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日子里,古华清只见过那些被他的拳头砸碎脑袋和骨头的对抗者，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同样的拳头、同样强悍的力道竟然会落在自己身上。
叶霜槐的这一招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他几乎避无所避,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转过头勉强躲开了脑门被撞碎的痛苦。但速度还是不够快，叶霜槐那泛白的指关节擦过他的下巴，剧烈的疼痛瞬间来袭，从下巴处一路传到大脑皮层,令他的额头立刻落下大片的冷汗。
疼痛导致他太阳穴的青筋显现,一抽一抽的极为骇人。
古华清颤抖着手指触碰下巴，却只能摸到夹杂在血肉之中,已经没有了硬度的碎骨。他的眼瞳被血色覆盖，里面窜起的怒火看了让人心惊胆战。
下巴碎裂，他说不出话，索性闭上嘴，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自己的拳头上。
但或许是疼痛使然,他的每一次攻击速度比起先前都要慢上一两秒。这并不算多长的时间,却足以在一场打斗中决定胜负。叶霜槐连催眠术、编造幻境这两种特殊能力也没有再使用，他眼底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古华清冲过来,操控着金属刺向对方的同时,修长的手指握住古华清的手腕，狠狠往下一掰。
“啊——”
惨烈的叫声被窗外的电闪雷鸣覆盖掉，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这个代表着3号基地最高权力的办公室内到底在发生什么。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的异能,所以，就用你的异能送你去见林天信，你觉得怎么样？”
叶霜槐一边轻声问,一边捏碎古华清另一侧手腕。
他的行为、言语对于此刻的古华清而言简直跟魔鬼没有区别。原先想要与叶霜槐斗上一斗、让他死在手里的想法在此刻被尽数抛弃，古华清抓到叶霜槐一丝停手的机会，竟然扭头就跑。
叶霜槐站在原地看他忍着双手的疼痛疯狂奔向大门的背影。古华清大概是忘记了，他的手腕都碎了，两只手与装饰品没什么差别，根本开不了门。可叶霜槐身上蔓延出来的可怕气息仿佛就在身后盘旋，古华清脸色煞白，一咬牙开始用肩膀狠狠撞门。
藤蔓钻到他身边，在他惊恐的注视下缠住了他的脚踝。只听一声嘭，藤蔓向后缩，古华清的身体猝然倒地。他拼命地挣扎想要踹掉腿上的桎梏，然而那玩意儿跟锁一样，怎么踹都踹不掉。
阴影逐渐落下，叶霜槐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毫无形象的指挥官。
“放过我！你要指挥官的位置，我立马就让给你，只要你放过我，一切都好说！”
无处可逃的男人终于转变了思维，开始将希望寄托在刽子手身上。可刽子手就是刽子手，手起刀落这套最为熟练。
叶霜槐抬脚踩在他的脚腕上，微微一笑：“我想要什么东西，会自己挣，自己抢，不需要别人让。”
“那么，亲爱的指挥官，下辈子见。”
…
艾星给3号基地的十二楼清了场，但她本人却留在了原地。属于指挥官的办公室内时不时会传来可怕的动静，但又会被窗外的声音给覆盖掉，来来回回，显得很模糊。
艾星保持冷静的姿态在等待。
直到视线中那扇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恰逢三座基地的电力设备维修成功，灯光于瞬间从头顶降落。她猛地闭上眼睛，适应了以后睁开，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青年。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黑袍，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血。可那双白皙好看的手暴露在空气中，正漫不经心地用手帕擦拭着长指。
注意到艾星的视线，叶霜槐偏了偏头，对她吩咐：“可以通知第四调查组了。”
艾星点头。
五分钟后，收到艾星消息的施无带着何安宁匆匆赶到了3号基地，他沉着脸推开指挥官办公室的大门，当看清楚里面的场景时，瞳孔骤然一缩。
尽管已经猜想到这里不会美妙到哪儿去，可古华清那惨烈的死状还是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古华清的尸体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他浑身的骨头像是碎了一般，瞳孔放大，眼中还残留着肉眼可见的惊恐。
何安宁也被面前的画面震了一下，她后撤一步，下意识询问起艾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艾星早已知晓何安宁是个3阶进化者，她和叶霜槐不一样，她在何安宁面前只能说实话。所以，她选择了一些有趣的话术。
比如现在。
她沉着脸回复：“就在五分钟前，我通知你们之前，发现古指挥官死了。”
她没说错，虽然一直守在这里，可她的确是在叶霜槐出来时才意识到古华清死了的。
为了防止何安宁问一些她无法回答的问题，从而暴露，艾星主动说起了经过，“我随指挥官回到3号基地以后，指挥官就到了办公室，他让我离开——”
至于她自己离开没离开，她没说。
“后面外头突然刮风下雨又打雷，电力设备出了问题，我联系了几个下属询问情况，他们说应当是打雷导致的，已经派人过去恢复电力了。结果我等到电来，发现指挥官……”
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施无眼眸沉沉，他心底很不爽。
他出现在十二区本就是为了指挥官之间争权而自相残杀一事，没想到贾宏盛那边还没完全解决，古华清竟然死了！这说出去，他施无的脸简直要被踩到别人脚底下去。
沉默间，施无的通讯器突然嘀嘀嘀地响起来，他低头一看，脸色大变，“回1号基地。”
艾星看看古华清的尸体，再看看施无和何安宁，最终后退了一步，送两人离开。
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扯了扯唇。
施无和何安宁只用了几分钟就回到了1号基地，施无迈着大步来到十二楼的指挥官办公室，还不等他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视线便已经聚焦在了靠在椅子上的人身上。
“……这是谁？贾宏盛呢？”
组员听到这个问题，抿了抿唇，脸色显得极其难看。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这就是贾宏盛。”
何安宁虽然长了张带婴儿肥的娃娃脸，但说起话来却没那么客气，“你眼瞎还是当我们都眼瞎？这是贾宏盛？”
因为熟知何安宁的性格，组员倒也不介意。毕竟这件事情说给谁听，谁都会觉得离谱。
他指着老乔说：“我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贾宏盛，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他。”
“你们前往3号基地以后我就过来盯着贾宏盛了，结果眼睁睁看到他的脸和身材开始发生变化，从贾宏盛的模样变成了眼前的模样。”组员还上前探了探老乔的鼻息，说，“已经死了。这让我想到了一种被记录在册的特殊能力，叫做绝佳伪装。”
“绝佳伪装。”施无重复了这四个字，眼睛眯起，眸光闪烁。作为第四调查组的组长，他在一区的地位还算高，因此也知道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绝佳伪装这个特殊能力，“我印象中绝佳伪装这项特殊能力的确是可以用在别人身上，而且伪装会在伪装者死亡的时候恢复原状，跟你说的情况都对得上。”
“那问题不就来了？这谁干的？”何安宁眼底露着被戏耍的不快。
施无开始思考，但记忆有限。他联系了一区的成员，让对方帮忙查一下[绝佳伪装]这个特殊能力的拥有者。这一查，就看到了一个颇为陌生的名字：莫志阳。
莫志阳？
“莫志阳是贾宏盛以前当狱警时的犯人，两年前就死了。”
“可绝佳伪装是他的特殊能力。”
“难道是莫志阳没死？贾宏盛早早就意识到我们会过来，让莫志阳找了个人骗了我们？”
“不太对劲。”施无拧着眉认真思索，“我们来得很突然，照理说贾宏盛应当没那么快反应过来。而且，按照你的猜测，他为什么要隐瞒莫志阳活着的事实？莫志阳是他带出来的，没必要把莫志阳藏起来。”
三人陷入沉默。
施无神情冷硬地盯着面色苍白已然死亡的老乔看了许久，他的脑海中不停闪过今日发生的种种，片刻忽然道：“安宁，你去找几个1号基地的进化者来问问贾宏盛的情况，要问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
安宁看了他一眼，点头。
十分钟后，海狼小队队长、何永言等诸多进化者小队的队长都坐在了宽敞空旷的会议室内，同时还有几个虽是普通人但也跟了贾宏盛近三年的基地成员。
何安宁的目光扫过他们，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疑惑，下巴微抬当即开口，“我问各位几个问题，希望各位如实回答。”
“你们有没有见过贾指挥官使用过[精神攻击]的异能？”
海狼小队的队长和其他几个小队的队长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前者道：“指挥官一般不动手。”
或者说，坐到这个位置上，他也没什么动手的机会。
何安宁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视线转向了其他人，那里有两个随着贾宏盛从监狱到十二区的成员，不过因着是普通人，他们只在1号基地做一些文职。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想了想说：“见到过。”
何安宁：“最近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那人如实回答：“大概是两年前？当时有异生物体攻击十二区，指挥官出手了。”
“意思也就是说，在那之后你们都没见过贾指挥官动用精神攻击的异能？”
所有人一起点头。
何安宁指着刚刚开口说话的两个普通人，“你们俩来说说这些年指挥官有什么变化。性格，为人处世，你们觉得变化最大或者说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何安宁的这个要求着实令人有些疑惑，尤其是对几个进化者小队队长而言。但对于两位普通人而言，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他们很早就发现贾宏盛变得有些不一样，但人都会变化，尤其是当接触了权力以后，更深的欲望会模糊心性。所以他们二人只将贾宏盛的变化当做偶尔酒后聊天的一个谈资，也聪明地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及，直到此刻——
“如实说。”
何安宁的三个郑重有力，他们也不敢再迟疑，“指挥官确实有很大变化，他以前是个很和善的人，但两年前他却提议了殉道者方案。”
何安宁听完后，回头看向了施无。施无对面前的一波人抬了下手，让他们离开。等到人都散去了，他才说了一句：“之前我就在想，既然我们看到的贾宏盛是假的，谁知道十二区这两年来看到的贾宏盛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现在情况很明了了，十二区这两年看到的贾宏盛的确是假的。
真正的贾宏盛恐怕早在两年前就被换掉了。
“所以，这次的事情极有可能是莫志阳意识到他截杀两个进化者小队的事情无法解决，提前找了个替死鬼，然后自己跑了？”
“跑之前可能还因为心里不大爽快，顺道把古华清也杀了。”
…
西街，040。
童游和小五在菜园子里浇菜，胡硕翘着二郎腿和张媛、艾星坐在叶霜槐的房子里聊天。
胡硕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股脑全告知了叶霜槐：“今天1号基地那几个进化者小队的队长全被施无叫去审问了，问的问题都还奇奇怪怪的。”
胡硕只被告知要在叶霜槐杀古华清时引雷做伪装，其余事是一概不知的。甚至于整个十二区的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贾宏盛被换人了，古华清死了的消息。
——第四调查组还没有将事情公之于众。
“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两年来，大家所看到的贾宏盛是冒牌货了。”艾星突然的一句话令胡硕的眼睛立马望了过来，他的脑袋上顶起一个硕大的问号，控制不住的出声，“啥玩意？冒牌货？”
“忘了你不知道，”张媛冲胡硕扬了扬眉，“莫志阳在两年前出任务的时候杀了贾宏盛，紧接着用自己的伪装异能伪装成了贾宏盛，当了整整两年的1号基地指挥官。也就是说，这两年里你背后骂的人其实是莫志阳。”
胡硕：“……”
张媛耸耸肩：“你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应该都是第四调查组为了确认这一事实问的。我也听说了，他们有问近两年有没有看到贾宏盛使用精神攻击的异能，是吧？”
“其实，莫志阳会精神攻击。”叶霜槐靠在椅子上，长腿随意搭在桌面，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应当是他为了以防万一，在神面前求来的异能。只不过这两年他天天待在基地，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其他人自然也就没见过了，也就恰好成了证实他并非贾宏盛的一个证据。”
“第四调查组应当会认定古华清之死是莫志阳做的，且莫志阳已经逃离了十二区，接下去他们是决定要追捕莫志阳还是放过莫志阳，都与我们无关。对我们而言，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1号基地和3号基地空出来的指挥官位置。”艾星沉声道。
“没必要担心，3号基地的指挥官只能是你。”
“问题就出在1号基地上。”
“那不是有我吗？”叶霜槐漫不经心道，“谁当都是我当。”
管他真正的指挥官是谁，到时候把人绑了，他换个脸就是了。只要1号基地和3号基地和平相处，两位指挥官之间不为争权搞幺蛾子，一区那群家伙没事儿是不会随便过来的。
胡硕对艾星的担忧表示理解，又对叶霜槐那一句‘谁当都是我当’表示疑惑。他眨了下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是1号基地我们没有熟人能策反，万一上位一个何永言……岂不是又要花费心思干掉他了？那一区又要来人了，这样的话，我们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叶霜槐、艾星以及张媛纷纷看向他。
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不清楚某些事情。艾星和张媛移开了眼神，而叶霜槐则是扬了扬眉，他伸手敲了下桌面，顺利吸引了胡硕的视线。
随后，在胡硕一点一点瞪大的眼睛下，属于叶霜槐的脸开始逐渐发生变化，从好看精巧变得平平无奇，还变成了胡硕最讨厌的长相——何永言。
沉默，震耳欲聋。
胡硕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良久，忽然发出一声：“草。”
原来如此！
他说那天在会议上的贾宏盛怎么叶里叶气的！
原来真的没感觉错！
…
贾宏盛被莫志阳取代，当了两年的1号基地指挥官以及古华清身死两件事情在两天后宣告了整个十二区，十二区成员在得知此事以后都是一脸的震惊。
而又是两天后，施无聚集了三个基地所有的进化者小队队长，在会议室内宣布了新上任的1号基地和3号基地指挥官。
分别是1号基地汤华灿，3号基地艾星。
这份任命书下达时，1号基地的进化者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相比之下3号基地倒是表现得十分平静，艾星本就是指挥官副官，基地的大半事宜都经过她的手，她有什么能力，3号基地的各小队队长再清楚不过。若非要指摘一下艾星，那就只能是她普通人的身份。
可那又怎么样，她本人的确没有特殊能力，身后却站着张媛等很多队长。
张媛没吭声，倒是第一小队、第二小队的队长主动抬手：“我们对3号基地指挥官没有任何异议。”
其他队长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施无很喜欢他们的识趣，他看向了1号基地。这位湾鳄小队的队长何永言的脸色已经完全青了，连眼神都暗沉下来，可以说他心中的不满几乎没有任何遮掩。施无便直接从他身上下手，意味不明的问：“何队长有意见？”
何永言没想到施无会在这个时候把他点出来。
他当然有意见。
毕竟他以为贾宏盛没了，曲天华没了，那么指挥官的位置极有可能会轮到他来坐。结果谁想到，没轮到他，也没轮到海狼小队的队长，竟然轮到了汤华灿？
汤华灿是蓝鲸小队的副队长，他甚至连队长都不是。而蓝鲸小队在1号基地是实力倒数的存在。
这就好像以前上学的时候，班主任将班长这个职务给了成绩倒数的差生，而非第一名。何永言要是没意见才怪了。
可不等何永言说话，施无便扔下一句：“这是经过一区领导研讨做出的决定，何队长有意见的话，欢迎一周以后跟我们一起回一区，您可以直接去找领导。”
何永言脸上的表情僵硬。
这说的是人话吗？既然你们都做下决定了，还他妈装模作样开个会搞个举手表决？
施无身为一区的调查组组长，在一区都是身份地位超然的存在，根本不把何永言放在眼里，他将视线从那张涨红的脸上收回，语气悠然：“其他人有意见吗？有意见的话下周跟着何队长一起走。”
其他人：“……”
施无等了一分钟没等来任何动静，他敲了下桌子，“其他人可以离开了，两位指挥官留一下，辛苦。”
人潮散去，胡硕和张媛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压低声音对话。
汤华灿的出现实在惹人惊讶，这是他们在此之前完全没想到的。在任命抵达之前，他甚至还想和张媛所在的第五小队打赌，猜测1号基地指挥官的归属权。
结果两拨人一合计，竟然全部猜测最后赢家是海狼小队的队长。
“怎么冒出个汤华灿来？我觉得这汤华灿还不好杀，他人挺好的。”胡硕嘀嘀咕咕的，“上次谭亦春忙得要死，还是他主动提出帮我治疗来着。”
这位汤华灿副队是治愈系的进化者。
张媛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你们2号基地的进化者小队队长都到了，阮天没来就算了，怎么连魏兴邦都没来？”
“不知道诶。”
正在讨论魏兴邦的两人却想不到，远在西街，040的木屋大门被敲响。
叶霜槐披上黑袍，随口说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一道身穿制服的修长人影逆着光而站，他手里抱着文件，声音平和：“叶先生，你好，我是2号基地阮天指挥官的副官，我叫魏兴邦。关于这次1号基地的指挥官任命，我有点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