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中录用的数位贡士都各赋官职, 在朝廷上为国事发光发热。

  先前因为战乱,大晋与凌国交界的边境流民不断,然晋廷现在局势不明, 内乱不断,根本无暇管理这些流民, 只能任由他们四处流窜。

  驻守凌国边境的将官见状便上书给燕行露,希望朝廷能收留他们为己用。

  帝允, 下令让洋州、凤州那两块地方的将官允许流民入城, 并派户部侍郎前往协理, 将这些流民统一安置于地广人稀处,分以口粮,让他们在那里拓荒开地,铸窑造器。

  因着朝廷之前的种种措施, 新的产业成立, 数月后, 凌国的经济生产终于得以恢复。粮粟充溢, 百姓人给家足,车马阡陌成群。

  后又有新律颁立, 方方面面皆有详细规定,社会风气一时新,人人生活自安, 难以动摇。

  待经济复苏, 朝廷便在各州成立官校,男女分开为男校女校,规定百姓必须将适龄孩童送入念书。

  费用由官府承担, 且讲授内容都有统一规定, 为基础六艺。

  这些教学内容都是林元枫率领六部各官分别编纂而成的。这个时代平民的文盲率很高, 得循序渐进地慢慢消除。

  她预计等情况再好些,就成立成人学校,然后再尽力将自己学到的一切整理成册,传授下去。

  国事繁忧,林元枫现在与燕行露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御书房。

  两人一人一张桌案,奏章卷宗堆如小丘,几乎连抬头看一眼对方的空暇都没有。

  宫里除了侍卫,当差的都是女官。负责她们日常起居的内侍监姓白,丹眼唇厚,个子生得很高,走路如一阵风。

  她们忙于案牍之际,白内侍总会时不时领人进来给她们送点心添茶水。

  因燕行露有令,宫内一切从简,不可铺张,故而点心茶叶吃来吃去都那几样。

  林元枫起初是吃不太惯这儿一带的点心样式,后面却又是吃腻了。

  但她不想打击手底下人的热情,白内侍送来什么,她就老老实实吃什么。

  一日午后,批奏章批得腰背酸痛。林元枫暂时搁下笔,用银箸夹起一块放在桌角琉璃盏里的白米糕,空泛地盯了一会儿后,幽幽叹出一口气。

  她其实是在为如何应对原剧情里会发生的地震一事劳心,这声叹息也是无意识的。

  但她才叹完气,就听见坐在右侧方主案后面的燕行露发问道:“怎么了?不合口?”

  林元枫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笑了:“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燕行露说:“这些都是两个时辰前送来的,看你动也没动一口,现在拿起来也不进嘴,应该是不大想吃了。”

  林元枫低眸,阑珊地看了眼被自己夹得微微变形的米糕,将其放了回去:“嗯,是有些腻了。”

  燕行露不语,静坐片晌,忽然起身朝这里走来。

  她的服制并不奢华,常服往往就是简单一身,甚至没什么纹样。

  正如今日,一身通裁交领裙裳,垂袖腰束,墨似的青。翠髻高绾,只用一顶累丝凤衔珠坠金步摇修饰,行走间衣袂微动,却是浑然天成的矜贵。

  女人绕过她桌案,径自往门口走去。

  林元枫疑惑:“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移驾尚食局,为雀枝做一道点心了。”燕行露悠悠道。

  林元枫不禁扶额:“你做?从未见你下过厨,等等,你要做什么给我?”

  燕行露老神自在地踱着步:“等出锅你就知道了。”

  林元枫吁叹一声,刚起身,燕行露却抬手示意她坐下:“你等着就是,不用分心。”

  “可是……”林元枫嘴唇嗫嚅几下,还是坐了回去,有点好笑道,“那陛下切记要保重龙体……哦,不对,是保重尚食局,我还想用晚膳的。”

  回应她的是燕行露施施然离开的背影以及门口常侍行礼接驾的声音。

  林元枫复又拿起毛笔,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林元枫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卷宗,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口。

  好半天,屋门才重新被推开。

  燕行露形如最初,只是袖口上沾了不少面粉,指尖还带着点水渍,在清朗的日光下微微晃动。

  林元枫看看她,再看看跟在她身后的白内侍手里端着的东西,有些吃惊。

  那盘还冒着热气的面点被搁在了她桌案边,白内侍说了句“陶大人请用”后,很快识趣地退下了。

  燕行露盯着她,挑眉:“怎么不尝尝?”

  林元枫面色郑重地打量盘中新鲜出锅的酥蜜卷许久,总算拿起筷箸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其中一根,惊叹:“竟然没有炸焦,也没有夹生。”

  燕行露:“……”

  林元枫瞄她一眼,这才笑笑,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拿起一根,两三口下肚后赞道:“陛下真乃全能之才。”

  燕行露视线微微移开:“喜欢就好。”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林元枫又拿起一根,小口小口地品着,“我记得它可不好做。”

  这酥蜜卷得用糯粉、乳酪和鸡清和面,以热水焯之扭成环钏状,入沸锅中急旋,炸至酥皮金黄,再取出淋上蜂蜜和芝麻。

  期间用量和火候都需把握精准,方可酥脆弹牙,甜而不腻。

  “问过泂酌居的师傅,管他们要的食谱。”燕行露说着掸一掸袖口,那些细腻的麦粉被拍了下来,纷纷扬扬洒在空中,“至于好不好做么,是有点麻烦,如果下次你还想吃,得去给我打下手了。”

  林元枫支着下巴轻笑:“但凭陛下使唤。”

  吃完半盘,她舔了舔手指,忽然感慨似的嘀咕,“但是,还是我娘亲做的最好。”

  燕行露闻言只勾了下唇:“嗯,不跟你娘比。”

  ***

  年末岁旦将近,林元枫写了封家书,绑在鸽子“蝴蝶”的腿上,将其放飞。

  路途遥远,也不知它能否顺利将信带回相里谷。

  听闻大晋那里杨琛自料理完几位权臣和有反叛之心的皇亲国戚后,一人独揽大权,众臣无敢驳之,亦无敢上谏进言。

  杨琛如今越发横征暴敛,大修宫肆以表自己的功绩,且一心想要攻回巴蜀那块地方,征兵不断。

  百姓苦于苛税徭役,起义者无数,但都一一被血腥镇压下去。

  年后二月,陶相占星算出凌国五月将有震灾。

  帝惊,遂下诏全国修固房屋,敦促各地官员实行,并派工部各吏司巡回监督,同时储好粮食,以备届时赈灾之需。

  陶相素日为百姓鞍前马后,许多惠民的政令都由她提出。她的占卜结果凌国百姓自然是深信不疑,纷纷开始提前做好准备。

  五月初二,晋军卷土重来,这次兵力足有六十万。

  人数虽多,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大晋此次进军已是强弩之末,师老兵疲。

  燕行露亲征应战。朝廷有令,全国需休沐一日。五月初十这日,无论男女老少都得至空旷无遮蔽的地方向天为女帝祈福。

  恰巧也是祈福这一天,巴蜀大震,金沙河一带震感最剧烈,遭受到的破坏也最为严重。

  所幸百姓都因诏令在外祈福,伤亡甚少。

  余震过后,都城的王宫外时有邮驿策马而来,将从各州带来的文书送入奏院。

  此次大震,黔中只被波及到了一点,并无大恙。

  宸极殿的偏殿内此时坐满了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林元枫坐在主位后面,对着刚被呈送上来的奏章内容,算出这次地震带来的损失,铜珠算盘在她翻飞的指下噼啪作响。

  偶尔有某位官员起身快步来到她身边,小声禀报自己所得的情况。林元枫漫不经心地听着,又告知他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殿内众人正襟危坐之际,突然有鸿翎急使匆匆赶来。

  行礼过后,面露喜色道,御驾首战告捷。

  林元枫闻言,原本挺直的肩终于一松,长长地舒了口气出来。

  这一关,总算是挺过去了。

  ***

  大捷之后,燕行露并未如以往谨慎防守,而是选择乘胜追击,直取中原数十州,杀个晋军措手不及。

  她治军严谨,军纪管理甚严。所过之处皆下令务必善待平民,同时更化土制,分田于民,让晋人心甘情愿地归顺。

  为笼络军心,她并不强制平民入伍,只规定各种粮饷补贴、军功赏制来吸引民众从军。

  又过一月,林元枫也动身启程,赶赴前线协助燕行露进军大晋。

  凌国朝中事宜都暂由引商流徽等人处理,以确保本土局势稳定,让凌国百姓生活依旧。

  但到底是打仗,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燕行露时常传召几位将领一起商讨大晋的兵力分布和配备,未曾耽搁半分,为的就是速战速决,以免战线拉太长会拖累百姓。

  晋军那边士气正萎靡,偌大的军队在凌军猛烈的攻势下节节失利。估计他们都没料到凌国这个才成立一年的小国居然会反攻,始料不及之下,形势也跟着混乱起来。

  而凌军这边凭借着威力极大的精锐火器,一路势不可挡。兵临城下时,数州竟不战而降,自开城门。

  凌军兵分三路,依次攻下大晋朔方、渭河陕原、鄂北等地。其中攻往朔方的师旅绕过河东,直逼幽蓟十六州,而攻往鄂北的师旅则朝着淮南地区继续进攻。

  至于中原一带,自然是由燕行露带兵破城推进。

  燕行露的营帐扎在哪里,林元枫就跟到哪里,虽不能上战场并肩作战,但她亦可以观察敌情,为其出谋划策。

  某日燕行露率兵突袭河中,林元枫在主帐内静等,却听闻有人来报圣上遇险,急求支援。她吓得赶紧翻身上马,跟随援军前往相救。

  结果燕行露没事,她倒是在混乱中不慎摔落马背,还被马蹄蹬了好几脚,人差点就地归西。

  被抬进营帐看完伤敷完药后,林元枫深知燕行露会因为此事而担忧自己安危,再不肯自己继续跟着,便拉着她的手气若游丝道:“我不回去。”

  燕行露一顿,旋即默契地反应过来,蹙眉道:“待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等你伤好后我就命人送你回去。”

  “眼看着就要逼近洛京了,我自然是要与陛下一起进城的。”林元枫声音沙哑,眼神却坚毅,“那种时候,你难道不想我陪着吗?”

  “到时情势只会更凶险,我没法时时刻刻护着你。”

  林元枫说:“我不需要你护着,我要亲眼看着你手刃仇人,坐上那个位置。”

  燕行露闻言静默一霎,那双素来冷静的眸子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深沉滚烫。

  二人对视片刻,林元枫亦是呼吸微重。燕行露索性不再忍耐,直接俯身紧紧扣住她后颈,深深地拥吻了上去。

  “让我看着你。”林元枫在喘息间呢喃道,着迷似地寸寸抚过眼前之人的眉眼,“我要看着你平定天下,一统河山,享无边盛世。”

  她的女皇陛下,将会成为青史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

  八月洛京城破,凌军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城外,不叫任何人逃出。

  燕行露率领八千精兵直达宫城,杀掉负隅抵抗的羽林军后,搜遍整座皇宫,却只找到了跪坐在佛堂前诵经的刘太后,竟不见杨帝的踪影。

  燕行露的剑上还滴着血,抵着刘太后的脖颈寒声逼问道:“杨琛人呢?”

  长公主被押在一旁,鬓发散乱地哭求燕行露放过她们。

  刘太后则漠然:“晋土既已为你所有,冤债肃清,燕家女何苦相逼至此呢?”

  燕行露冷哂:“只有你们死了,冤债才算肃清。”

  长公主仍在恐惧至极地哭着,刘太后沉默许久,才叹道:“他早就走了,留下我们空守洛京,难道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现在留在宫城里的,都是拿来做幌子的弃子。杨琛怎么可能让弃子知晓自己的行踪呢?

  燕行露面色沉沉,提着剑转身望向门口那片诡谲不定的天。

  许久,她才倏地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挥剑斩下刘太后的头颅,而后来到目瞪口哆的长公主面前,又是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刘太后的头颅被祭在了燕行露父兄的三座牌位前,她上完香后,久久不语。

  林元枫知她心中所想,杨琛才是青阳一役的幕后主使,若不亲手了结他的性命,那这血海深仇就不算得报。

  只是杨琛既然是提前跑的,以他这么狡猾的性子,恐怕掘地三尺都难以找到他的行踪。

  乾元殿内伟丽辉煌,浮雕巨柱相围,饰彩贴箔,无不透露着奢靡之风。

  正对着方圆凤珠云纹藻井的高台上,雕龙鎏金宝座熠熠生辉,光华在龙首间无声流转。

  燕行露于殿中负手而立,厌弃似地扫了眼那把龙椅后,又看向面前几位等着她吩咐的尉官将领。

  “传令下去,即刻起严查杨琛踪迹,并在民间悬赏黄金万两。此外,登基大典暂缓。”她淡淡吸了口气,沉声道,“等朕亲自取下他头颅,再行大典之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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