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不好了！”书砚的声音隔着半个院子都能听见。
用一张荷叶盖着脸，躺在院子中央闭目养神的洛云山有些不耐烦地扔了个石子过去：“你家少爷我在这呢！”
那臭小子满院子乱跑，他这么个大活人还看不见不成？
书砚被石子砸了脚，才注意到自家少爷在葡萄藤架下躺着呢，立刻蹬蹬蹬跑了过去，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
“少爷不好了！”
“少爷我好着呢！”洛云山掀开头上的大荷叶，白了他一眼。
书砚想到自己偷听到的消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少爷，老爷和新夫人好像在商量，要让你去入赘给萧家那个双儿大公子！”
“嗤，你小子是不是最近话本看多了？”洛云山不信。
他们洛家就算是破落了，也不至于要正房嫡子入赘。
“是真的！”书砚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满脸不信的大少爷，“新夫人是萧家的旁支，已经和萧夫人说好了，要让少爷您去入赘，老爷也答应了！”
洛云山依然不相信：“除非老头子亲自来跟我说，不然我是不会信的。”他摆摆手，“你退下吧。”
书砚忍不住着急。
但少爷明显不想继续听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心事重重地退下了。
少爷怎么就对老爷还有希望呢？
书砚离开了，洛云山睁着眼睛，看了一会从葡萄架上散落出来的阳光，细碎的光芒有些刺眼。
良久，他冷嗤一声。
父亲，呵！
他对那个男人，早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对书砚的话，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可惜了，书砚对他忠心耿耿，他却不能告诉书砚，自己的真实想法。
毕竟那个傻子，太容易被人随便套话了。
洛云山重新将荷叶盖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这个院子里吹拂而来的凉风，心底的情绪沉到了谷底。
果然，傍晚时，他那位继母，屈尊降贵派人来叫他吃饭——真可笑，作为洛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他竟然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
这反常的邀请，让洛云山心中的猜测证实了几分。
中午才跟少爷说过新夫人的打算的书砚，大概也知道了即将会发生什么。
书砚和洛云山从小一起长大，觉得自家少爷自然是能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老爷和新夫人，竟然想让少爷入赘给萧家那位失去了天赋，还毁了容的双儿公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只是，现在他也看不清，少爷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这些年，书砚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少爷了。
少爷也不喜欢让他在身边跟着了。
书砚低着头，手中的扫帚一顿一顿，心里满是郁闷。
洛云山出门时看见了情绪低落的小厮，末了，却也只是叹息一声。
再等两个月，他就可以离开了。
他握了握拳头，出了院门，往大院里的大厅走去。
在他身后，曾有人最是喜爱的海棠花碎了一地，满是些物是人非的痕迹。
“父亲，夫人。”洛云山随意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在不远处饭桌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对面坐下。
他等了片刻，没听见洛启的声音，干脆拿起了碗，开始吃饭。
大院的厨子果然比他那小院子里的厉害，做的饭菜里都含有灵兽肉味。
洛云山的魂印十分废物，当初测试天赋的时候，测出来了药魂印，然而颜色一团漆黑，与废物没什么差别。
但说到底也是有魂印的，如果洛家愿意培养，如今的洛云山，也不可能连炼丹炉都没有见到过。
不，倒也不算是没有见到过。
他那位绿色药魂印的弟弟，就拿着新得的炼丹炉，在他的面前炫耀过。
而洛云山住在母亲以前住的洛云苑里，却连一口灵兽肉都吃不上。
洛云山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他忽视了洛启和萧蓉对他那些弟弟妹妹们的嘘寒问暖，自己吃着家里厨子做的灵兽肉，倒也算不上是太糟心。
但他不搭理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乐意洛云山吃得高兴。
萧蓉，也就是那位在洛云山的母亲去世不到半个月，就进了洛家家门的继母，轻轻咳了一声，看向了洛启。
洛云山夹了一筷子绯雲兽肉，放进了嘴里。
温和的元气从胃里四散开来，本来可以修炼，但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吃到几口灵兽肉，到现在都还没有入门的洛云山神色微顿。
洛启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云山啊，我和你娘给你定了一门婚事，是萧家的大公子，萧家那边催的急，半个月后就成婚……”
洛云山手中新夹起来的一块肉，就这样落在了桌子上。
他只当自己不知道萧家那位大公子是谁，语气平静：“我不同意。”
谁不知道萧家那个大公子筋脉寸断，天赋尽毁，如今已经同废人无异，在半个月前刚刚被前任未婚夫退了婚。
况且萧夫人已经放出话来，要给萧渊招一个上门赘婿。
洛云山说了这句话，和直接说要送他去做萧家的上门双婿，也没什么区别。
“逆子！这可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萧家的聘礼，我已经收了，这半个月，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洛启啪地一声拍了桌子！
作为六星武徒，洛启这一巴掌虽说不至于将凝香木制成的桌子拍碎，却也多出了好几道裂纹。
另一边正在低着头吃饭的洛云正和洛云白都吓了一跳。
他们自然都是知道这顿饭的目的的，这也是一开始他们没有在饭桌上羞辱洛云山的原因，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连父亲的话都敢反驳了。
同样有药魂印，如今已经拜了一级炼丹师为师，正式开始了炼丹入门，年龄却只有十二岁的洛云白低着头，偷偷笑了笑。
“你这么想要和萧家结亲，不如自己去入赘。”洛云山面无表情地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萧蓉，“想必继母也不会拒绝的。”
他站起身，这饭算是吃不下去了。
“对了，”离开前，洛云山还看了一眼洛启，“我娘已经死了。”
洛启瞪大了眼睛，又是一巴掌落在上好的凝香木桌子上，咔嚓一声，桌子碎裂开来，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汤汤水水的撒了一地，沾染了萧蓉的裙子。
萧蓉咬紧了牙，对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恨得不行。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些情绪都收敛起来，低垂着眉看向了洛启：“老爷，山儿是不是对我……想必是觉得妾身不安好心吧。”
她深谙对付洛启的办法，象征性地挤出了两滴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洛启心疼不已，立刻将人揽在怀里安慰：“放心，他会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的。”
他对洛云山的不喜是摆在脸上的，但就算如此，萧蓉嫁进了洛家以后，也没有虐待过洛云山这个原配的儿子，经常被洛云山气到，也从不在他的面前委屈，可见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
*
洛云山转身走出了大堂，脸色冷静得可怕。
他身边没有伺候的小厮，书砚是当年母亲还在时给他挑的玩伴，但在这洛府中，他照样护不住那个傻子。
只能想办法将人送走。
他刚回到洛云苑，书砚就凑了上来：“少爷你回来了！”
洛云山没有说话。
书砚倒也不尴尬，跟在洛云山的身边，没敢说话。
洛云山知道自己赶不走人，也懒得去做，径直回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书砚守在了门外。
从少爷的表现来看，大概是真被老爷伤了心吧。
他叹了一口气。
要是他更厉害一些，说不定就能为少爷出谋划策，可惜他虽然有一身蛮力，脑子里却没那么多主意，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洛云山其实并不算失落。
他早就料到了洛启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再加上萧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最近这段时间，他怕是要被困在府里，直到和萧家的婚事结束了为止。
他握紧了拳头。
原先他不准备让洛家太过难堪的。
【滴滴滴！】
洛云山心中一惊！立刻看向了四周，警惕道：“什么人？”
【少年，我观你骨骼清奇，是个炼丹的好苗子，想不想跟着我学炼丹啊？】
“你是什么人？”洛云山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法器，只要轻轻一捏，再扔出去，就能造成大片的伤亡。
将洛家这宅子直接炸了窟窿，也不是难事。
可要对付敌人，至少也得知道对面是谁，人在哪里才行！
【嘻嘻嘻，别找啦，你找不到我的！】
那声音听着像是个少年，而洛云山耳听八方，没听出来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倒像是从自己的脑袋里传出来……
【啊呀呀，你这少年倒是有点意思，发现我在哪里了？】
洛云山不由得悚然一惊。
【嘻嘻，我告诉你哦，本大爷可是从高等位面来的神器，你这样的普通人，这辈子也别想找到本大爷在哪里嘻嘻~】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声音，反而又像是个顽皮的孩子了。
洛云山心中的警惕更多了几分。
【要不是本大爷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是个炼丹师的好苗子，才不会搭理你呢！】
“是吗？”洛云山冷静了下来，“不知前辈……应该如何称呼？”
“啊呀呀，你这小子，倒也用不着叫我前辈，人家可是宇宙超级无敌最强炼丹师系统，你叫我系统大人就好了！”
洛云山不知道什么是系统，但听着前面那一长串的前缀，还是有些无语。
识时务者为俊杰，洛云山在洛家忍了这么多年，也不缺这一时，他立刻从善如流：“系统……大人，不知你找我有何贵干？”
总不能是正好逗他玩。
意识到自己找不到系统，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洛云山却也不着急了，他坐回了长柳木的圆桌前，屈着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他眸色微沉，思考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系统，同时也在权衡利弊。
【你要不要跟我学炼丹啊？】
洛云山一愣。
敲击桌面的动作，也微顿了一下。
即使只是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也让洛云山清楚地明白，他没法欺骗自己。
不过，那情绪波动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洛云山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系统大人的意思是，我还能继续学习炼丹？”
【啊哈？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身负七色魂印，学习个炼丹，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七色魂印？”这一次，是洛云山的声音有些抖了。
【啧，你们这个大陆什么情况，该不会连七色魂印都不知道吧？】
“晚辈没有听说过什么七色魂印，我的魂印……”洛云山没有听说过七色魂印，声音却忍不住发抖，“是黑色的废物魂印。”
只有洛云山知道，这句话里，藏着多少不甘。
当初测试出拥有药魂印的时候，他得到过多少宠爱赞誉，就在测出来魂印的颜色是黑色的时候，遭遇过多少奚落和白眼。
甚至是来自亲生父亲的谩骂。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些东西都忘了。
但原来并没有啊。
洛云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