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立储

  自打女帝寻医问药, 请来一位名医治好陶相的眼疾后,御书房内便再现帝相共阅奏疏的场景。

  这日通政司将奏章呈递进来,林元枫翻开顶上第一份, 才扫了一眼,便冷哼着将其抛到一边。

  主座后的燕行露见状悠悠朝她睨来一眼, 笑:“又是说立储一事的?”

  林元枫嗤道:“成天盯着这点事催,也不嫌烦。”

  不知从何时起, 几乎月月都有这样一份提醒女帝考虑储君一事的奏章呈上, 委婉地向她催婚催生。

  皇帝与宰相之间的猫腻, 群臣心里多多少少都明白。只是搞姬归搞姬,总得有个继承人来继承大统不是?

  就算是女皇帝,也得选“妃”进宫,绵延子嗣, 方可巩固江山朝政啊。

  林元枫能理解百官心中所想, 但她肯定不会同意, 让自己头顶一片草原的。

  况且, 她还有更高的政治理念。

  这个国家融入了她和燕行露太多的心血,如今燕行露为帝, 她为相,政权虽高度集中,但她们视民如子, 取缔了各王公贵族的爵位, 完善律法,严察百官,这才让百姓尽可能地不受剥削, 过上人给粟足的日子。

  但百年之后, 她们再无力掌权, 换成别人继位称帝,不一定能像她们这样清正,情况更糟糕点,若是那继位的是位暴君,那大凌百姓又要回到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她们辛辛苦苦奠定的盛世将毁于一旦。

  “陛下是如何看待立储一事的呢?”林元枫抬一抬眼皮,看向燕行露问。

  燕行露闻言,不徐不疾地用手撑住下颌,反问道:“雀枝以为如何?”

  林元枫笑笑,停顿片刻,才深深叹了口气,说:“我若讲了,如有冒犯,陛下可不要怪罪。”

  燕行露促狭地看她一眼,道:“讲。”

  “更换国制,放权于民。”字字掷地有声。

  燕行露眯了眯眼:“放权于民?”

  她将这个词轻轻咀嚼了一遍,面上没多少惊讶的神色,只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林元枫沉声道:“历朝历代,谁的江山是长久不变的?这一点,我想陛下比我清楚,所谓天授君权其实都是虚无,皇帝可以被杀掉,一个王朝也可以随之覆没,没有谁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一切在人,不在天。生在市井里的布衣百姓,与生在王宫里的贵胄本质上都是人,没什么区别。”

  她边说,边留意着燕行露的神情。

  坐在帝位上的这个女人是她的爱人,但同时也是君王。

  这是君主专.制的古代,她深知燕行露不信天命,但她不确定,对方是否会愿意放弃手中至高无上的君权,与她一起,以较为平和的手段去变革这个社会的封建制度,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民主国家。

  不过,燕行露始终面色淡淡,窥探不出什么情绪。

  唯有看向她的那双眼睛,深沉温和,一贯的纵容。

  林元枫见状,心里的顾虑被慢慢抚平,声音也更清朗了些:“新王更迭,若是良君,则为民福,若是暴君,那百姓又该如何?归根结底,还是王权过盛,平民无从反抗。我们没办法预料到百年之后的事,但陛下也不想大凌以后毁在某个君王手上吧?”

  “这个自然。”燕行露坐直了身子,含笑看她,“只是雀枝以为,这国制要如何更换呢?”

  林元枫知道她这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不免有些激动:“臣略有拙见,只是言述不够详尽,待臣回去在书案前考虑一夜,明日再奉上一份谏国体书给陛下如何?”

  燕行露挑眉:“宫里没书案?”

  林元枫轻咳一声,道:“还是让臣回相府慢慢考虑吧。”

  留在宫里加班,通常加着加着就加到龙榻上了。

  当夜,林元枫书房内的烛灯点了一盏又一盏,她脑海中犹如有一本历史书在疯狂翻篇,闪过了无数幅画面。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面鲜红的绘着镰刀与锤的旗帜上!

  她放下毛笔,轻轻叹息一声。

  果然,人类的终极浪漫还是实现共产主义啊!

  但现在只能想想,这个目标还太远,简直是遥不可及。

  大凌现在还是农耕制国家,工业革命都还没经历,何谈共产!

  只能先大力发展商品经济,然后再进行生产力与生产技术的变革,让机械力取代人力,由此国家的社会制度才能循序渐进地变换,否则再先进的民主共和制,若是没有经济与生产力的支持,也只会是昙花一现,很快又会被封建帝制取代。

  此外,最重要的还是广开民智,让民主平等的种子深入人心。

  大凌目前已在各州建立了男女官校,强制百姓将孩子送入念书,成人学校也在逐步成立,以全面推行教育,扫除文盲。

  讲学所用的官书还是她参与编纂而成的,所以广开民智这一条,实行起来不是很难。

  待得空,再把大凌的印刷技术更化下,让印刷业得以壮大,由此再开设大型的报房或报馆,在全国各地传播知识与思想。

  至于生产力的变革,历史书上是怎么说来着的?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契机在于珍妮纺织机与蒸汽机的发明,推动纺织业与工业化的进程,机器得以取代手工劳动,社会经济、政治与文化的制度都广泛受其影响。

  嘶,所以她还得想办法把这两样东西发明出来?

  ……

  不知不觉中,夜渐渐深了。

  明窗几净,倒映出院子里满堂红与芍药的剪影,随风幽幽浮动着。白釉豆形烛台上凝了层厚厚的烛花,燃尽一支,又再重新点上一支。

  她手上挥动不停的毛笔逐渐停下,眼皮胶着,眨动的幅度越来越慢。

  最终——

  啪嗒一声。

  毛笔自手中脱落,脑袋也沉沉落在了臂弯里。

  一时间屋里极静,她睡得熟,直到肩上被人碰了碰,才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是我。”

  只一声,便让她混沌的大脑本能地松懈下来,又趴了回去。

  昏沉间,她感到自己手臂下压着的那叠澄心堂纸被抽了出来,窸窸窣窣的翻页声过后,来人无奈地低斥了一声:“笨蛋。眼睛才治好,又这么辛苦。”

  林元枫没搭腔,她实在是太困了。

  燕行露却不让她继续趴着,一手穿过她腋窝,一手搂住她腿弯,就这么把她打横抱起。

  这动静有点大,林元枫睁开眼睛,勉强看她一眼,又很快闭上。

  “陛下。”

  “嗯?”

  “你怎么来了?”

  “这个月都快到头了,你都还没留宿过宫中呢。”冷质的声音里竟有几分委屈。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记得相府的夜巡守卫可不少啊。

  燕行露却淡笑,提醒:“别忘了,这里以前是将军府。”

  她自小长大的府邸。

  林元枫唔一声,不再多问。

  刚想打个哈欠,就只觉面上有阴影覆来,唇一热,人也跟着被放在了床榻上。

  床幔落下,掩去一室烛光。

  她蹙眉,在对方密不透风的亲吻中迷迷糊糊地想道,看来,还是得和夜里巡逻的守卫们通个信,免得哪天晚上被他们逮住爬墙的皇帝就不太好了。

  -番外二 群臣大乱斗

  新廷初始,人才不足,因而都是一人担任多职。但待经济复苏,朝廷有余力广纳人才之后,那官可就多了。

  每回上完早朝,都能看见乌泱泱一群人摆列依次出了乾元殿往宫门走去。

  这日也是才下早朝,出了宫门后,林元枫与黎绍辉及其他几位礼部的官员同行,边走边谈论今年会试的事,却遥遥见那拥簇的车马前,有五六个官员聚在那里,似是在争论什么,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路过官员有想留下来看热闹的,但到底身前就是宫城,伸长脖子扫了几眼后,便匆匆上了马车或马匹离去,不再逗留。

  林元枫见状挑眉,也不管黎绍辉他们了,自己走先一步,悄悄接近那几个争执的官员,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听了会儿后,也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将作少监看见秘书少监后,便与他停步聊了几句。

  谁料聊起俸禄,前者惊觉后者的年俸银两竟比自己多出好些,当下觉得忿忿不平,认为自己常年累月都奔波在外修辟城郭桥梁,甚是辛苦,而对方只用每天在崇文院里整理整理书册图籍,俸银就比自己高,实在是不公平。

  后者则反驳,自己每日做的文书工作远不止这些,而且前者的休沐日比自己多许多,受到的额外赏赐与谷粟也比自己多,自己的俸银稍高些实属正常。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来回辩驳,竟吵了起来。

  那位将作少监认为他们官署承担的职责对黎民社稷而言更重要些,至于秘书监做的这些事,都可有可无,俸禄应该减半,至少要比他们低些。

  路过做着类似文职的官员听见此话,深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于是也加入战局,抨击那位将作少监的看法。

  吵着吵着,各自都气势汹汹地表示要上书,请圣上裁决。

  林元枫在角落里听得没忍住,一时笑出了声。

  眼尖的注意到她后,神色一变,忙躬身行礼。

  战局这才暂停,林元枫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摇头叹道:“诸位大人,前面就是宫城呢,无论有什么事要争,还是选个清净地争吧,免得失了礼,你们说呢?”

  那几位官员面上才流露出几分羞愧,她突然摸一摸下巴,改口道:“不过,刚刚你们说的那些其实都有道理,在这不便争论,不如,本相给你们专门选个地方,好好将这俸禄的分配辩一辩,各位意下如何?”

  毕竟她们这也不是什么黑心朝廷,官员们的牢骚还是要听一听的。

  那两位少监闻言对视一眼后,齐声道:“那就有劳陶大人了。”

  于是地点便定在了铜驼大街附近的一座茶苑里,除却在宫城前争论的那几位,闻风来参与这场舌战的官员竟然不少,包括但不限于六监各官、集贤院的学士,以及路过的几位来凑热闹的御史台官员。

  茶苑暂时清空,供以群辩的主战场是座临水的亭榭,檐上拉了个红底黑字的横幅,由林元枫亲自题的字——“第一届洛京辩论赛,主题:论朝廷薪资的合理分配”。

  点上三炷香,任由诸君讨论。

  结果官员们越辩越激动,最后竟达成一致,觉得既然大家都这么操劳,那么理应全部加薪。

  翌日,便有一份奏疏呈上御案,望朝廷能慎重考虑此事,待遇好了,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才入朝为官不是?

  这份奏疏燕行露没看到,是由林元枫亲手批复的。

  她将上面的内容仔仔细细看完一遍后,微笑着拿起毛笔蘸取朱砂,在底端言简意赅地写了两个字:

  “没钱。”

  -番外三 颠鸾倒凤丸

  长景五年,陶相提出“产权专利”这一概念,为推广这一概念,女帝下令建立了鼎新台,鼓励百姓创新生产,在工器、制药、农事、舟车等方面如有创新发明者可得嘉奖,并受专利保护。

  一时间鼎新台门庭若市,带着自己的小发明来领奖赏的百姓在大门口排起了长队。

  不过质量参差不齐,确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但大多数没什么用。

  于是每回得空,林元枫便会背着手去鼎新台那逛一圈,看看老百姓们又弄出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日正翻看着记录详细的物品名册,突然瞥见这么一样——“颠鸾倒凤丸”。

  后面跟着它的图绘和文字描述,还有发明者的信息。

  林元枫光看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啧了一声,叫来负责此事的主簿,道:“不是说过了吗?这类春.药是不允许收录的,万一被有心人用在非正途上怎么办?”

  “哎呦,大人,您误会啦,这不是春.药。”主簿忙解释,“是助兴的药物而已,助兴,不会让人失去神智的。”

  她闻言,又“啧”了一声:“好吧。”

  悻悻地继续看向它的文字描述部分,前面是所用药材,看着倒是正常,再往下看去,是这么一句——“药效奇灵,床帷之间,可使男人金枪不倒,女人玉.露.丰.沛”。

  林元枫:“?”

  林元枫:“来一粒。”

  主簿缓缓地,震惊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林元枫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严肃道:“送到这儿的东西,都要确保真实,免得有人弄虚作假。这药如此夸大,我需同太医院的人一起看看它所用的药材是否会对人的身体有害,要是会伤身就不好了。”

  “大人明鉴。”主簿的神情又恢复成了原来的信任,“下官这就给您拿。”

  待出了鼎新台,林元枫掂了掂手里的小匣子。

  在门口静站片刻,才默默上了马车。

  “是回府吗?大人。”车夫问。

  她想了想,道:“去宫城吧。”

  “是。”

  到了宫城,还是国事为先。

  议事,批奏疏,核对各部呈递上来的宗卷。

  以往林元枫都是一目十行,今天却甚是心不在焉。

  那匣子就被她放在腿侧,看奏疏看累了,她就放下手,借着桌案的遮掩悄悄用指尖蹭过匣子的表面。

  现在还不急,天还不黑。

  她想到这,忍不住摸了摸鼻尖,再看看燕行露,依旧低头忙碌着,头也没抬一下,看来是没注意到她些许的焦躁不宁。

  心里不安宁,连带着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林元枫连着去解了两次手,这才缓解。

  好不容易捱到用完晚膳,天色渐沉,燕行露盯着她,意有所指地问:“今夜,雀枝不回去了吧?”

  林元枫面色还算淡定,“嗯”了一声。

  趁着燕行露去寝宫后面的浴池里沐浴的空档,她拿出那枚匣子,打开。

  里面有三粒小药丸,此外,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写着“颠鸾倒凤丸,化水而服”一行字,用于注释。

  林元枫倒了杯水,取出药丸,默默在指尖转了转后,还是将它们放进了水里。

  她是打算自己服下的,毕竟这玩意她自己都没试过,更不可能给她的陛下用。

  只是,总觉得自己背着对方吃药有点怪怪的。

  但当面吃,又怕燕行露觉得是她“手法”不行,自己才要吃药的。

  天地良心,她是单纯好奇这个药的药效是否真的那么神奇,才想要试一试的。

  这一犹豫,忽然听见脚步声。

  转头看去,燕行露就站在她身后,披一件烟青色大袖外衫,长发用簪子挽着,犹带湿润的水汽,平时锐利的眉眼在此刻软化不少,好笑地看她道:“坐那发呆呢?”

  林元枫收回握着杯子的手,很是诧异:“你怎么这么快?”

  燕行露轻笑:“洗一洗就好了,还要多麻烦?”

  林元枫只得暂时作罢,等沐浴完回来再喝。

  然而等她洗完回来,一瞧桌上,不免傻眼了。

  她的杯子怎么空了!?

  “陛下。”刚要转头去问燕行露,腰身忽地被一双滚烫的手揽住,紧接着,后颈被人重重舔舐着。

  林元枫心里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问:“你是不是,喝了我的水?”

  “嗯。”燕行露嗓音沙哑的,“口有些渴,就喝了。”

  她说着,喉头滚动了一下,吞咽声清晰可闻,“好渴。”

  林元枫:“?”

  这药不是单用来助兴的吗?

  她怎么觉得燕行露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呢?

  吻接二连三地落下,呼吸声也更重了,几乎到了啃噬的地步。

  林元枫给弄得脑子一片浆糊,想要挣扎,却被燕行露死死搂着。

  “陛下。”她勉强稳住气息,道,“你听我说,水里面有东西。”

  燕行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显然是没在听。

  那动作越发狂乱,林元枫想解释,却被她抱着,强硬地带去了床那边。

  “好渴。”她又道,连眉都皱了起来,“雀枝,帮我。”

  林元枫还想出声:“陛下,你听我说……”

  对方眸色混沌,显然是根本听不进去,唇齿弄得她生疼。

  林元枫叫苦不迭,只好乖乖配合。

  足足折腾到天光熹微,她才深刻地理解到,何为“颠鸾倒凤”一词。

  翌日傍晚,她直接杀到鼎新台,阴沉着嗓音开口:“谁说这药只能助兴的?它分明会叫人丧失神智,全部拿去销毁!还有你们,未经检验就将其录入册内,实在是不作为,该罚!”

  昨日接待她的那名主簿战战兢兢道:“大人息怒,这,下官与几位同僚都拿回去与夫人试过,确实是没有夸大,也没有让人失去神智啊。”

  林元枫见他言辞恳切,不似说谎,诡异地沉默一瞬后,还是道:“销毁。”

  “可是,它……”

  林元枫瞪他一眼:“既然你们亲身试过,那就不治你们渎职一罪了,只是这药和药方还是得销毁。”

  主簿于是再不敢多话,老实地按吩咐去把这颠鸾倒凤丸及它的药方统统拿去销毁。

  林元枫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回想起昨晚燕行露的反应和主簿刚刚说过的话,微微一顿。

  或许,这药是因人而异吧。

  至于为何因人而异,这就无从得知了。

  作者有话说:

  番外比较无厘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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