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五天里,陆钧行关于影片的构思已经被推翻了八个。有的是因为立意与剧情太单薄,经不起细致的推敲,有的则是构架太过宏大,并不适合当做短片故事来拍摄。

  虽然陆钧行也按照流程,勉强写了一版用来参加综艺的企划书,但他和林云笙其实都不是很满意上面的内容。

  林云笙也说了,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陆钧行目前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平衡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与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

  客厅的大灯暗下,投影仪照射着幕布,一层跳动的微光薄薄映在林云笙的脸上,他见陆钧行洗完澡朝找自己这里走来,便主动将怀里的抱枕挪开了。

  陆钧行在沙发上躺倒,脑袋枕着林云笙柔软的大腿,一边听年长者跟自己分析电影市场,一边伸手去把玩他的睡衣吊带。

  在林云笙看来,观众们比起接受一个完全新奇的思想,其实更倾向于在影片里找自己。

  “纵观我们国家目前排在票房前三的电影,第一名是鼓舞民族自信的爱国片、第二名的主题落脚于家庭,第三名强调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个人精神。”

  “单从拍摄的艺术价值上来看,它们都难以称得上优质,但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抓住了大众最底层的共鸣。”

  这段时间,林云笙与其说是为陆钧行出谋划策,更多时候倒像在充当一个牵风筝的角色,时不时地把对方飘在空中的灵感往回拽。

  “虽然综艺的评审标准是内容创新,可最多大概也就是让大家做到用旧瓶装好新酒的程度,真的连瓶子都换了的话,受众面一定会大范围减少,没办法达到王导想宣扬电影困境的目的。”

  林云笙面容平静地拍开有准备钻进自己领口的手,没好气地扯了扯陆钧行的耳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当然有。”陆钧行梗着脖子替自己争辩。

  “但是林老师,”他抬眼看向林云笙的目光灼灼,仿佛在用视线抚摸他裸露在空气里的每一寸肌肤,“你明明满身都是我的痕迹,却还认真替我考虑的样子好美。”

  林云笙嗤笑一声,掌心覆上那双多情的眼睛,同样认真地警告道:“但是你今晚不可以乱来。”

  “为什么,”陆钧行委屈,“林老师昨天不是已经忙完工作了吗?”

  林云笙也无奈:“但是后面有家杂志社来约的人像写真日期跟他们找的明星档期撞了,杂志社临时改时间了,所以明天早上我还要跟小乔再跑一个影棚。”

  饶是陆钧行再怎么胡闹都会遵守林云笙给他立的规矩,不会在对方忙工作的时候让他为难,但是这周也连着太多天了吧。

  陆钧行没有乖乖搭腔,他知道自己没道理让林云笙放下工作,只好瘪着嘴,闷闷不乐地翻了一个身,把脸埋进年长者的软腹。

  陆钧行刚想做坏事,结果就让林云笙未卜先知地用指尖点了点脑门:“不准舔。”

  陆钧行喜欢听林云笙隐忍却又克制不住动情的轻吟,他总能因此收获满满的成就感,可这会儿他就跟被主人带了口笼的恶犬一样,瞬间没了撒野的权利。

  林云笙的语气不重,甚至轻柔到没有半点训诫的样子,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不”字,对于陆钧行来说都具有相当大的震慑效力。

  陆钧行还是不应声,跟赌气似的又把脸往软腹里蹭了点。

  林云笙哭笑不得:“干嘛呢。”

  陆钧行一张一合的嘴唇隔着睡衣薄纱呼出热气:“不就是又被林老师拒绝了嘛,我也没有很伤心,都是小事,我才不会在意,今晚睡一觉明天醒来我什么都忘了,林老师你就跟小乔姐去忙工作吧,留我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空房……”

  “好了,”林云笙把陆钧行的头摆正,哪怕知道这人刚刚讨他心软的演技拙劣至极,也还是忍不住承诺,“乖一点,下次补偿你。”

  陆钧行闷声闷气:“那林老师下次再带脚链给我看,还要塞兔子尾巴。”

  “行,都听你的。”林云笙全部好生应着。

  “然后脚链的另一端要栓在我的手腕上,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只要我一扯链子,就算林老师已经走出几步路了都要绕回来求我。”

  林云笙眉头微挑:“求你什么?”

  陆钧行仰头看着林云笙,毫不顾忌地在他面前展示着自己的恶劣。

  “求我让你穿衣服,求我对你轻一点,没有我的允许,林老师连后面的兔尾巴都不准取出来。”

  林云笙一下子有些听愣了。

  他眨了眨眼睛:“宝贝,你是不是有点S倾向啊?”

  “那是什么?”陆钧行歪头疑惑。

  林云笙罕见地沉默了。

  如果只是刚刚陆钧行提到的这些,林云笙觉得自己完成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他跟陆钧行可能是天生一对的怪胎。一个擅长服软又偏偏拥有极为强烈的掌控欲,一个习惯撩拨却渴望被人投以最极致的在乎。

  只是林云笙回忆了一遍每次自己跟陆钧行解释完某样新鲜事物之后,这人一举反三的学习能力……

  林云笙岔开对方投来的视线:“没有什么意思,我随便乱说的。”

  陆钧行显然不信,直觉就是林老师在故意瞒着他什么,起身就想拿手机去搜,却被年长者又故作淡定地按回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林云笙拐着弯地绕开话题:“这样也挺好,片场里的每一个小细节都是由导演来做最后的决断,没有过人掌控力的导演往往很难拍出好的片子。”

  话说得虽然不假,但陆钧行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几分掩饰。

  陆钧行一直都知道自己对年长者的占有欲是无药可治的坏毛病,因为真的改不了,他只好把所有的阴暗面全部坦诚地摊给林云笙看。

  陆钧行垂着眼,郑重地措词:“林老师,你哪天如果受不了了一定要跟我说,你要相信我,在我理解的‘爱’里没有一条需要通过伤害你来证明。”

  “我知道。”林云笙俯下身。

  于是两个人的鼻尖相抵,对方瞳孔里的自己清晰可见。

  “小狗又纯又猛,我现在享受得很。”

  陆钧行瞬间瞪大眼睛,蹿得一下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

  “林云笙!你今晚不让我碰还乱撩我!”

  林云笙回过头,只见陆钧行风风火火地冲回自己房间,再拿完笔记本后,又反客为主地拉上了他的卧室门。

  陆钧行隔着门缝探出一颗脑袋:“你、你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好好反思,我现在要继续想拍什么主题了。”

  林云笙弯起眉眼,一只胳膊叠放在沙发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故意放到嘴边,摊开做成喇叭状:“记得别用我的薄纱睡衣舒服,那件皱了就不好看了。”

  陆钧行又被气到大叫:“林云笙!”

  结果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陆钧行往房间里躲了三个小时之后,居然还真让他想出来了一个新的思路。

  契机是孔素臻跟陆钧行微信聊天的时候,说到自己最近在看两个男生谈恋爱的小说。

  向日葵:原本只是想了解你跟阿笙到底要怎么谈恋爱

  向日葵:虽然一开始也有点被吓到,但是看完小乔推荐的几本之后,就感觉都还挺有趣的

  陆钧行这才知道孔素臻原来背着自己去过一趟清姿工作室,乔晗免费帮她拍了一套写真,两个人还加了微信好友。

  这段时间,乔晗带孔素臻又是玩乙女游戏,又是看耽美小说,后来孔素臻还学会自己找漫画看。

  陆钧行对此大为震撼。

  可真要说起来,陆钧行是替孔素臻感到开心的。

  或许是因为当初没有选择再婚的兀自愧疚,这么多年过去,陆钧行感觉孔素臻一直都只让自己活在“母亲”这重身份的框架下,除了满眼关注着儿子的动向,很少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陆钧行劝过孔素臻好几次,但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就把事情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林老师,我觉得在现代的很多语境里,母亲好像总是被牺牲的那一个。”陆钧行思量着自己的措辞。

  “明明生育造成的人体机能退化那么大,她们却总被理所当然地要求生孩子,之后还要操劳家务、兼顾工作、照顾丈夫,无数默认的责任和义务一点点占据着她们身为独立个体的自我。”

  “我有点想拍一个被年龄推着成为母亲的家庭主妇,慢慢找到自己个性的故事。”

  林云笙知道这只是最基本的雏形思路,之后肯定还要在凝练具体情节,母亲确实是能引起大众共鸣的切入口。

  “但我之前跟你说过,身为男性,在性别议题上……”

  陆钧行抢答:“我记得,性别之间天然的隔阂!”

  “所以我想用伪纪录片的形式,先在开头放那种采访片段,问每位母亲之所以成为母亲的原因,然后……”

  林云笙静静地看着陆钧行,看他手舞足蹈地分享创作思路,自己推翻又在下一秒想出一个更流畅的段落衔接。

  “思路是可以的,你先写一份初稿下来,我帮你改完之后拿去给夏光和乔晗看一遍。”

  转眼便到了综艺定下的招商日。

  这回陆钧行不仅能见到与他评比的对手,两边还可以观看彼此的招商会。

  而林云笙却没顾得上太多,他今天早上先是起迟了,又急急忙忙地赶着时间,用遮瑕盖住满是红痕的脖子。

  等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两个人坐车即将到达录制现场,陆钧行却忽然伸手用大掌环住了林云笙的脖颈。

  这动作乍一看跟勒脖子似的,可林云笙却没有半点躲闪,只是感受着对方大拇指轻轻抚过自己右侧的一处肌肤。

  “林老师,你这里好像漏盖了一点痕迹。”

  “谁啃的?”林云笙没好气地拍开陆钧行的手。

  他拢了拢自己的衣领,“你今晚回去就去学怎么用遮瑕,以后自己啃出来的东西自己盖。”

  忽然,车门打开。

  外面是恭候多时的摄像机。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陆钧行敛起神色,捂着收音麦克风凑到林云笙耳边:“林老师,那是盖多少就能啃多少的意思吗?”

  然后被林云笙反手打了一巴掌。

  林云笙和陆钧行按照指引走入会场,路上瞥见了另一组嘉宾的空车。

  才抬眼,陆钧行便看见了身后有摄像师跟拍的徐峰。

  还有他身旁的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