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烛的脸, 这辈子都没这么烫过。
烫得她立即低下头,再抬不起来。
脸红烧成一片,烧到耳朵, 烧到脖子,感觉自己仿佛就站在喷发中的火山口旁, 滚热的火焰不断往她脸上扑过来,整张脸被烤得火辣辣的烫。
而向她燃烧过来的这场火, 是游熠放出来的,并且她都没有要跑要躲开的意思,也没有要去拿灭火器给它浇灭的想法, 就呆呆站在原地,任由炽烈火焰向她燃烧过来。
上次她被他亲吻的时候,是在生日蜡烛灭掉的深夜, 他喝多了, 对她从轻吻到深吻, 她喜欢他, 那是她初吻, 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迷恋, 满足与期待,之后他叫她温烟,她期待落空,心里又添了一道伤痕。
这次他亲吻她肩膀与脖颈,她仰着脸, 抓着他头发,全部都是身体上的感受与本能的反应。
然后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许清烛现在整个脑袋都是红通通的, 除了脸红,呼吸发烫, 血液也发烫,从没这么难为情过,低头整理衣服。
刚刚的感觉太让她陌生,也有点太让她那个,上头。
特别愉悦,愉悦到让她浑身颤栗,心跳那么慌那么乱,竟然还渴望更多,荷尔蒙,肾上腺素,多巴胺,好像全都撒欢儿地跑了出来。
这若是放以前,她肯定会是特别难过,特别委屈,会满脑袋都是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
可现在,她对游熠再没有感情上的期待,没有心的关联,只剩下身体感官的原始感受,于是她就因为他身材特别好的这个优点,突然有点想跟他“走肾不走心”了。
不对他期待,也不对他失望。
不关心他心情,也不关心他生活。
不对他付出,也不对他再默默等待。
不谈感情,不伤心,爽完就走人,继续走她的事业花路。
这样想来,哇,也未免太爽了吧,不负责,不沾边,也太完美了。
许清烛面红耳赤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游熠的手向她衣领伸了过来,要帮她整理她里面针织衫的衣领与风衣的衣领。
他刚刚吻到了她肩膀,扯开了她的领口,现在被他扯得很开,肩膀和锁骨都露着,她头发也被他弄得有些乱。
而游熠靠近的这一动作,让许清烛骤然回过神来,双眼猛地睁大,接着就举起双手,连续的巴掌挥舞到游熠脸上。
许清烛的双手挥得快极了,不是左右开弓,是举高两手并齐在他眼前,手腕不动,从手指尖到手掌心连续拍打在游熠的脸上,就像小猫连续挥爪子飞速打人一样。
但猫是一只爪子狂挥打人,许清烛是两只手掌连续拍过来打人。
游熠的额头与脸都没来得及退开,就这样,啪啪啪的巴掌声拍响在他额头、眼睛、鼻子与脸上。
游熠先是错愕,之后却也没退开,就任由许清烛拍打了他脸十来下,任由她发泄她被他又亲又咬的气火。
他欺负了她,她是该打他这个流氓的。
直至许清烛感到自己的掌心被震得很疼,清醒过来,停手,她两手还高举在眼前,慢慢移开手臂,抬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游熠被她打得满脸通红。
许清烛:“……”
游熠:“……”
两人皆是大脑一片空白,空白地对视着。
从啪啪声到万籁寂静,随后,两人的呼吸都在加重。
游熠只以为许清烛打他两下就收手了,没想到她竟然打出了惯性,挥打着他的两只小手掌,都在他面前重了影。
随即游熠先从安静里发出动静来,他被许清烛给打得气笑了,他向后退开一步,深呼吸,感觉整张脸被打得火辣辣的疼。
她下手是真的狠。
游熠抬眼,笑得目光若明若暗:“许清烛。”
他笑得唇角弯出自嘲的弧度:“你对我,是真不留情啊?”
“不留情”三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又很重,像在质问她为什么能对他下手这么狠,为什么能对他这么手下不留情,同时,他又像是被她伤到了心,在自我感慨与叹息。
真的是个狠丫头。
先是不断地用“男朋友”这三个字刺他,接着是用两只小爪子疯狂打他。
对他下得去狠口,也对他下得去狠手。
兴许她反复提及男朋友这三个字时,也不是要刺他,只是为了赶走他,但这也够狠的了。
然后,即便游熠被她打成如此,他还是走向前,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手,担心问:“疼不疼?”
许清烛是疼的,但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她有一点懊恼,把双手背到身后去:“不疼。”
游熠:“……”
他真是能被她给气死。
门外再次传来了苏娥着急的敲门询问声:“小烛?听到了吗?开一下门?”
大概是听到了房间里传出去的可疑巴掌声。
许清烛忙回了一声:“听见了,娥姐,等我一下。
喊完,门外安静下来。
其实许清烛真不是故意要打游熠的,主要是她忽然想到在游熠的角度来看,她是有男朋友的人。
他明知道她有男朋友,却突然说亲就亲了她,他怎么可以这样耍流氓啊?
就算他被她给气得失了控,他也不能这么对她又亲又咬啊?
他是变态吗?想当男小三啊?就喜欢玩刺激的?
然后她就无意识地打出了手,疯狂拍打了这个变态流氓的脸。
可在她打完以后,看到他整张脸被她打得通红,看到他此时冷冷地看着她,她就开始后悔了,怕他跟她算账。
许清烛在她爸那里练就出来的条件反射的技能是,在自己无理的时候,得先发制人才行。
于是,脸上正火辣辣疼着的游熠,就看到许清烛慢慢红了眼眶,她眼泪又开始在眼前打转,眼泪汪汪的,凄凄苦苦的。
许清烛轻轻咬唇,抬头看他,唇间流出了哭腔,瑟瑟发抖,连名带姓地控诉他:“游熠,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你还在我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欺负我……”
她再次控诉着他欺负她,仿佛她下一句就要哭喊出一句“游熠你这个王八蛋畜生啊……”
游熠:“……”
游熠真是再次被她给气笑了,还跟他演呢。
要不是她之前在他面前演了太多回,从结婚前到离婚前的太多回,甚至是他在医院里见她的那三回,他真要以为这小丫头是在真情实感的委屈哭泣。
再者,她要是真有男朋友,她肯定在他刚咬她那一口的时候,就已经挣扎打他。
“是,我畜生。”游熠自己承认了,抬手擦掉她刚滑落下来的眼泪。
许清烛细腻的脸颊,此时又湿又烫,游熠不禁放轻声音,徐徐轻声对她说:“所以,你不能让他知道,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永远的秘密,嗯?”
嗓音轻得好似诱惑般的,流露着暧昧的私密的诱惑。
许清烛呼吸不禁发了急。
游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奇怪的言论?他三观不太对吧?这人心理有点扭曲吧?
游熠暗自失笑,一边继续为她整理衣领。
她里面的针织衫很好扯,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把领口扯开得很大,裸粉色的针织衫,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娇嫩。
游熠的手忽然一顿,看到她肩窝那里被他给吻得发了紫,他有刻意让自己不要在她脖颈上种草莓,在千分之一的理智里,还惦记着她明天要拍戏,不能影响她拍戏。
而肩窝这里,他就忘了克制,在不经意间留下了这个暧昧痕迹。
许清烛感到他手落在她肩膀上的触感,哭着推他,打他:“你竟然还趁机摸我!”
游熠:“……”
竟真有一点他们俩在偷情的那味儿了,有点小娇嗔,游熠任她打着,心里晃过这个心思。
她打他,游熠也没退开,一直为她弄好头发,最后再将她外面的风衣领口整理好。
整理风衣时,垂眸的目光落在她露出的纤腰上两秒。
他情绪还没太收回来,无端想到她下次若是再故意气他,他可以蹲下去咬她这里,咬得她身子骨软了,就不会再和他嘴硬了。
她总是和他嘴硬。
游熠在心里叹息着,拽她坐到沙发上,轻哄着她说:“今天欺负你,是我错了。你要是没打够,挑个时间,挑个地点,你带工具来也行,你敞开了打我,我绝不还手,一直打到你满意为止,只要不打死我,给我留条命就行。”
许清烛:“……”
他这个道歉既诚恳又荒唐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对戏了,说不出话了。
游熠看她安静不说话,也不哭了,轻轻揉了揉她头发说:“等我一下。”
游熠转身向外走,路过转角全身镜,稍作整理被许清烛抓乱的头发,开门,与门外的苏娥低语。
苏娥见游熠穿的整齐,应该没有和许清烛发生什么,长长松了口气,放心点了头,在门口稍等。
游熠接过苏娥递来的牛奶,关上门,再回来找许清烛,许清烛还坐在原位,安安静静的,乖乖巧巧的,还有些泪盈盈的茫然。
想起上次他亲了她,她哭得很厉害,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嘴上说是为“没有初吻了”哭泣,实际是为他欺负她难过。
这次她却没有哭,看似真的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了。
只是单纯的欣赏他的身体,单纯的本能。
许清烛真的是个狠丫头,游熠再次想。
游熠将牛奶递到她手里,他坐到茶几上,缓了缓气息,先轻声对她说:“你没有男朋友。”
许清烛倏的抬头:“?”
他说的竟然是陈述句,是肯定句。
她张嘴就要说她怎么没有了,游熠徐声提醒她:“想好了再说。”
许清烛还要再脱口说她就是有,游熠抱着肩膀说:“有是吧,那你就来给我发个誓,发誓说你有男朋友,如果你说谎的话,明早起来你脸上长痘。”
“许老师,您敢发誓吗?”
许清烛张张嘴,闭上了。
不敢发,怕一语成谶,她明天还要拍戏的。
游熠看她不说话了,轻轻失笑,然后缓慢对她说:“我知道肖宇涟不是你男朋友,我才对你做出今天这事,没有要拉你一起背德的意思。我就算再不是人,也不会勾引有男朋友的女孩子。而且,我也不舍得让你陷入劈腿的内疚自责情绪里。”
“……”
许清烛有一点为她刚才演戏被拆穿的事情别扭心虚,挂不住面,还为他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竟然还不正经地配合她演戏的懊恼。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许清烛双手紧握牛奶杯,低头喝牛奶。
一边回想着,他刚刚好像提到了“勾引”这个词。
他为什么要用“勾引”这个词?
许清烛以余光悄悄扫了眼坐在她面前的男人,三十岁的游熠,英俊非凡,潇洒倜傥,看似禁欲又好像没那么禁欲,敞着领口的黑衬衫被他穿得成熟又性感,像在酒吧里喝酒喝到半夜的浪荡子。
现在他岔腿坐在她眼前,弓腰靠近她,说话间喉结滚动,眼眸还红着,从用散漫的腔调不正经地说出要她保守秘密,变为此时用不紧不慢的腔调正经地说他为人很正派。
就,确实很像在勾引她。
渐渐的,许清烛想明白了,满脑袋里都是荒唐二字。
游熠这好像是,想和她发生关系?
她轻瞥向他空空的手腕,他进来时摘了表,好似就是想要睡一个姑娘的前奏,就差进来的时候把皮带也给抽开了。
而且,他还没有戴那条红绳,这是他办事的时候不想让自己有负罪感?
他今天把她推进房间之前,就在想着对她做点什么吗?
也是,他单身六年了,大概是有些欲望的,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说,他也想和她走肾不走心?
毕竟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他刚刚对她的行为又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她,应该就是因为他单身太久,才对她有了冲动。
她自诩自己身上还是挺香的,皮肤也很好,嫩嫩的,他对她的身体有欲望,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
许清烛证据确凿地捋顺了这个逻辑。
牛奶微热,她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慢慢咽下去,暖了胃,暖了血液,思路也通了。
游熠端详着许清烛的脸,看到她脸还有些红,并且她目光游离,避着不看他,低头看着牛奶杯,可能是讨厌他,也可能是难为情。
他弯腰,自下往上看着她,暂时不提这个话题了,想起方才在餐厅里发生的事,他思忖着,边说:“以后我有空的时候,都会在片场陪你。”
许清烛诧异抬头:“什么?”
游熠看着她嘴角的牛奶,娓娓轻言:“清烛,我不想再发生今天的事,我会公开保护你。你不喜欢,不同意,不高兴,都没用,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一次,她芒果过敏,他做了些事,但他们只是知道不能惹游熠的妻子,不知道不能惹许清烛。
这一次,他向他们打听谁对许清烛起了坏心思,他们误以为他看上了许清烛这位明星,不知道他是要保护许清烛。
这两件事,让他没办法再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他为了她的安全,不愿再看到她被人算计、欺负,不愿再看到她受委屈,所以他决定不再藏着掖着,他必须得把“许清烛是游熠的人”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游熠深深地看着许清烛,对她一字一顿地说:“许清烛,之前我尊重你。但以后,在这件事情上,你当我是王八蛋。”
他郑重其事道:“我独断专行,你怨我,恨我,都行,我依然会选择公开照顾你。我有时间的时候,会亲自在片场陪你。我没时间的时候,会安排人过来陪你。”
“你要是不想你粉丝知道你结过婚的事,我就不说你是我老婆,我会对外宣称我出轨,我是渣男,我不顾你拒绝,在单方面追你。”
“总之,许清烛,以后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会绑在一起。即便我挨你粉丝的骂,挨所有人的骂,我也不许任何人再动你分毫。”
许清烛怔怔地看着游熠。
她第一次在游熠眼里看到了不由分说的强硬,之前,他总是依着她的。
此时游熠如此掷地有声地和她说话,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说,即便她恨他,即便她所有的粉丝恨他,他也要保护她。
其实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只是被林巧雯给叫到了包厢里,只有一个人对她说了两句失礼的话而已,他却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人,怎么比她爸还小题大做和专横啊。
“你,”许清烛咕哝说,“你可能没怎么接触过娱乐圈,其实饭局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不见得我真就会被……”
许清烛话未说完,就见到游熠的那一双眸子越发冷沉。
“你经常被请到这样的饭局?被人冒犯,被人欺负?”
许清烛:“……”
眼见游熠愈来愈阴冷的气场,许清烛忙说:“没有的,其实有娥姐在,我没真正遇到过被……欺负的事。”
许清烛顿了一下,是因为她其实是遇到过的,她此时没敢说,只继续说:“娥姐很厉害的,你也知道的。”
游熠脸上的阴霾驱散了些,他示意她再喝点牛奶,边放下话:“总之,你就当作我大惊小怪,但于我而言,哪怕是一句冒犯你的话,我也不想让你听见,不想你再受哪怕一句话的委屈。”
许清烛:“。”
就还挺,霸道的。
游熠其实还有一些话没有说,比如,如果她愿意的话,他陪她走肾不走心也行。
他知道她现在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如果她只喜欢他的身体,他也愿意。
坦然讲,他自己对这事并没太多想法,也没有经验。
大学以前在准备高考,有了解,但不沉迷。
大学以后的恋爱谈得很纯洁,部分精力在学习上,其余精力都发泄在赛车上。
之后这六年,他抑郁情绪很重,也没想过这事,不感兴趣,没碰过自己。
但刚才发生的事,他察觉到许清烛大概是喜欢他身体的,对他是有反应的,那么他愿意给她服务,让她在那一瞬间达到愉悦顶峰,愿意让她高兴。
他会在心理上很满足。
他没想过满足自己这事,想的都是满足这个小姑娘。
若说补偿,亏欠,歉疚,是有一些的,甚至他时常想到她给他献的血,他身体里还留着她的血液,便觉得他怎样满足她都可以。
哪怕服务她一辈子,他不和她发生实质性关系,他也是愿意的。
但他现在不能这么说,若是说了,可能又要被她打一顿。
游熠今天把她推进房间里,本来是要跟她算一算她屡次用“男朋友”的话来气他的账,他也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收尾。
许清烛现在可能除了难为情,还夹着对他的讨厌,游熠便没再多说,起身去给苏娥开门。
苏娥进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游熠的脸和眼睛微微发肿的样子,他刚刚还没这样,她立即大步冲进去看许清烛。
但许清烛已经恢复如常,正穿着完好的风衣,双手捧着牛奶,望着空气想事情。
苏娥放下紧张。
之后,游熠叮嘱了苏娥了两句,让苏娥在许清烛睡前,再安抚许清烛一下,他怕她被吓到,怕她晚上做噩梦。
港市这两天有雨,湿气大,叫她再多悉心照顾许清烛一些。
游熠说着,忽然想到,他似乎总在下雨天出现在她身边。
不知道雨后天晴的彩虹会在何时出现。
游熠还说让她们不用担心墙上有虫子,整个酒店都除虫了,在她们来之前就除过一次。
在她们入住后,在许清烛去片场的时候,也喷过药,也通了风。
游熠说这些的时候,其实苏娥都没太听进去,她一直在忍不住盯着游熠被打得不轻的脸看,在想象着刚才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游熠拿起门口柜子上的手表,慢条斯理地戴上。
这只表,他在包厢里动手的时候,屏幕磕碎了一块,他怕在不经意间划伤到她,才摘了放在这里。
戴好表,他偏头看向里面的许清烛。
许清烛没有看他,大概是又在对他动什么狠心思。
她打了他十来个巴掌,她一句关心问他疼不疼的话都没有。
他右手的掌心和手背也都是伤,她也没有一句关心问他疼不疼的话。
他手表坏了,她没发现。
甚至是,他今晚没有吃东西,她也没发现。
游熠暗自在心里回答了一声很疼,胃里和心里都很疼,而后轻轻启唇,对许清烛留下一句叹息的话:“清烛,红绳我摘了,永远都不会再戴了。”
许清烛惊诧地抬眼向他看过去,游熠已经开门离开。
确定她不再心疼他的这件事,游熠走得背脊僵硬。
从北方沭河县的雪地,到南方港市的雨中,一如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