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前线传来消息——燕行露利用地形以鹤翼阵左右包抄,将晋军主力逼至悬崖口,坠崖者无数。

  凌军趁机斩下晋军千人头颅, 晋廷再次被迫退兵,此战由此大捷。

  御驾重新启程, 准备归都。

  朝中大臣听闻这消息后皆是松了口气,林元枫对此倒不惊讶, 只专心做自己的事。

  燕行露予她摄政之权, 其中就包括主持早朝, 召集大臣议政述职。

  但她并未日日召开,近期实在忙碌,国事未稳,皇帝又在前线征战, 这种形式下的朝会没必要频繁举行, 还不如将时间节省下来各司其职。

  王宫尚在建设中, 帝居就暂定于降清宫。这地方原来是一处道观, 殿宇林立,威严庄重, 占地足有三百多亩,算是黔州城内最气派的宫宇了。

  南门至降清大殿一片用作听政面臣,其余范围则为帝居。

  林元枫么, 自然是与燕行露同住这里头。帝驾出征这段时间, 手底下那些大臣的文牍奏疏源源不断地呈进降清宫,都由她亲力亲为地批阅。

  国家虽小,但事情繁多, 尤其还在建立伊始, 每日送来的奏疏足以堆满整张御案。

  林元枫惦记着她工坊里的那些武器和宫城的建设情况, 便下令陈事公文芟繁就简,不许讲废话,免得拖延她一目十行的速度。

  白日外出处理事务,夜里就坐在案前埋首奏疏。眼看着夜夜烛花凝蜡,更深人静。

  某夜,林元枫眯着眼睛,幽幽叫出了Kesi,问它:“你能不能变个可以自动批阅这些东西的机器出来,我觉得我马上就要过劳死了。”

  ——“为保证玩家游戏时的真实体验感,Kesi是不被允许提供此类帮助的哦。”

  林元枫揉了揉眉心:“那你能做什么?”

  ——“能为玩家提供娱乐项目,请您下达指令,例如播放一段音乐。”

  林元枫:“……”

  其实她大可以叫引商他们来帮忙,然而考虑到如今朝中人手不够,他们也是每日忙着处理账簿或体察民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道:“跳支舞吧。”

  ——“没问题。”

  很快,面前便投影出了Kesi的虚拟形象,是那种常见的朋克少女的打扮。

  林元枫瞅着这影像沉吟片刻,突然问:“你可以换个形象吗?”

  ——“比如?”

  她歪一歪头,笑得甚是邪恶:“我想看你用燕行露的形象跳舞。”

  即使是人工智能,听到这个要求也不可避免地卡壳了一下。不过瞬即,Kesi的投影便换了副模样。

  乌发覆腰,素衣赤足,眼神淡淡的。美人如月蒙尘,看着并不真切。

  林元枫见状愣住:“怎么是这副打扮?”

  Kesi答得一本正经:

  ——“具体样貌以此时的目标对象为准。”

  “此时?”林元枫想起什么似的,托住腮帮子笑了笑,“也对,此时的她应该是在休息,确实是这样子。”

  她望着眼前投影的模样,眼神一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隐藏功能可以让她直接看到对方的现况。

  一般直接询问的话,Kesi只会用语言描述。

  “那你跳吧。”她恶趣味地说,“来段热舞。”

  人工智能并无羞怯可言,甫一收到指令,便甩动着胳膊扭动着髋骨跳了起来。

  林元枫刚开始还是饶有兴趣地期待着,面色还算淡定。

  但越看下去,她嘴角抽搐的幅度就越大。在Kesi用燕行露的那张脸给自己比了个爱心并抛来一个媚眼后,她还是没忍住,将头埋进臂弯里,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停下吧!”她忙摆了摆手,自己却是已经连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这样一张光风霁月的脸,配着这么火.辣的动作,违和感实在是太强。幸好燕行露不会知道自己拿她的脸和身体做了这么奇怪的事。

  Kesi闻声,立刻停止动作,在林元枫抬头看来时,影像也很快消失了。

  “唉。”她静坐许久,忽然吁叹一声,失落地喃喃,“我都有点想你了,陛下。”

  她不在,即使自己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也还是觉得空洞乏味。

  ***

  御驾重返都城的那日,百官行至城门迎接。

  乌泱泱跪迎的人群中,紫服女人站在最前面,目视前方,脊背挺直,身如槐松,迎风傲然不屈。

  这是女帝偏宠的恩赐,免去她一切膝跪之礼,其余人自然无从置喙。

  御驾慢慢停下,燕行露下了马车,缓步走来。

  她仍穿戴战甲,腰间绿翡轻晃,行走间琅铮鸣响。

  林元枫从她额间的美人尖,自上而下,将她浑身扫视了一遍,这才抬手行礼,语气听着倒是恭谦:“陛下此番劳苦,清瘦了许多。”

  燕行露黑眸微动,唇角扬了扬:“陶爱卿亦是。”

  她手动了动,似乎是想碰碰她,但顾忌着旁观的群臣,还是忍住了。

  林元枫见状轻咳一声,转身示意城内,道:“宫城差不多完工了,陛下可打算先去那里瞧瞧?”

  “不必了,明日再去吧。”燕行露看着她,唇舌相触间,带着点湿气,“朕离都多日,现在有许多要事需与陶卿相谈呢。”

  林元枫闻言敛眸,羽睫随之掩去眼底的促狭:“遵命。”

  这“要事”一谈,就足足谈了一整夜。

  打战不可能不负伤,几场战役下来,燕行露手上都多了几道伤疤。

  她指节上本就有茧,加之还未脱落的新疤,抽.弄间,林元枫都小死了几回。

  事后她觉得奇怪,慢慢抚过这些伤疤,问燕行露道:“我不是给你做了一副手衣吗?”

  那副手衣在软垫和编织纱布间设有钢丝密密围绕,最外层则是以精棉真丝为股线,用经纱与纬纱改良织成的弹性面料。

  腕口部分又有挡布,韧性极强,足以在刀剑中护好双手了。

  燕行露笑回:“这些不是在战场上伤到的,而是我自己操习剑法时不小心划伤的。战场之上自然戴着,只是平时操练不戴而已。”

  林元枫冷哼,竖起手指戳了戳她肩头:“你就是故意这样来欺负我的。”

  翌日未贪早,天一亮便出发去看那快要建好的宫城。

  燕行露坐在沉香色描金步辇上,身子微微往后靠,难得的闲适。而林元枫坐在另一顶步辇,与她稍隔一段距离。

  随行打伞、扇风及护驾的队伍悠悠踟蹰在宫城内,边走,林元枫边向燕行露解说,此为何用,此又为何用。

  一圈走完,女帝单手撑着额角,朝她瞥来一眼:“这不是,你们相里谷的不矜苑吗?”

  林元枫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只是小小借鉴了一下而已。”

  “小小?”燕行露挑眉,“看着可是足有八成像啊。”

  林元枫则理直气壮:“有现成的不用干嘛?”

  反正布局设计都是她家的,版权问题是完全不用顾虑的。

  “也是。”燕行露不免失笑,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黯,道,“而且,这么像的话,待在这你就不会太想家了。”

  林元枫闻言顿了顿,片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相里谷那边联系。

  以前在洛京的时候,偶尔还能差人送返书信,但现在……

  不过想来“叛军”自立为国一事举众皆知,就算她们不说,他们也能知道燕行露成功了。

  “等再稳定些吧。”林元枫笑笑,“等清闲下来,我就想办法写一封信给爹娘他们。”

  “嗯。”燕行露转头,扫视了一圈宫城四周,别有深意道,“不急。”

  ……

  帝既已归都,那么国事自然要交还给她自己来处理。

  除却满满的奏章、地方志、甲历档案和丁产等第簿外,林元枫还递上了一本足有半个幺指厚的缝缋册页书。

  燕行露拿起它掂了掂,问:“这是什么?”

  林元枫弯腰行礼,恭恭敬敬道:“此乃微臣这数月以来呕心沥血整理所得的治国宝策,还望陛下过目。”

  书中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选立粮仓基地、贸易商道和工铸业中心,更化匠户制度,完善律法刑规,立行科举,精署边防全民备战等等。

  足足有两百多页,林元枫日日写得手酸腰麻。

  燕行露又比了比这书的厚度,几不可察地吸了口冷气:“你啊,真是太过劳碌了。”

  她一页一页地翻开,仔细看过数页后,眉眼愈见放松,满满的都是笑意。

  “陶卿,雀枝啊。”她轻声感慨着,语气纵溺,“你这样好,我都不知道怎么对你才算更好了。”

  她说着从御案后起身朝她走来,步步紧逼,“要不,就在这御书房中……”

  林元枫早有预料,忙后退一步,朝她眨了眨眼睛:“既然陛下有心报答,那还望您明日之前看完宝策并以上面的条目为序,一一给臣答复如何?陛下可千万要考虑周全,方不算辜负微臣的一片苦心呐。”

  她在“明日”和“一一”两个词上刻意加重了语气,模样苦口婆心,颇像是一位历经风霜的老臣子在劝谏帝王勤勉执政。

  燕行露:“……”

  “时间不多了,微臣就不叨扰陛下了。”林元枫笑,“臣先告退。”

  说完怡然拂袖离去,还没走几步,就听燕行露叫住了她:“等等。”

  她转过身来,原本还想调笑两句,但见对方正色不少,便自觉住了嘴,静静等她开口。

  “谢泗他,还跟着你吧?”燕行露问,“他如今怎么样了?”

  林元枫:“话是能说上一些,但不多,起码没以前那么犟了。”

  “如若不能,便算了吧。”燕行露淡淡道,“父亲同他有些交情,我不会要他命的。”

  林元枫想了想,笑说:“我还是再试试吧。”

  谢泗这类人是很难归顺他人的,但倘若他一旦归顺,那他定会为这个国家,这个新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而且,她想离说服他也不远了,最重要的是让他看到这个国家存在的意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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