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帝台春【完结】>第120章 不是什么好事

  老鸨给寒无见找了个大夫,大夫进去时候,她就在门口看着。一个负责宫廷采购的总管闻着事过来了,和她搭话。

  “……难道您就不嫌这事押着棘手?”他做了一个掂量银钱的动作,“他是不准赎买的人,没有特赦,他哪儿也去不了。这是上头的命令,听说是皇帝陛下的诏令,可见陛下对他是恨之入骨了。”

  “正是恨之入骨才有我这等事,这皇帝陛下未必见得就多‘关照’他,不过刻意折辱罢了。这种为王胜者的心思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怪,比起把对手五马分尸,达官贵人们说不定更喜欢……玩弄。”

  说到“玩弄”,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暧昧,意在言外而不尽,总管打了个哆嗦。他听过有人官场失利导致妻女为奴,被其朝堂对敌刻意侮辱的事情。

  老鸨也不过三四十岁,有着不容易叫人猜测具体年龄的风韵犹存。她做妈妈也是有十年了,一步步爬上的位置,什么事都见得扎实,自是知道有些贵人的奇耻大辱可不仅仅来自于自家女眷的名誉损毁。

  “您这……当真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男人最终如此道。

  “这当然不是稀奇事。喜欢睡男人的多了去了,男人又不会怀孕,王室里就没几个正常男人不睡男人的。至于我们这位新陛下,他忙着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叫他知道这种芝麻小事。何况呢,这做人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大胆。”

  “这么听起来,您要寒无见,是有什么打算了?”

  她摇着扇子,抚摸自己头上点缀珍珠的牡丹绢花,“可不是,‘陛下’是没有了,这王爷还是有的。天朝这么大,这小皇帝未免就都管的过来。他总不能把其他藩王什么的都杀光了。”

  寒无见并没有晕过去,他只是不想弄出再大的动静,连累那个姑娘,索性叫那些人打一顿算了。只是这两天实在太累,他一沾床就困顿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候已经夜深,比起身上淤青,更疼的是头。

  他擦了擦脸,有人用手帕替他揩拭过,已经没了污渍。他下床,环视左右,看不见位置的灯照亮了大半房间。

  这是一间普通房,床上搁了灰色帘子,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带了凳子的木桌,靠墙,上面落着细小的虫洞,铺了细细一层灰,看起来已长时间不用了。凳子倒还是干净的,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寒无见擦了擦桌子,盯着手指的灰尘,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把头探了进来,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等寒无见问什么,又把头缩了回去,把门按上了。

  寒无见想起来,白天劝架那个女人摸着他的脸,似乎意思是要买了他做官妓之类的人。寒无见捻动手指,去拉门,没有关紧,不过门口不远处散漫地站了两个人,和他一样的奴仆打扮,身体显得强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态度。

  他正一筹莫展,那个刚刚开门的男子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饭菜和一碗茶,简单朴素却很干净。

  他进门,把饭菜放桌子上,皱眉:“我们不常在这里用饭,这里都脏死了。”

  寒无见望着这个约莫同自己年岁相和的男子,稍微有些好感,问他:“你是?”

  男子神情温和:“我是这里的琴师,不是什么人,有劳寒公子以后屈身同我一起住了。”

  乐坊的琴师在大魏几乎是约定俗成地成了男妓的意思,没有几个权贵的男宠不是琴师之流出生,纵使他们并不爱好音律。

  老鸨安排他住这里,意思昭然若揭,外头那些人应该都是怕他跑了看着的人。

  那个女人未免太不识好歹,他纵使是沦为官奴,也不能被任意买入送去哪里。

  寒无见向他点点头,心思有些飘忽。对方只道他是还不太习惯身份的转变,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说话也随和,像是见惯世事的人。

  他告诉寒无见自己叫煦华,曾经也是氏族出生,只是后来没落,又受本家牵连,才沦落了琴师。

  “不过,”煦华去掌灯,把罩子摘了,“我很快就能攒够银钱替自己赎身,再也不用受那些人的纠缠了。”

  他也没说哪些人,寒无见在一旁拈着筷子,听得五味杂陈,又不知如何安慰。

  煦华继续道,“你知道,用自己的钱为自己取得自由,总比用别人碰过的脏钱好。”

  他的意思是不想被别人买入,这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寒无见听了笑了,跟他说:“谢谢你,煦华公子。”

  “这有什么。”

  “你是头一个我见着既不贬斥我,也没有想要奉承我的人。”寒无见道,“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煦华说完寒无见才察觉自己食言了。煦华倒并不介意,只是笑着与寒无见道,“寒公子也是雅人深致,还有为姑娘出手的风度。只是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对您来说,其实是个泥潭,你不知道有些……”

  他说到后面,语调已经变了,寒无见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寒无见喝了一口茶,道:“也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其实他心里在想也许可以托人告予兰因,只是兰因恐怕很忙。

  煦华还想着和他说些什么,外头传来脚步声,告诫他们及早就寝,明日煦华公子还有约在身。煦华苦笑了一下,拿起铜匙把灯盖灭了。

  谢兰因回寝宫,衣服还没换下,礼部的人跟他一路进了里间,不时问一两句有关大典衣饰的安排,身后跟着拿了量具的侍从。

  门口宫人寥寥无几,一个暗卫直接推门而入,吓了文官一跳。谢兰因抬手示意他免礼,对方凑近他耳边,把寒无见的事说了。

  谢兰因皱眉,礼部官员在一旁站着,还以为陛下是又收了什么重大密文,惊了又惊,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暗卫等着谢兰因意思,后者直戳了当问他:“那个女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很在意吗?他都跟哪些人接触最近?和他动手的又是个什么人?”

  别人在场暗卫不好多说,只把写了的密函呈上来,谢兰因当场拆了,看了两眼,揉作一团,神情冷漠如常。

  跪着的人却感到山雨欲来的压力。这不出半夜,本意“驱逐乱臣昏君、代理国事朝政”的谢兰因已经一连杀了十几二十人了,不是高官就是拥兵将领,还不算株连人数,到处是驻军,几乎全盘是武力镇压。

  朝堂现在正是腥风血雨的时候,地方官兵除了他自己的一律驻城三十里开外,无有请求携同武器入宫城格杀不论,他自己却是带剑上朝,朝臣一有失言很可能就是血溅三尺,谢兰因的意思是,他会做个尊重臣子的君王,很愿意给他们死谏的机会。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兰因最终道。

  对方终于下去,谢兰因这才才又看了臣子一眼,似乎突然发现他还在这里,遂道:“跪着做什么,你也下去。”

  “那这冠冕还有尺寸……”

  谢兰因冷漠的神情突然笑了,笑得很不寻常:“韩爱卿要是想一直跪着朕也不想阻挠,只不过要请您跪到外面去。”

  “是是,老臣告退。”

  不出二日,寒无见还没有被作出什么安排,比如说要他去接客之类,但也没让他出去。煦华经常外出,而且时间不定,对于寒无见的情况,他说自己会去“问一下”,其他让他做好打算。

  很快衣服送了过来,要寒无见沐浴换下,但寒无见并没有碰它。

  有人来敲门,寒无见以为总算是要来用强了,少不了可能还得打一架。

  结果是有人找他。他心漏了一拍,以为是兰因。

  夏知探过来一个脑袋,看见他,笑开了花:“寒大人!”

  寒无见感到惊讶,期待有些落空。夏知假装没看见他的笑容凝固,把左顾右盼的寒景行拉过来:“大人,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寒无见瞬间一切低落烦恼都抛开了,他快步上前,蹲下来抱住寒景行,一边止不住地跟夏知道谢。

  “多谢你夏公公,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你。你把他带出来一定很困难吧?”

  夏知捶着手捏自己衣角:“害,那有什么,就随便花了点小钱通融通融,寒小公子能和您待好几天呢。”

  “那这肯定不是小钱,你放心,这些钱未来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你的大恩无见不敢忘记。”

  “别别,这真的折寿,”夏知抬起一只手防止他向自己低头,心说真要是有未来那还的最好别是钱吧。他道:“寒大人,你以后就叫我小夏子就可以,我小夏子是敬仰您的德行,甘愿为您身先士卒,不求他报。您这些天没受累太多吧?”

  寒景行把埋在寒无见怀里的脸探出来,寒无见的衣裳磨得他特别不舒服,他捏住寒无见一只袖子,抬脸:“叔父你怎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