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笙随口怪嗔的话却在无意间撬动了陆钧行的某根神经,他忽然开始庆幸,又慌乱,最后牛头不对马嘴地冒出一句撒娇:“林老师,我好累啊。”

  “那就靠着我休息一下。”林云笙的指尖陷入陆钧行后脑的发丝中,轻柔而持久的抚摸着。

  陆钧行所有糅杂的情绪瞬间旗鼓作息,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林云笙的肩膀,鼻尖是家里洗衣液的淡香,静静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人。

  “装乖”不仅是陆钧行在论资排辈的娱乐圈里必须掌握的技能,也是他错过叛逆期的成长至今的面具。

  陆钧行很感谢林云笙能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让他的所有怪癖、邪恶、顽劣,得到寻常的安放。

  林云笙每次望来的视线里没有什么乖小孩、影帝预备役、或者一个光明骑士,他只是在看陆钧行,专注地、温柔地、浩荡地凝望着陆钧行。

  “林老师,你可不可以再说一句爱我?”

  陆钧行知道自己临时的要求有些莫名其妙。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林云笙笃定道:“我爱你。”

  “要加名字。”

  陆钧行觉得这可能已经到无理取闹的范畴了。

  林云笙笑着捏了捏他的后颈:“陆钧行,我爱你。”

  半个小时后,两部短片的投资数额商定确认,节目组的两位摄影师跟随工作人员开始逐一通知结果。

  他们刚从徐峰的休息室里出来,正当工作人员想要敲响陆钧行休息室时,却发现眼前的房门居然自己滑开了一道小缝。

  屋内的人好像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林云笙的声音传来:“这个房间的门锁坏了,你们直接进来吧。”

  “好的,打扰了。”

  工作人员推开门,她眼看着陆钧行从林云笙的肩膀上起来,当即瞳孔地震。

  林云笙莫名心虚地舔了舔自己下嘴唇的破皮,希望它在镜头底下不会太明显。

  工作人员秉承着自己职业素养,收敛起脸上多余的神色,在镜头外按照流程宣布出品公司给出的投资数额——七万。

  林云笙心下一沉,陆钧行没有徐峰那样的人脉,找演员、买道具、租场地都需要钱,七万实在少得可怜,余州之前帮一家企业拍七分钟宣传片的报价都达到了十五万。

  陆钧行对这方面并没有太多的概念,他只是见林云笙皱起了眉头,便又去问工作人员:“我能知道徐导拿到了多少投资数额吗?”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应道:“徐导拿到了七十二万。”

  陆钧行面色一怔,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好厉害。”

  这可是整整十倍的差距!

  陆钧行垂下眼帘,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收获的掌声是一种对作品的认可,但现在来看好像又不尽然,也可能只是镜头之下的客套。

  “这是出品公司负责人给出的投资依据。”工作人员将一张卡片递给陆钧行。

  投资优势:

  1.两位主创人员的名人跨界效应

  2.剧本内容层次丰富,主题思想新颖成熟

  投资风险:

  1.核心导演没有能做回报参考的往期作品

  2.导演团队不成熟(林云笙虽然身为1839摄影奖的特等奖得主,但并没有参与电影项目的经历,且他的作品晦涩难懂,缺乏受众市场)

  3.影片不符合大数据统计下的观众偏好高票房类型

  4.剧本内容涉及性别议题,过审概率不大

  投资风险的最后一条被标了红,显然是其中左右了投资数额的关键因素。

  工作人员心里也有些难为情,她其实挺喜欢陆钧行的选题。

  可偏偏这个综艺的流程太残酷,根本不存在什么替嘉宾挽尊的余地,赤裸裸的既定结果摆在这里,谁都没办法改变。

  工作人员几乎可以猜到少年人读完卡片的失落了。

  而现在两位摄影师的相机镜头,也分别对准了林云笙与陆钧行脸上的表情,只要他们出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如实地记入进正片里。

  只见陆钧行认真看完卡片上的文字,他神色淡定:“林老师,好像跟你之前说得差不多。”

  林云笙接过卡片,粗略的看了一眼,上面列出的优势与风险确实都被自己事先料到了。

  他的语气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你之前还想着要找专业演员,现在估计只能去试镜素人了。”

  虽然徐峰的七十二万放在平常肯定也请不到叶影当主角,但人家能愿意在招商会上露面就意味着他根本就不是奔着钱来的,大概率是为了讨交情的低片酬出演。

  “没关系,”陆钧行深吸一口气,后背倒上沙发,笑着伸手去勾林云笙的指尖,“林老师帮我。”

  见状,两位摄像大哥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没点悲伤和失落的反应吗?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伉俪情深的画面啊!

  晚上,江颖请所有的核心主创团队吃了一顿饭,毕竟她老人家的资历与地位摆在那里,没有人能不领情。

  可不巧的是,林云笙与陆钧行录制结束后赶上高峰期,出租车在路上堵了快一个半个小时,等满桌的菜都动筷了他们才姗姗来迟。

  叶影呆滞地望着林云笙嘴唇那块不自然的殷红,他回想起自己撞见的场面,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王卫林看着林云笙,一只手兴奋地拍着徐峰的胳膊:“愿赌服输,五百拿来!居然敢质疑本红娘的眼光,我都说了美色当前,小陆肯定……”

  “你又准备胡说什么呢。”陆钧行路过王卫林的时候把人按住了。

  王卫林竖起一根大拇指:“放心哈,兄弟有分寸,现在正帮你向冤大头筹恋综的第一桶金呢。”

  刚扫完付款码的徐峰:“……”

  该讲的客套话早就在两个人来之前说完了,江颖索性喊着林云笙和陆钧行到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下。

  她好生打量了几眼林云笙,没忍住感叹:“都长这么大了。”

  “嗯,多亏江导之前的帮忙,”那笔雪中送炭的《女人,女人》票房分账林云笙一直记在心里,“您最近身子怎么样?”

  林云笙在这边陪江颖闲聊,陆钧行已经有条不紊地替他拆开桌面上碗筷的包装袋,用开水灼过一遍后开始舀汤夹菜。

  林云笙吃东西不挑,但他会犯懒,吃鱼不喜欢挑刺,吃虾不喜欢剥壳。

  酸甜口勉强算陆钧行观察出来的口味,可是也没有说具体特别偏爱哪道菜。

  因为筷子用不熟练,林云笙这会儿连夹菜的动作都很少。

  他跟工作室的人吃饭,如果东西不小心夹掉了顶多被笑一顿,可事情一旦发生在这种社交场合,那就是连做梦也会被惊醒的尴尬了。

  林云笙扯了扯陆钧行的衣角,等人把耳朵靠过来的之后,他小声道:“我想再吃点醋溜白菜,你帮我夹一下好不好?”

  陆钧行怔了怔,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年长者来之不易的偏好,他连忙道:“好。”

  于是陆钧行三下五除二地剥完手中的龙虾,把肉放进林云笙的碗里,再脱掉塑料手套去拿公筷夹菜。

  他连着夹满了小半碗醋溜白菜到林云笙那里,完了还不放心地问:“够了吗?”

  “嗯。”林云笙拿起勺子扒菜。

  席间的几位无一不是人精,大家都注意到了林云笙与陆钧行两个人之间低调却不寻常的互动。

  叶影低头给自己喂闷酒,他不知道陆钧行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让林云笙同意跟这个刚成年的小屁孩交往。

  而更让叶影郁闷的是,他今晚衣冠楚楚,可偏偏从进入这个包厢开始,林云笙的视线一秒都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

  陆钧行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所以早在告白之初就一直令他难以释怀的年龄问题,好像在今天终于迎来了最彻底落幕。

  “如果小陆是这个故事写作的分数,那他的卷子应该已经能入围今年中影的范文了。”

  中影每年会从拿到艺考合格证的考生试卷里,挑选出一篇高分的故事写作对外匿名发布,意在让落选的考生明白自己与录取之间究竟差在哪里。

  “之前中影还处在扩招的风口浪尖,”江颖沉吟道,“我估计他们应该会借范文的机会替自己正名录取公平。”

  林云笙忽然一个激灵,他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自己的后腰上不安分地游走。

  江颖这会儿还在帮他问徐峰今年中影导演系的范文出来了没有。

  “今天下午就出来了,”徐峰看向林云笙的表情一脸复杂,“老师群里都在说是陆钧行的卷子,我刚看完……”

  江颖连忙追问:“写得怎么样?”

  “很难评价,”徐峰欲言又止,“但是林云笙挺厉害的。”

  被点到名的林云笙不明所以。

  结果他刚一回头,陆钧行就歪着头靠了过来,嘴里喃喃着“林老师”,然后黏黏糊糊地开始对自己动手动脚了。

  林云笙看到陆钧行筷子边还剩层薄底的啤酒,紧接着他又对上了王卫林做贼心虚的目光。

  “我哪里知道小陆的酒量这么浅,我不是看他开心嘛,就……”

  陆钧行的手一直扒拉林云笙的肩膀,半天没扯下东西,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他的林老师现在没有穿吊带睡衣。

  林云笙无奈:“他喝了多少?”

  王卫林如临大敌,举起桌上的小酒杯:“真的连三杯都没到就成这样了!”

  林云笙知道自己摁不住陆钧行,只好把他的手主动放到了自己的腰上,就算对方又揉又捏也不至于让其他人看见太大的动静。

  等跟江导道过别后,林云笙便带着陆钧行先行离开了。

  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陆钧行也不安生,脑袋一个劲的要往林云笙的领口拱,被前面的司机师傅不知道侧目而视了多少眼。

  “回家再弄,现在不可以。”林云笙温声警告。

  陆钧行的手指环过年长者的腕骨圈住了那片白净的小臂,原本这里瘦得一点肉都没有,现在总算是被养起来了。

  他有了颜色就想开染坊,趁着醉意跟林云笙自夸:“嘿嘿,林老师被我养得好。”

  “宝贝,你怎么一喝酒就傻笑啊。”林云笙任凭一枚吻落到自己的手腕内侧。

  他的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后点开微博,发现都不用自己去找中影官方的账号,陆钧行的字迹已经被网友认了出来,这会儿文章的节选片段正在高位热搜上挂着。

  林云笙没去看密密麻麻的手写字,先去翻了一下评论区的舆论,害怕又有人在带节奏。

  【抄了√明天就去跟喜欢的人告白】

  【我真该死啊,之前居然真的以为陆钧行被中影录取是攀了李安凯的关系TVT】

  【啊啊啊啊啊老天爷这也太会写了吧!!】

  【谁要跟我说陆钧行没在谈恋爱我是绝对不会信的……】

  【大家莫急让我@清姿工作室的老板问一下他有什么读后感!】

  林云笙点开微博的热门头条,陆钧行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他的眼帘。

  他写的是很意识流的故事,讲了一个主人公从开篇就想按掉月亮的开关,却在中途发现月亮本来就不会发光。于是他去登山,去按照路人的指引观望宏伟的日出,最终选择在某个夜晚,倚靠上一盏与千千万万盏并无区别的路灯。

  而在网络上最广为流传的描写片段是主角在故事最后的内心独白,这段文字向阅读这个故事的人揭示了前文的月亮也好、日出也罢,包括最后的路灯,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我活在把压迫当做潜规则的圈层里,洒在地上的月光融化成了细盐,吸出我体内鲜活的梦想,将我腌制成一块干瘪的肉。

  可他细腻又张扬,脆弱又强大,让我向往起一个理想的世界,觉得自己正在成为一个好人。

  他是我身上沉默的岛屿,灵魂举起的白旗,永不枯萎的欲望,通向我至死都暴烈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