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这一觉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他又一次做起了有意识的梦。
梦境里是熙熙攘攘，张灯结彩的街道，好不热闹。
他站在街道中心, 听到好几声：“二哥，二哥。”
这才陡然回神，看向正在拉扯自己袖子的少女, 卫凌想问：“怎么了？”
不等他发出声音，就听到自己的身体主动开了口：“想要这个？”
他看到自己抬起手，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兔子花灯, 妹妹卫姝期待点头，旁边还站着弟弟卫凇, 还有周家大姑娘周兰芝。
两人看上去和现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卫凌的记忆里, 他上一次和弟弟妹妹来花灯节的时候，卫姝才九岁，就是个小屁孩。
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可又为什么会有意识？
卫凌回神的时候，卫姝已经拿到了心仪的花灯, 眼珠子一转：“二哥哥, 芝芝姐看那个好像看了许久了。”
小姑娘指向另一个花灯, 还对着自己的好姐妹眨眨眼, 表示不用谢。
周大姑娘脸热了热：“卫二公子不用在意我, 我是随意看看, 我先走了。”
她并非是和卫姝一起，而是和家里人一起出来的, 只是中途遇到了卫家兄妹, 所以上前聊了几句罢了。
看着带着丫鬟走远的女子, 卫姝叹气：“二哥哥, 你为了找李神医离家了一年，也不知道报平安，大家都很担心你，芝芝姐知道你平安回来不知道有多开心。”
卫凌闻言，讶异梦境的时间，居然比现实里还要晚上一些，而且这个梦里明显没有小可怜的存在，更没有弟弟妹妹去找自己这档子事。
那他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是小说原轨迹的剧情？
梦中的卫凌不知道说了什么，卫姝跺了跺脚：“芝芝姐有什么不好，你迟早会后悔的。”
周兰芝已经不小了，同龄的姑娘要么已经嫁作他人妇，要么就已经定了亲，卫凌若是对她无意，今年她家里是怎么也要给她说媒的。
梦中的卫凌并没有在意妹妹的话，他对周大姑娘无意，怎么可能会后悔。
把两个弟弟妹妹送回府后，梦境中的卫凌并未回房休息，而是骑着马出门了一趟，在酒楼见到了自己的好友，五皇子谢端荣。
卫凌知道周遭发生的一切，却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对方的言谈举止和他并没有什么差别。
仿佛真的是他本人经历了这些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真的隐隐感觉这一幕的确发生过。
可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时间分明是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
根据梦境里卫姝所言，他已经从李神医这里回去了。
在卫凌沉吟思索，试图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再次回神时梦境里的这具身体已经离开了酒楼，骑上马准备回去了。
方才还热闹的街道基本没什么人了，这具身体喝了点酒，所以骑马时的速度并不算快。
前方的小巷子隐隐传来琐碎的声音。
梦境里的这个卫凌起初并没有留意到，直到黑乎乎的巷子骤然冲出一道人影，好似拐到了脚，随即一个踉跄往前扑，惊到了马儿。
受惊的马儿高扬起头颅，马蹄也朝上，眼看就要踩到那个人影，梦境卫凌连忙拉紧缰绳避开，免得那人影命丧马蹄下。
巷子里又跑出来几个人，梦境卫凌的酒因为刚才的事情也醒了一大半，定眼看去，发现是几个衣着褴褛的小乞丐。
领头的小乞丐明显是认得卫凌的身份，这里就没人不认得卫将军这个骁勇善战的次子。
领头的小乞丐也不敢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造次，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跌倒的那个乞儿，朝其他乞丐打眼色，一起跑开了。
梦境里的卫凌并没有理会这些小乞丐，从马上下去，走到那个还趴在地上的小乞丐面前。
他穿得衣服很脏，也不知道沾了多少泥土，头发如同杂草乱糟糟的，同样脏兮兮的脸，根本看不清他的具体五官。
可是当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作为旁观者的卫凌一眼就认出了。
小可怜？！
“你没事吧？”这具身体开口询问，可能是看到对方过于瘦弱可怜，向来清冷的声音很是亲和。
可是小乞丐还是戒备地看着他，并不认识这个鼎鼎大名的卫家次子。
他是半个月前才来到这个地方，自然不认识卫凌。
卫凌跟随这具身体的视线看向小可怜死死捂住的东西，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气味。
肉香？
小可怜没有理会这个比他高大的英俊少年郎，因为头发的遮挡，更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
他饿了好久，看这人穿得华衣锦服，就知道他不会抢自己的东西，于是放下心来拿出刚才死死捂在怀里的肉饼。
这块肉饼看上去惨不忍闻，不知道中途掉在了什么地方，仔细闻有股臭水沟气味。
卫凌在现实里好吃好喝的给他家小可怜，一心想把他养白白胖胖的，见到这一幕哪里舍得，这具身体也做出了反应。
“不能吃了。”
小可怜见这人竟然不要脸的伸手抢自己的东西，作势要咬他，梦境里的卫凌怎么可能站在那被他咬，避开的同时，也把肉饼丢了出去。
小可怜用猩红的眼睛看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个有病的公子哥气哭了。
卫凌看着这一幕，无奈叹息，怎么不管在现实，还是梦境，他总是把小可怜气哭。
这具身体大步上前，完全不嫌弃这个臭烘烘的小乞丐，把他抓起来丢到马背上，任由他挣扎。
最后他总算找到了一家还没有收摊的馄饨摊。
要了两碗馄饨，都给了这个死死咬着唇，开始掉眼泪的小乞丐。
饿得没力气的小乞丐，也顾不上这人的目的，埋头吃起来。
因为吃太急，他烫到了舌头，做出吃痛的表情。
听到对面传来的笑声，他不由瞪过去，从始至终他从未说过一句话。
梦境里的卫凌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好奇：“你是哑巴？”
小乞丐没理他，这次他学乖了，吹到不烫才吃到嘴里。
卫凌跟随这具身体的视线看向小可怜的手，他的动作明显不自然。
卫凌猜测，难道这真的是小说的原轨迹？因为没有被他带走，小可怜逃出小倌馆后流落在外，伤口并未得到妥善治疗，眼睛也还好好的。
那梦境里的这个卫凌，究竟算是他本人？还是小说文字设定下的男主？
只因这本小说的设定，并非穿越小说，男主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想到现在和小可怜套近乎的人，可能不是自己，卫凌腾升一抹不舒服的情绪。
看到小乞丐吃完了馄饨，男主眼底含笑，询问：“小乞丐，我看你根骨不错，是个练武奇才，愿不愿跟我走，拜入我门下，我传授你绝世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
卫凌：“……”其他暂且不提，但这还真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梦境里的小可怜像看白痴一样看过来。
男主想给这小乞丐一点钱，之后的日子就不用愁吃食的问题了，但想到刚才的情形，给他银子想必也保不住。
于是男主再次劝：“小乞丐，不逗你，我缺个小厮，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我回府，等到身上的伤好后，再到我身边伺候。”
本以为小乞丐会欣喜若狂，结果对方依旧是警惕的表情。
卫凌透过男主的视线看去，无奈又好笑，因为这种态度像极了现实里的小可怜，误以为他对他见色起意。
说实话，梦境里的小可怜太不修边幅，太邋遢了，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趣，路边的狗见了都得嫌弃的叫唤两声。
男主见他抗拒，把馄饨的钱放在桌上，站起身，利落地翻身骑上马。
“你要是后悔了，就到卫家找我，说找卫凌就可以。”
看着男主骑马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卫凌和小可怜一阵无语。
你既然知道人家是哑巴，还让人说，是不是故意找茬？
卫凌不由吐槽男主刚才在酒楼，是不是喝了假酒，怎么如此关键的事情扭头就忘了。
梦境里的这个卫凌肯定不是他本人，而是文字堆砌的男主。
过了一会儿，才发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看了看男主消失的方向，再看看略有惊恐看着自己的小可怜。
仿佛在问：你不是骑马走了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卫凌这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男主的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看着吓得不轻的小可怜，下意识唤他：“阿梨，别怕。”
小乞丐被头发遮住的眼睛闪过几丝茫然，不知为何感觉这个称呼熟悉又亲近。
卫凌伸手，替他整理乱糟糟的头发，脸擦不干净，但没了头发的遮挡也能辨认出长相，果然是他家小可怜。
他脸上有淤青，看来流浪的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也是，按照原轨迹他受尽了苦难，才会一步步扭曲了心态，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哪怕知道这是个梦境，他也舍不得看他这样，温声：“阿梨，跟我走，以后我护你好不好，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你……是谁？”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冷不丁发了声。
卫凌还以为他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声音，只是刚才懒得和男主说话，可是小可怜说完话后，很快就露出了呆滞。
显而易见他同样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开口了，还如此流畅自然。
梦境出现纰漏很正常，卫凌也没太放在心上，牵起他的手，郑重其事：“我是卫凌，你未来的夫君。”
现实里他要他娶他，说是未来夫君也不为过。
脏兮兮的小可怜傻乎乎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半晌，他才干巴巴提醒：“我是男子。”
“嗯，我知道。”
小可怜露出羞赧：“为什么想娶我？”
卫凌升起了逗他的心思，挑起他这张脏到不能看的脸，调侃：“因为我家阿梨长得甚合我心意。”
小可怜眨巴那双明亮的眸子：“那你能亲亲我吗？”
卫凌扬眉，想到前几天他和小可怜的唇齿互殴。
那天之后他们虽然天天抱着睡，却也没有再碰过嘴。
看到卫凌迟迟未动，那双清亮的眼睛逐渐黯淡下去，直到听到一声：“好。”
他立即展开笑靥，闭上眼等待他亲上来，可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消失殆尽。
不仅仅馄饨摊不见了，卫凌也不见了。
只有漫无边际的黑，他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失落的声音。
“原来是梦啊。”
“最近梦里怎么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