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玻璃花房上的金属风向标转转悠悠的,上面立着一个射箭的丘比特。

  林元枫抬头看向它时,那箭头正好对着她。

  而花房里,谢莺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她,Travis匍匐在她脚边,懒懒地睡着觉。

  林元枫朝她笑了笑,走进花房,坐在了她身边的白色藤椅上:“好久不见。”

  “嗯。”

  四处花草繁盛,有郁金香和玫瑰的浓郁香气,栅栏式碳化木的花箱里延伸出数根藤蔓和花枝,慵懒地垂在地上,随着日光慢慢变化影子。

  “你这段时间都没有消息。”林元枫一边问,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是有什么事吗?”

  “嗯,那些钱的事需要留心着,免得被他发现。而且……”谢莺蹙了下眉,素净的脸上浮现出点厌恶的神色,“他最近受了伤,时不时就来烦我,所以就没有机会联系你。”

  “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在港城被弄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谢莺似乎不愿多提谢安梧的事,说了两句,又看向林元枫,眸光淡淡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道,“你的脸色很差,是生病了吗?”

  林元枫耸耸肩,回她:“急性胃炎,高烧烧到了四十度,在医院里躺了几天,今天才出院就被叫到这里来了。”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眼含戏谑,又道,“要不是半夜被胃疼醒,恐怕我就要烧傻了。要是真傻了,可就糟了。”

  谢莺闻言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表情很是认真的:“没关系,温度很正常,离烧傻还很远。”

  林元枫被她突然这么一下弄得微愣,和她对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咳,好了,不贫了。”她别过头,拉下谢莺的手,语气正经了不少,“下个月,陈律师就打算动身去美国了,具体时间没定。等他离开,律所的事就由他朋友帮忙看着。”

  “好。”

  “至于谢允伯那边……”林元枫懒懒拨弄了下花箱里昳丽浓艳的蓝花矢车菊,稍稍用力,扯下两片花瓣,“他有了那些钱后,在那里混得正风生水起。他说,这一切多亏了你,他会尽全力帮你逃出去的。”

  谢莺听了,面上并没有多少愉悦的神情,仿佛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握里,只点点头:“替我向他说句谢谢。”

  林元枫笑一笑,抬头看她,想说些什么的,但还是止了口,又去扯手边那矢车菊的花瓣。

  二人静默片刻,谢莺又开了口,口吻柔和了些:“你这些天呢?都在做什么?”

  “嗐,做双面间/谍呗。”林元枫哼笑一声,“明面上帮着谢安梧对付程家,背地里又要给程家的那些人打听点信息过去,不过他们似乎想给谢家来个大的,这阵子南耀出了很多针对他们的商业计划,他们都隐忍不发,还挺沉得住气。”

  “他们是老对手了,我想,程家那边也不会那么鲁莽,拿到信息就立刻做出行动。”谢莺稍稍沉吟片晌,若有所思道,“要是他们行动的时候,谢允伯也回国了,那才有意思呢。”

  “他们斗他们的,我们从中找机会就是了,只是……”林元枫说起这个,有点犹豫的,“要等谢允伯回来,我仔细算了算,最少也要半年,你,忍得住吗?”

  “我都忍了两年了,还有什么忍不了的。”谢莺淡淡一笑,“谢安梧想和我‘细水长流’,那我就‘长流’给他看。看看时间久了,变的是他还是我。”

  林元枫默默看着她,不吭声,只想叹气。

  谢莺看着冷淡平静,但疯起来其实和谢安梧有的一拼。

  就像上次一样,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半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林元枫是真的以为谢莺就这么把谢安梧给杀了。

  压抑久了,再温顺的人也会变得疯狂,何况是对方这种才华能力都不低,心高气盛的人,更不会允许自己被像囚鸟一样困在某处。

  “……你尽量多和我联系吧。”想了许久,开口的语气都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你要相信,我绝对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的,你会有光明的前程和自由的生活,做你说过的想做的事。”

  谢莺并不急着回她,只俯身抱起正在酣睡的Travis,把它放在膝盖上轻轻抚摸着它的背,动作不紧不慢,似乎在沉思。

  只是她刚刚垂眼的刹那,分明如被清风惊动的粼粼水面,涟漪泛起,莫名流露出点赧意来。

  过了许久,她才出了声:“嗯。”

  林元枫总算听到她应声,挑了下眉,有点好笑地低下头,将刚刚扯的花瓣拢在右手手心里。

  花房里的花娇嫩,微微挤压,皮肤上都能留下点淡淡蓝色的痕迹。

  “目前为止,我们见过几次面了?”林元枫喃喃,“四次?”

  “应该是了。”

  “其中有次是你争取来的。”她笑笑,“四次啊……才四次,但我却感觉见了你很多次面,也认识你很久了。我在南大的论坛上搜了搜你,唐小姐,你真的很出色,也,很受欢迎。”

  谢莺微顿,挑眉问她:“我该谢谢你的关注和夸奖吗?”

  林元枫不可置否,沉默一会儿后,望向了花房外。

  这是座旁人初见都会惊叹的宅邸,连她到现在都还没熟悉这儿的布置。

  “你说过的那件想做的事是什么?”林元枫突然问她。

  谢莺并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拥有一家工作室,设计出能让人铭记的建筑作品。”

  林元枫想起她的专业,不由得失笑。不过笑意里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是有点感慨。

  “你会成功的。”她说,“到时候,记得请我参观一下,大建筑师。”

  她说完,将右手手肘抵在桌面上,摊开手掌,对着上面的花瓣轻轻一吹。

  瞬间,那蓝得深邃纯粹的花瓣盈盈飘向谢莺,慢悠悠地落在了她的黑发上、白裙上,还有始终在沉睡一动不动的博美犬身上。

  谢莺不自觉抬头,目光追随着这些花瓣轻轻落下,那孩童般清澈的表情顿时让林元枫看得笑出了声。

  不过很快,她又敛起笑,起身,彬彬有礼地告辞了:“再会。”

  ***

  转眼立秋,随后又是冬至。

  陈颀然早就去了美国辅佐谢允伯,而律所,也交给了他的好友打理。

  至于那些被谢莺悄悄转移掉的钱,竟一直没被发现。

  林元枫猜测,可能那些钱谢家的人不会拿来直接用,多半都用来投资在国外的项目了,还有就是这几条线路上确实有某些人中饱私囊,即使发现数目不对,也会为了避免暴露自己而想办法掩饰。

  再者就是,谢莺制造的数据幻象实在天衣无缝,不内行的人根本无法察觉。

  可无论她暗地里怎么说服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疑窦和不可思议。

  但她没时间多想,因为每天要做的事太多了,即使从表面上看,她只是一位成天在公司的法务部里思索着茶杯里应该放多少茶叶的闲散员工。

  谢安梧的野心越来越大,他现在已经有了和他爷爷谢家骞作对的心思。

  其实于私来说,谢家骞并不嫌弃他私生子的身份,反而因为他的才干和那随时能割舍一切的狠心,格外赏识他,连他逼走谢允伯一事都默认了。

  只是现在不同了,谢安梧再不甘居人下。

  那份狠心对谢家和南耀以后的发展是有利的,只是落在谢家的人身上,就未免太过薄情了。

  等谢家长辈反应过来,心软的人无法承担重任,而心太狠的人又容易排除异己唯吾独尊这个道理时,已经有些迟了。

  从谢家骞的多年好友,也就是那个被林元枫以受贿罪和内幕交易罪告到一审死刑的高官开始,谢家长辈周围可依赖的人脉都在被谢安梧慢慢清除,并换上了他自己的人。

  外部如此,南耀的内部更是如此。

  由此,谢安梧与旁人的斗争更激烈起来,而作为给他卖命的一员,林元枫更是几乎跑断了腿。

  好在谢安梧并不亏待她,在她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他嘱托的某件事后,大方地送了她一套价值五百万的别墅。

  而沈宣渺这个角色,最后就是死在了这套别墅附近的河里。

  林元枫想到这后,嘴角抽了抽。

  表面是收下了,但背地里嫌晦气,一次都没去过,只打算哪天把谢莺救出来后,把这套别墅卖了换钱。

  吴平市在冬至前后下了场小雪。

  千年古城,覆了层清雪,哪怕是开车经过,也会觉得如梦如幻。

  林元枫一大早就外出采买,捧了一大堆食材回来煮罗宋汤和糯米小汤圆。

  弄好后,端到露台,迎着将融未融的初雪拍了几张照片。

  慢吞吞把热气腾腾的食物享用完,这才把照片整合好,发了邮件给远在美国的陈颀然。

  简单的节日祝福和问候后,主题还是万年不变的“你和谢允伯什么时候动身回国”。

  邮件得到的回复慢,林元枫不着急。

  想了想,将刚拍下的照片也用短信的方式,发了一份给谢莺。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但她们经常联系。

  聊天内容主要都是正事,偶尔,林元枫也会插科打诨,和她聊些无聊的生活琐事。

  谢莺回得并不多,也不勤,只是经常要和她打电话,即使这样会冒险。

  仿佛电子屏幕上的黑字太单调,引不起她的兴致,只有听见林元枫的声音,她的话才多一些。

  林元枫很敏感的察觉到,谢莺一天比一天更依赖自己。

  但这种依赖很复杂,她说不清,谢莺给她的印象总是清醒克制的,她并不像是会轻易爱上别人的人。

  实话来说,她也并不希望谢莺爱上自己。

  怎么说,这都只是个游戏,林元枫不想太沉溺于此。

  谢莺的短信回复还没收到,陈颀然的邮件回复就先到了。

  幸运的是,他一如既往的认真负责,每次回她的邮件,都会说清楚目前他们那边的进展,以及谢允伯最近一阵子的打算。

  林元枫一一浏览过去,看到最后几行,嘴角轻轻挑了下,眉头舒展着,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像是要想什么坏点子出来。

  不过很快,她又轻轻呼出一口气,拿出笔记本,静静将邮件上的内容记录了下来。

  大年三十,除夕那日。

  在没有任何预兆和提前通知的情况下,谢家以前的大公子谢允伯,千里迢迢从美国回来,携带妻女直接入住了南耀集团董事长谢家骞的宅邸里,并声称离家甚久,今年要回来和谢家众人一起过个年,免得生疏了感情。

  只是这样除旧迎新的日子里,注定有人要过得不顺心了。

  作者有话说:

  下面几章就跑路和公主抱=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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