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登时愣住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观砚,嘴唇颤抖两下:“小桉,你、你是认真的么?”
林观砚脑海里浮现出当初江绪拿外婆威胁自己给他跪下道歉的场景, 那时江绪以为他和夏景逸睡了,醋意大发,硬是要林桉道歉, 可林桉说了对不起还不够, 他又强迫他跪下跟自己认错。
如今想来,林观砚还是倍感屈辱, 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怎么, 你不愿意么?那我看不到你想道歉的诚意,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再无瓜葛, 你也不用苦苦纠缠。”
江绪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平时身居高位惯了,就算是自己老子, 他犯了浑, 也没有跪下认错的道理。
可林观砚那番话说的决绝, 自己若是还想挽回,就必须拿出些诚意来......
林观砚见他迟迟不动,冷笑一声,江绪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江家宠的他一身坏脾气,就算是犯了错, 也只有别人跟他道歉的份儿,他断不可能跟别人低头。
林观砚在和他好的那五年里领教了无数次, 可当时被感情束缚,一次次忍耐,把所有委屈和不甘都吞进肚里。
可如今他不想再忍了。
林观砚冷漠地看他一眼,转身便想直接回别墅去,不跟他过多纠缠。
“等等!”江绪在身后叫住他,林观砚面无表情地转头,双手插兜,看着他表演。
江绪嗫嚅两下,紧张地四下观望,拉住林观砚的衣袖将他拽到了别墅后的小花园里,确认左右无人后,这才纠结地弯了弯膝盖,欲跪不跪。
林观砚看着他如此做作,在心里长叹一声,他也不是真的要江绪跪下道歉,其实,他根本不想接受江绪的道歉,一个曾将你逼上绝路险些丧命的罪魁祸首,没资格在他面前痛改前非。
要江绪跪下道歉,无非是想发泄曾经的愤怒罢了。
江绪还在犹豫,林观砚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不情愿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也没说一定要逼你。”
江绪一条腿都已经碰到地了,听他这么说,有些错愕,“你、你不是要我跪着......”
“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你本来也没想过跟我道歉。”林观砚直截了当地说。
江绪一听,顿时急了,上前两步箍住他的肩膀,眼尾通红:“不不,我甚是真的想跟你道歉的。小桉,过去是我不懂事,是我太自大了,从不考虑你的感受,可如今,如今我已经都改了,你能否不要再无视我,不要对我的一切漠不关心......”
说到最后,江绪不禁有些哽咽,埋首在他颈窝里,泣不成声。
比起林观砚一辈子都恨他,他更怕林观砚对他麻木。一个人的恨意,他可以通过以后付出千倍好万倍好让其消磨,可若是林观砚眼里从此没有他,那他是否原谅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林观砚沉默地站在原地,胃里又开始灼烧一般的疼痛。
“江绪,我们结束了。”
江绪的心跳停了一秒。
林观砚看着远处海岸边亮起来的璀璨星光,忽的想起之前自己和江绪去参加沈清安的生日会,他们乘坐酒楼的透明电梯,俯瞰下面京城的万家灯火。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甚至都幻想过江绪能够回心转意,不说像大学时那样喜欢自己,至少,能够好聚好散。
可江绪因为怀疑自己和夏景逸有染,不管不顾柳明辉他们对自己的无端造谣,甚至还说出他只喜欢沈清安,自己不过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这种话。
他知道真相,却不为自己辩白,他骗他说喜欢的是自己,转头却投入别人的怀抱。
江绪嘴里没一句实话,他从来只把自己的面子放在第一位,他可以朝三暮四,一边和白月光纠缠不清,一边和秦家订婚。而他呢?他只不过是接受了一点夏师兄的帮助,就被他这样侮辱。
“小桉,是我混蛋,我伤害了你......但小桉,你一定要相信我,当初在沈清安生日会上,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气你和夏景逸纠缠不清,一时脑子不清醒。”江绪将林观砚死死抱在怀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泪洇湿了林观砚的外套。
林观砚想将他推开,可江绪搂的太紧,带着要把他揉进骨血里的味道,他挣扎半天,突然感到很累,又无比悲哀。
“江绪,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江绪浑身一震,掌心抚上林观砚的后脑勺,流着泪亲了亲他的鬓角:“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林观砚对他的道歉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我大学时,除了学习还可以,其他什么都不行。衣服是从二手市场上淘的,袜子洗破了都不舍得换,平日里不是出去刷盘子洗碗就是去带家教。每次舍友喊我出去,我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推脱,以至于整个大学,我没交到任何朋友。”
林观砚说着说着,眼眶微微湿润了,“那次在网吧,我被一群小混混围住,差点丢了清白,是你闯进来救了我。还有我被秦素弄去声色场所,也是你把柳明辉他们大骂一顿,把我从里面抱出来。”
“后来你跟我表白,说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开心了好久,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害怕你嫌弃我。”
听着他一点点诉说着之前的种种,过往的一幕幕如电影画面般在江绪眼前闪过,大学时的林桉又傻又土,可心里每一寸地方装的都是自己,每次跟他手拉着手走在明镜湖畔,林桉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满都是爱意。
那时林桉对他的感情单纯又美好,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可自己却把他弄丢了。
林观砚扯了扯嘴角,“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你请我吃了慕斯蛋糕和咖啡,我从小城市来的,第一次见这些新奇东西,你一边笑着让我慢点吃,一边告诉我,我们未来还有很多日子,你会一直陪着我。”
江绪整颗心疼得揪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哽咽道:“别说了,小桉,别说了。”
林观砚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用尽全力把江绪推开,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江绪,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当初你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我,我都很认真很认真地爱过你,甚至不惜跟我外婆出柜,让她在老家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
江绪猛地哽住,半晌,他才红着眼,紧紧攥住林观砚的手,说:“小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我承认,我一开始注意到你,确实是因为你跟沈清安真的很像。”
头一次听他坦白,林观砚不禁咬紧了下唇。
被当成沈清安替身这件事,即使过了多年,依然是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他可以接受跟江绪从年少情深走到两看相厌,但永远无法释怀自己曾那么深爱过的人,仅仅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替代品。
江绪顿了顿,眼眸逐渐黯淡,“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又在大火里救我性命,我心里感激他。那时我分不清什么是喜欢,觉得他在我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就以为自己是喜欢上他了,后来沈清安出国读书,我久不见他,便逐渐成了执念。”
“可我跟你在一起后,你不仅能够包容我的臭脾气,还一心一意地陪着我,除了性格木讷了些,真的很好很好。”
江绪一点一滴笨拙地跟他剖白,眼眶渐渐红了,“我发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将你当成沈清安,在我眼里,你就是林桉,是独一无二的。”
林观砚沉默不语地听着,忽的冷笑一声:“那你为何要我打扮成沈清安的模样?”
他短短一句质问,犹如一记重锤砸在江绪胸口,他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喃喃道:“我当时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但心里过意不去,觉得是对沈清安的背叛,就......就用这种方式警戒自己不要忘记沈清安的恩情,也不要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闻言,林观砚不禁怒极反笑,“江绪,你觉得让我打扮成他的样子是因为不想背叛沈清安,那你可有想过,你同样对不起被当成替身的我?”
江绪蓦地愣住。
林观砚袖口下的五指不由得攥紧,咬牙道:“江绪,你和沈清安之间的恩情,为何要我来付出代价?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当条狗一样毫无尊严地对待?”
江绪喉头滚动两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情,当初是他做错了,就算长出千张嘴万张嘴辩解,他也没法洗清。
“江绪,你还是和之前一样。”林观砚眼眸逐渐变得冰冷,“除了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江绪怔怔地看着他,茫然无措地摇头,“不是的,小桉,我是真的、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想要关心你,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
林观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讥讽地笑了。
“江绪,我最需要你关心的时候已经过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需要你什么补偿,你若还有点良心,还记得你对我的伤害,就滚的越远越好。”
说罢,林观砚便转身离去,江绪还欲上前纠缠,却被林观砚狠狠瞪了一眼,呆愣又委屈地立在原地。
林观砚彻底厌弃他了,甚至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弥补。
可这四年来,对林桉的执念已经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若是无法让他原谅自己回心转意,江绪不知道,以他如今的精神状态,还有没有勇气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我不会放弃的,你说得对,解释再多也没用,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悔过的决心,看到我的好......”
江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眼中涣散的光渐渐聚拢了。
林观砚走回别墅时,已经过了节目组约定的进行恋爱采访的时间,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以免被叶季同和节目组看出什么,这才迈着修长的腿上了楼梯。
推开二楼小客厅的门,果然,几个节目组派来的主持人正端坐在一旁,叶季同则是一脸悠闲地靠着沙发玩游戏,“发起进攻”“double kill”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不起,我来晚了。”林观砚歉意地脱下外套摆在一旁,主持人眼里微微有些不快,但知道夏景逸和林观砚的关系,也不敢发作,只能赔笑道:“没事没事,林老师快坐,我们马上要开始了。”
叶季同闻言,这才抬头看了林观砚一眼,立马嚷嚷道:“哎呦,砚哥,我都等你好久了,你吹个风也吹的太久了。”
“抱歉抱歉。”林观砚尴尬地再次道歉,叶季同放下手里的游戏靠过来,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主持人示意摄制组可以开始,翻开台本,问道:“林教授,经过和小叶老师这些天的相处,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林观砚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和叶季同对视一眼,“我觉得小叶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情商也特别高,我年长他许多,可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感觉到有代沟。”
叶季同挠挠头,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主持人笑了笑,又转过头去问叶季同:“小叶老师,那你觉得林教授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这个问题可谓是问到心坎上了,叶季同愉悦地耸耸肩:“当然,林教授理性、大方又温柔,完美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期待。”
主持人“哦”了一声,旋即又问道:“那你们觉得,会选择对方作为另一半吗?”
林观砚犹豫了一下,本想说实话,可看到叶季同期待的表情,还是改了口,“当然。”
叶季同被他这个回答高兴地两眼放光,连忙点头:“我也是。”
“这样啊。”主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林教授,听闻你之前和百花奖的影帝江绪纠缠不清,还肆意破坏江家和秦家的联姻,是真的吗?”
“呃?”林观砚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顿时哽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季同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看林观砚,又看看主持人,满腹疑窦,不对啊!虽然说是即兴采访,但问题一早夏景逸就告诉他们了,这个明显不是啊,难道夏景逸一时心血来潮换题目了?还换这么劲爆的?
林观砚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敏感的问题,夏景逸断不可能让主持人问他,必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忽的,林观砚的目光落到主持人身边的一个摄像大哥身上,他胸前的工牌上贴着一枚小小的纽扣,林观砚立马警觉起来,脑海里闪过那晚巷子里沈清安说的话。
“你们明天来,对,带着针孔摄像头,放在酒店里......”
林观砚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原来搁这里等着自己呢!
“我拒绝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林观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果是沈清安搞鬼,他现在很担心这些采访流露到网上,必须得全部挡回去,不然被有心之人看到,又是好大一通麻烦。
主持人微微一笑,心里胜券在握,“林教授,请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没有,都是谣传。”林观砚冷冷地说道。
叶季同使劲儿朝主持人使眼色,示意她问错了,谁知道主持人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听闻你和在江影帝恋爱期间,一直与夏导来往暧昧,这次也是因为他来参加节目,请问是真的吗?”
叶季同终于忍不住了,叉腰吼道:“这些破问题跟我俩的感情有什么关系啊?这么想知道去问营销号啊!”
主持人的眸子逐渐变得冰冷,“请回答,林教授。”
林观砚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牙道:“无稽之谈。”
主持人笑笑,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待林观砚看清楚,顿时惊得手脚冰凉。
最早的几张已经泛黄了,是大学时他和江绪依偎着坐在明镜湖边,近一些的是在江家别墅附近,江绪将自己按在墙上;一些是在停车场,江绪坐在车里单手揽着他的肩;还有一些是盛煜大厦里,他和夏景逸并排走在长廊上,举止亲密。
虽然像素不高,可仍旧能看出人脸,是他们三个无疑。
主持人眼里满是玩味,“请问林教授你对这些作何解释?”
林观砚在心里暗骂一声,面上仍是平淡如水:“那些不是我,是被有心之人恶意p图的罢了,我一个大学教授,平时做的也是搞科研、教书育人,哪里有时间跟娱乐圈的人接触?”
主持人也是没想到他心态能那么好,还欲再问,楼梯口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观砚愣了愣,转头看去,不禁大喜过望。
夏景逸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主持人和摄像组突然变得很紧张,连忙站起来:“夏导,您来了,我们这儿正采访呢。”
夏景逸瞪她一眼,又看看沙发上的林观砚,“我不是让小朱来的吗?你来干什么?”
主持人嗫嚅半天说不出话,夏景逸气得大骂他们几句,喊安保将他们轰出了别墅。
收拾完这一切,夏景逸转头对林观砚说:“我安排人给你们重新采访,真是的,一天天尽遇到这些傻x。”
林观砚拽住了他的衣袖,表情顿时有些严肃。
夏景逸心知肚明,让叶季同先回房休息,自己则跟林观砚进了卧室,把门锁上了。
“沈清安是不是一直在收集江绪的绯闻啊?”林观砚问道。
夏景逸点了根烟,还没抽两口,闻言皱起了眉:“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以沈清安对江绪的痴情样,这种对江绪不利的事情,他万不可能做。”
林观砚怔了怔,“可今天那主持人给我看了好多照片,都是之前我和江绪在一起时拍的,甚至和你的也有。我不明白,平时江绪很注重隐私的一个人,怎么会让这种东西流露出去?”
夏景逸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居然有人在收集这些,也是够无聊的。不过你放心,盛煜和明辉的公关都很厉害,即使出现绯闻,也能很快压下去,这点照片成不了气候。”
林观砚点点头,他对着方面不懂,更何况他也不算公众人物,主要是怕对夏景逸有影响。
“夏师兄,我觉得沈清安居心不良,你一定小心。”
夏景逸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经过一个晚上的闹剧,林观砚梦里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梦到在江家别墅的那些事儿,一会儿梦到沈清安,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以至于第二天清早,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去洗漱了。
叶季同看到他,也是吓了一跳,他一直觉得昨晚那个主持人很蹊跷,问的问题离谱又惊悚,他都怀疑江绪或者夏景逸知道了要给主持人发律师函。
“砚哥,我们今天要去岛另一头的白鹤湾划船,那边晚上有个音乐节,节目组让我们参加,然后就在旁边的白鹤酒店住宿。”
林观砚点点头,早就安排好的行程,他也没什么惊讶的。
因为距离很远,林观砚他们乘坐节目组提供的大巴车赶往白鹤湾,节目组一辆,嘉宾一辆,林观砚和江绪便无可避免地坐上了同一辆车。
江绪见到林观砚,眼神顿时亮了,想凑上去跟他说些什么,林观砚却跟避瘟神一样转身上了车,一屁股坐到了叶季同身边。
江绪怔愣地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他上了车,坐在他俩后面。
沈清安今天打扮的很精致,学院风小西装加短裤,看到江绪后,羞涩地低下了头,缓缓走过来,坐到了江绪身边。
“阿绪。”
江绪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前座的林观砚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被他一这么一喊,才反应过来,顿时浑身僵硬,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嗯。”
沈清安讨了个没趣,心里气愤不已,江绪之前对自己可谓是事事上心,可现在就是多跟他说一句话都避之不及,他难道忘了,当初跟自己表白时的深情了吗?
“小叶你看,白鹤湾有个世界著名的白鹤大桥,是我国第一座跨海大桥,据说正在修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成呢。”林观砚不想被身后这俩人影响,索性查了查今天的目的地,他本身是搞建筑的,对这类桥梁工程极感兴趣。
叶季同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嘴角扬起一抹笑:“砚哥,你来参加的是恋综,看这个多没意思。你知道白鹤湾最著名的是什么吗?”
林观砚一愣,“是什么?”
叶季同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华国最大的gay吧!就在白鹤酒店里。据说那里全都是高冷帅哥,想不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