第五发则是缩小版的大型烟花,它于空中炸开,刹那间火光四射,似泛着红的绿的粉的光。

  烟花缤纷多彩,照亮了宴倾文乌黑的双眸,她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晚还在宁市的时候看到有人在玩,所以也订购了几个,好看吗?”闻诃白说着,又拿着一束手持型的烟花过来,分给了宴倾文一半,“老婆,试试仙女棒,小心别被火光溅射到了。”

  出于安全原因,宴倾文长这么大还没有玩过手持烟花,第一次玩,不免有些紧张,尤其是火光四溅的时候,她总是提心吊胆,将手臂伸展得直直的,烟花也拿得远远的。

  闻诃白一边录像一边笑,她的脸在烟火的照耀下,特别明媚灿烂。

  火光烧到尽头,白烟也随风飘散了。宴倾文愣了下,闻诃白又给她递了根。

  不过还没来得及点燃,门口就传来了铃声。

  宴倾文走出去,才发现是物业,对方说明了来意:“保安巡逻时看到这里冒烟了,担心是不是发生了火情,但是保安室没听到报警器的声音,我们就过来看看是不是报警器失灵了……”

  宴倾文何等敏锐,听出了物业的言外之意。

  什么担心发生火情、没触发烟雾报警器等,都是物业为了保全业主的面子而说的,实际上这座别墅位于市中心,市中心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物业的话等于变相地劝她,避免被邻居投诉。

  宴倾文有些尴尬,不过面上没有露出半分破绽,她微微一笑,说:“不是着火了,只是家里有个小朋友在放烟花,你们放心,已经放完了,如果她再买烟花回来,我会没收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物业人员面面相觑,宴总家有小朋友?不应该啊,没听说过宴总生孩子了呀,难不成是哪个亲戚的孩子?

  总归是劝过了,物业人员没再说什么,骑着电瓶车就走了。

  偷偷溜来,在门口听了半天的闻诃白笑眯眯地问:“老婆,哪儿来的小朋友?”

  宴倾文知道她明知故问,故而不予作答,只说:“你听到了,剩下那些烟花还是丢了吧。”

  “丢了多浪费啊!我们拿回庄园放,那里是市郊,管控没这么严格。”闻诃白自问这都是她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丢了就是铺张浪费。

  宴倾文由着她去了。

  闻诃白又叹了一口气,说:“我算是知道生日当天,老婆为什么不给我放烟花庆祝了。”

  花同样的价钱,烟花的效果更加绚烂夺目,可惜大型的烟花汇演是要申请和审批的,非节假日,也不是官方牵头组织的,只是为了给一个人过生日,这样的理由官方肯定不会批准。还不如无人机表演来得绿色环保和安全省事。

  “你喜欢烟花?”宴倾文问。

  本以为这个问题不难回答,闻诃白却沉默了。

  宴倾文注视她,发现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没一会儿,才回望她,笑着说:“不讨厌。”

  “仅仅是不讨厌?”宴倾文讶异,闻诃白可不是会因为不讨厌就去做一件事的人。

  “我喜欢或者讨厌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能让你喜欢和开心的事,我都会去做。”

  寒冷的冬夜里,宴倾文却温暖无比,这句话就像一枚烧红的炭,在她的心窝燃烧着,将她水做的身体都烧至沸腾。

  她注视着闻诃白,别墅的门灯和外面的景观灯的光一起照了过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色和亮度,在闻诃白的脸上交织碰撞,让这张精雕细琢的脸似明亮似昏暗,叫人辨不清神色。

  “闻诃白,你喜欢我。”宴倾文的语气十分笃定。

  闻诃白也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听到她的话,先是保持着缄默,旋即似是轻叹般,说:“是,我喜欢你。”

  闻诃白的直白倒是把宴倾文给整不会了,即便她心里早有此猜测,但真正直面这个问题时,她还是有些许慌乱。

  她强行压下这抹慌乱,尽量保持冷静:“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和你相处的每个日夜的记忆都印在我的脑海中,所以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的感情就变成了区别于家人间的亲情、朋友间的友情,只想得到你、占有你的爱情。”

  宴倾文抿唇不语,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甚至有些窃喜,然而理智上,她仍旧记得她跟闻诃白结婚的目的,也逃避着什么。

  建立在没有感情基础上的婚姻,她们只需计较利益,不会有那么多情感纠葛。而一旦她们对彼此生出了爱意,那当感情和利益发生冲突时,她们又该怎么处理?

  “你不用纠结,我说出来是因为你想知道,我也不想瞒骗你。之后你可以当不知道,我们之前是怎么样相处的,之后依旧如故就是了。”闻诃白以退为进,不给宴倾文任何拒绝她的机会。

  在商业决策上果决,对待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能干脆利索的宴倾文,在对待感情之事上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处理感情的事,此前没有任何经验可取,身边更没有可供参考的参照物。

  没有人教她要怎么去接纳一份爱意,也没有人教她要怎么谈情说爱,她的爷爷奶奶、父母的感情经历根本就没有参考价值。而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周遭之人的感情纠葛多年,得到的也只是一些纸上的经验。

  在总结这些事例后,她打从心底觉得谈恋爱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为喜欢的人放弃一切被认为是恋爱脑,而为了事业放弃感情又显得无情,花费精力和心思去平衡事业与感情,得到的又只有疲惫,甚至在感情与利益出现冲突时,任何一个抉择都会带来数种不同的意见。

  宴倾文觉得很累。

  很小的时候,她就跟那些霸总娇妻文学番外里男女主的天才宝宝一样,五岁不到就被安排学习不属于她那个年龄的知识,别人的小学在玩乐中学习,她是在学习中加强学习,仅有的童年欢乐时光还是闻诃白来串门时带来的。

  初高中,她接受的是精英教育,除了正常的课程,她还得额外学习企业管理的知识。到了大学,同学都在学校上课,她却已经被安排了开拓集团业务、展现自己的能力的工作,以获得股东们的认可,以回应家人的期待。

  在这条路上,她没有同伴。父母疼爱她不假,但对她也寄予了厚望,因为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即便是铁水浇筑的花,在风吹雨淋下,也终究会有生锈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人的精力和思绪都是有限的,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事业上,对感情之事看的自然就淡了许多。哪怕忽然对一个人动心,她也会下意识地优先选择自己最熟悉的领域,从而规避这种心动。

  “老婆,别想了好么?我们回屋吧,外头太冷了。”闻诃白拉着宴倾文的手回了屋。

  在外面待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的手都冻得又僵又硬,闻诃白将浴缸的水放满,又开了浴霸,让宴倾文赶紧洗澡。

  宴倾文泡在温水里,眼皮一下子变得很沉重,她的脑袋一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闻诃白洗完澡回来,发现宴倾文在浴室里待得似乎有点久了,而且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中一惊,老婆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得亏宴倾文没有反锁,闻诃白拧开门把手就进去了。

  看到昏睡在浴缸里的宴倾文,闻诃白心急如焚,叫道:“老婆!”

  宴倾文掀开眼帘,看着她,喊了句:“阿白。”然后又睡了过去。

  ——

  宴倾文发烧了,这病来得又急又猛,烧到了39.2℃,直接被闻诃白送到了医院去。做完了各种检查,直接进了VIP病房去输液。

  宴倾文醒过来几次,强打着精神回答了医生的问题后就睡了过去。输液的时候,她又醒了一次,这次她看了眼病床边上的闻诃白,紧了紧交握着的手,这才继续睡下去。

  清晨,闻诃白从沙发上醒来,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还有空荡荡的病床,吓得一个激灵,刚要找人,就听到宴倾文清冷的声音:“醒了?”

  “老婆?”闻诃白在窗边找到了宴倾文的身影。

  宴倾文站在窗边,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直到她开口喊了这声“老婆”才回过头,张了张嘴:“你——”

  房门突然被敲响,廖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医生查房。”

  “进来吧。”宴倾文说。

  廖颂打着哈欠进来,很快又恢复了精干的医生形象。

  “你们医院是没有别的医生了吗?为什么又是你?”闻诃白无语。

  “我是急诊科的,你家宴总被送来的是急诊科,遇到我的概率当然很大。”廖颂从口袋里抽出笔,准备写查房记录,嘴里念叨着:“给你做过各种检查,结果出来了,幸亏不是肺炎,不然麻烦了。”

  “哎,你怎么起来了?”廖颂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宴倾文,“再量一量体温。”

  “我好多了。”宴倾文说着回到病床上,接过廖颂递过来的温度计。

  廖颂将检查报告给宴倾文,过了几分钟,看到温度计上面的温度,说:“37.5℃,还有点低烧,不过没必要再输液或打针了,给你开了药,你看看是要出院,还是继续留院观察。”

  “出院吧!”宴倾文说。

  闻诃白给宴倾文办了出院手续,正要回去,宴倾文忽然说:“先不回我那里了,去你那里吧。”

  闻诃白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宴倾文说的是她的房子。

  她们结婚之后,闻诃白就搬进了宴倾文的别墅,实际上闻诃白也是有自己的房产的,她并没有卖掉或者租出去,而是一直空置着,每周再让保洁上门打扫一次卫生。

  她不知道宴倾文为什么突然要到她那里去,但她知道,这是一个信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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