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虫族之云卿【完结番外】>第59章 安息

  夜晚的长空之下流淌起了另一条银河,1号星忽然熄灭了大部分都灯光,随着灯光的熄灭燃气的是一点一点的烛光,它们像是隐藏在车水马龙的精灵,在繁世沉睡时它便在黑暗中起舞。

  喧嚣的不夜城变得安静静默,每一只虫都点着一只微弱的蜡烛从房屋里走出站在街道上,他们捧着蜡烛缓缓的随着渐渐庞大的队伍前行,没有虫说话,他们都默契的保持沉默,好像发出丝毫声响就会扰乱这圣洁庄肃的时刻。

  而引发这一切的那只虫就连尸体也在政治斗争中消失,没有虫知道它在哪,一如没有虫知道他们这一切都在那只叫荧的雌虫所设计之中。

  只是这样的游行并没有持续多久,武装飞行器和军雌们很快将这里包围,与其说是包围不如说是像是骚乱的种子撒在了静谧的大海里,捧着蜡烛的虫实在是太多了,武装完备的军雌看着这样沉默的人潮竟然生出被深渊吞没的恐惧。

  尼卡拿着射击器神色冷淡的看着这一切,在军部的训练让所有的军雌都将军令如山刻进了骨血,哪怕他们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伴侣、孩子或者是雌父雄父,只要上级下达命令,他们就要执行。

  可是面前的这一切比自己的亲虫更让虫恐惧,那种恐惧来自于命运,未来,和虫生的意义……

  究竟为什么而活?究竟为什么而死?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曾经盘桓于胸的许多问题像是突然爆发出来,像是喷涌而出的火山。

  如果活下去就是为了成为别虫践踏的泥垢?如果活着是为了成为服务于旁虫的工具?那么是否还需要活下去呢?

  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因为活下去已经耗光了普通虫族的所有心力,他们仅剩的空闲又被自己的后代、伴侣、和雌父雄父填满,那些质问和茫然只有在偶尔间在脑海里闪过,一闪即逝。直到现在,终于有虫用生命将这个血淋淋的伤口撕开,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在伤口里面的内脏早已腐败臭烂……

  想死,或者更好的活,曾经那些习以为常的隐痛像是被虫活生生的撕开,痛的他们灵魂发颤。

  “号令他们停止游行,10星分没有停止就射击震慑。”耳麦里传来指挥官冰冷的声音。

  尼卡作为队长自然是进行震慑的主虫,可是他并不想执行,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部下。

  但是执行任务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其他的虫,有部队已经举起了射击器,外观精悍的射击器已经开始聚能预备发射,它们瞄准了前行的虫群,又

  有扩音器里发出警告的声音,井然有序的虫族队伍开始出现骚动,他们看向那些武装的军雌们,眼底映照着烛光,像是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们依旧沉默,但是依旧向前行走,没有发声只是沉默的对峙着。

  终于有虫的发射器开了火,一颗军用的子弹打中了一只走在最前面的雌虫,雌虫应声倒地,子弹在他的胸膛炸开了一个大洞,虽然伤得很重但他还没有死亡,虫族强悍的身体和修复能力让他还在艰难的喘息,他手中的烛火摔落在地,眼看就要熄灭了,他艰难的伸手将它拨正,烛火终于还是没有熄灭。

  他望着对他射击的军雌,他笑了笑,嘴角有血淌出:“你杀了我吧,我已经进入了精神紊乱期,与其这样苟且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我解脱了,你们呢?你们还要继续这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生活!哈哈哈哈哈……”

  他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这无声的战场中让他们发憷,有军雌被他的笑声骇到,拿起发射器再次对他进行了攻击,那只雌虫死在了军雌的子弹之下,这像是一个讯号,战争的讯号。

  平民冲了上去,和军雌胶着在一起,发射器发射的声音频频响起。哀嚎、嘶吼、振翅、还有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首死亡的交响曲,交织着、徘徊着,发出绝望又愤怒的哀嚎。

  尼卡却没有举起自己的发射器,他只是躲避着冲上来的平民,他浅蓝色的眼睛倒映着这个混杂的世界,冷漠又清醒的看着这些疯狂的虫们。

  终于有一名武装军雌突然跪倒在地,手中的射击器也摔落在地,在纷杂的虫群中被虫掠走,但他不在乎,他爬行着虫群里匍匐着前行,直到爬到了一具尸体旁,一声哀嚎湮没在纷乱的虫群里,战火纷飞,没有虫停下脚步多看一眼这哀嚎的军雌。

  尼卡像是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直到那声哀嚎将他拖回了现实,他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音:“社区武装部7队队长尼卡退出军部,我为帝国而战,为族群而战,但我不能将武器对准帝国的公民,将子弹射向我的血亲,抱歉,这一次我想为自由,为平等而战。”

  他的声音平淡冷静,像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耳麦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很显然他的通讯被切断了,但尼卡却知道他的计谋成功了,至少在他的队伍里所有的军雌都会听到他的话,这,就足够了。

  场面越来越乱,原本列队有序的军雌一方也开始出现骚动,又不少的军雌忽然放下武器,又或者将武器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黑白开始交融,边界开始融化,世界在颠倒,血和泪顺着军部的安定剂落下,大量喷洒的安定剂让城市的天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只有叫喊和攻击的杂乱声音穿出。

  沈川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混乱,像是隔绝于另一个世界。

  “我以为高级的文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身边有名人类感慨道。

  其他的人类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他们曾经都隶属于人类顶级阶层,这次派遣任务也优先派遣了对社会学有涉猎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的想到了地球的动乱。实际上再多的学术知识,再多的预测与设计,于历史和所发生的事实而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人类唯一能从历史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不会从历史吸取教训。

  所谓的社会学,概率学……他们都试图解析历史,以及从事态的发展窥探出未来的轨迹,可未来最迷人也最可怖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不可预测性,就算把未来计算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也有那百分之零点零一的不可预测变化,也许就是那不可预测的百分之零点零一就会将整个世界都逆转。

  沈川却不在意外面的喧嚣和虫族的纷争,他只是在想所谓的智慧生命到底算什么?虫族和人类又或者其他的智慧生命为了争夺自己的生存资本便肆意的掠夺身边的一切,就像是本能一般,可掠夺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他们这样的智慧生命和那些被归类为愚钝的追寻本能的低等生命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军部,雪的工作因为最近的民乱事故而繁忙起来,但此次民乱因他而起,这又导致他无端背上了许多罪名,等开完无数的会议后他才有时间回到家中,刚打开门他就看到了一位熟虫。

  “你终于回来了。”风半躺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淡又嘲讽,他穿着一件极大的风衣,一向精明干练的他此次却显得有些杂乱和风尘仆仆。

  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当初他们因为荧而相识,现在又因为他的死而相聚,雪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把他拉下水却没保护好他。”风冷笑一声。

  “……抱歉。”雪微微低下头,没再解释什么。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说吧,你们准备做什么?是想修改律法还是其他的政治斗争?”风眼神阴郁的看着他。

  “……”雪沉默着,他并不想将风再拉进这个泥潭里。

  “你到现在还不说!”风的拳头擦着他的头发砸进了他身后的大门里,他精致的面目此时却很狰狞,蔚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

  “抱歉。”雪淡色的眼眸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平淡的回答。

  “……”风也沉默下来,空气中

  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过了许久,风缓缓收回拳头,他站直身体,面容微肃,像是又回到了法庭上的状态:“这件事情他是不是……你和他一起策划的?”

  “……是我的失误。”雪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风冷笑一声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总是在失误。”

  “……”

  “你们的目的太明显了,这样下去是要与全帝国为敌吗?”风嘲讽道。

  雪依旧沉默着,但在他的沉默中风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脸上的冷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确是不可置信的探究:“你们不会真的想……”

  “没有,还没到那一步。”雪反驳道。

  风也不再说话,两虫沉默的在昏暗的自动感应灯下站立。不知过了多久风的身体动了动,他像是忘了之前的对峙,只是冷淡的问:“你不去送送他吗?”

  “我去不合适。”雪回答。

  “……”风顿了顿,下意识伸手往怀里摸了摸却没有摸到自己想要的伪信息素安抚剂,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需要我帮你带束花吗?”

  “不用了,他不需要那些。”

  “你说得对。”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不要再失误了,雪。”

  他说完就开门离开了。

  风离开后,霁才从客厅的过道走出来:“雌父,您还好吗?”

  他有些担心的看着雌虫,外界所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甚至在学院里也有幼虫会当面拿自己的雌父的事嘲讽他,但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更担心的是自己雌父的安危。今天风找上门来也是他放行的,但他没想到风是来心事问罪。

  “我没事,你早点休息。”雪安抚的说道。

  “好的,雌父您也早点休息。”霁还是有些担忧,可他也明白他没有办法为雪分担些什么。

  雪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自己的床上,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一如他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门外传来敲门声,智能管家的电子音传来:“主虫,有匿名速递,已经过安全扫描。”

  “拿进来。”

  是最基础款的圆筒机器人,那是曾经雄虫惯用的家用机器人,它笨拙的抱着一个大包裹进了来,雪接过包裹后圆筒机器人便退了出去。

  包裹很轻,雪将便捷封条撕开,一束鲜花便跃如了眼帘,是白色的花,大朵华丽夺目的月神玫瑰簇拥着小束雪神花,被这样簇拥着即使是在灯光下暗淡无光且细碎的雪神花似乎也变得娇贵起来。

  雪将花束抱了出来,这才发现花束下还有一张小卡片,雪打开卡片,上面是两个拥抱的简笔小人,一个火柴人在安抚另一个火柴人,画得很简单,在没有多余的东西,雪却不由的笑了起来,他的手指摩挲着这张小卡片,想象着雄虫画画的模样,他应该是很认真的,又很温柔的……

  他好像现在就在他的身旁,这样他就可以拥抱他,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可以听到他温柔的安抚……雪抱着花束的手一点点收紧,就像是在拥抱着自己的雄主,最终他将脸埋进花中,泪水再也不能控制的涌出,呜咽声从他的喉咙里沉闷的翻滚,压抑的痛苦像是卸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冷静,他以为他经历了那么多已经可以面对任何磨难,可这一切伪装在雄虫的安抚下变得溃不成军。

  此时他像是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巨大的悲伤像是海啸将他湮没,他终于清醒的意识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萤火已经熄灭,那位亦师亦友的长辈已经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里,那只向他伸出援手,将他从深渊中拽出的雌虫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他,永远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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