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至新静静地藏在树后,单手捏诀，听着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靠近。
近了。魏至新估算着那个声音靠近自己的距离，猛地从藏身的树后跑出来。只是,不等火焰在他的手中成型，高处一个带着金光的黄绳飞出，缠绕几圈将魏至新的目标禁锢住了。
等到光芒散去，可以看到那是刻着红色符文的纸，此时禁锢着眼前的怪物，它一挣扎，纸上的符文就会亮起来。
“好耶,捕获完成！”一个身影从魏至新刚刚躲着的树上跳下来，正是陆青森。他的头发被树叶的枝丫擦到有些凌乱，还有几片叶子夹在他的头发上。
“喂，青森,说是你带我来练习，怎么你自己出手了。”魏至新不满地抱怨了两句。
“不好意思,看到这个家伙有些兴奋了。”正值十五岁的陆青森,还没有以后那种懒洋洋总带着玩味的笑,正是少年人的活泼和跳脱。他不走心地道歉，还十分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这次是至元哥预计失误了，这个家伙你可应付不过来。”
魏至新暂时被陆青森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围着他们抓到的大家伙看着,“这东西还怪丑的，是什么啊？”
被陆青森捆起来的东西,并不像常见的鬼怪，大概有两米左右的身形,皮肤是土黄色的，有三只眼睛。虽然大致和人类有类似的体型，这个东西看起来十分丑陋奇怪，勉强从他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任何可以沟通的情绪。
“具体名字并不清楚，不过是一种不常见的怪物，出现的时候会造成很大的破坏，说不定一地还会发生灾难。”陆青森给魏至新介绍着，“师傅给他起名混沌兽，不过跟山海经那个混沌没啥关系，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太抽象。”
最近这附近的村庄常常遭到破坏，冯至元推演猜测是出现了不寻常的怪物带来的，陆青森就带上了魏至新一起来处理。魏至新已经学习了三年，缺乏的更多是实际演练的能力了。
陆青森随手掏出一张符在这个暂且称之为混沌兽的头上，在符化为流光没入混沌兽的身体的时候，也松开了对它的禁锢。
“回去吧，别再过来人类的地方了。”
魏至新看着那个大块头摇摇晃晃地消失，担心地问，“这样就没问题了吗，他不会再到村子里破坏吗？”
“像这样不常见的鬼怪生活的地方，通常是和人类世界没有什么交集的，只是偶尔出现。”陆青森看了一眼他和魏至新所处的地方，几乎算是山的深处了，“而需要担心的是，这种鬼怪的出现，可能预示着一个地方可能有异常出现，人在这个地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至新哥，你和这个地方的土地或者山神之类的通通灵，让他们庇护一下这里。”
魏至新按照陆青森的话照做。他的灵感显然在请神的时候没有点亮天赋，不过好在虽然没有什么神明降临的景象，还是有玄妙的力量回应了他们，对于眼前这种情况也就够用了。
“青森，刚刚你为什么不做？”在回程的路上，魏至新问，“我听说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在处理事件的时候借神明之力，那个时候好像真的有神迹降临般，刚刚那样对你只是小事吧。”
陆青森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哦，看来自己问了个不好的问题，魏至新想。
“师傅不让我再请神。”陆青森还是给魏至新解释了一下，“而且……”
“而且什么？”魏至新追问，不过这次陆青森没有再回答他了。
而且，他自己也不想。陆青森想起了十二岁的时候的事情，在心里补充了这句话。其实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陆青森并不清楚，不过那之后，师傅就郑重地跟他说，请降神明之力的法术，尽量不要再做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魏至新提起了别的话题，“新学校适应地怎么样？成了高中生，学习比平时辛苦很多吧。”
十五岁的陆青森已经是个高一生，学校倒是比初中离清风观更近了。但是和众多的高中生一样，陆青森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变多了很多，在清风观闲逛的时间少了很多。
陆师祖和大师兄是清净了很多。魏至新在心里笑。
高中生活怎么样，陆青森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至少对陆青森来说，学习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是很明显的一件事，他和同学的关系，不如初中的时候融洽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师傅吗，今天又去哪里斩妖除魔了。”
陆青森的脚步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坐在了座位上，无视周围的嬉笑声。也许是到了高中的年纪，陆青森的与众不同比起小时候，在同龄人之中更加突出了。在班上的几个同学在紫辉山上看到了陆青森的装扮后，陆青森他莫名就有些被孤立的感觉。
就像现在，每当他缺席几天回来，总有几个讨厌的人这样说话。
当然，陆青森自己是不受影响地，他不会因为别人的态度改变自己，只觉得这些人幼稚可笑。
“喂喂，天师，我们周末要去郊游，你和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一个旅游册子被扔到陆青森的桌上，陆青森捡起来看看，发现竟然是自己刚回来的地方。
“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最近不安全。”出于好心，陆青森提醒了一句。
“为什么，不会是——”男生夸张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更夸张地感叹，“有鬼吧。哈哈，我们班的小骗子还真的以为他能骗得了我们呢。”
在一片笑声中，陆青森耸耸肩，“那随便你们。”
……
面对一群不听劝的人，再加上他们要去的并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陆青森本来是不用管的。如果，他的直觉没有疯狂报警，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的话。
所以，现在的陆青森脸色凝重地看着把他们包围的黑压压的影子，在那黑影之中，藏着重重怪物。
他的身边，几个来玩的同学瑟瑟发抖地贴着他。陆青森抖了一下手中的剑，森冷的寒光让周围的怪物暂时不敢靠近，他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你们被这么多鬼怪追着跑。”
陆青森当然没有跟着他们同行，只是跟在他们后面来了这里。只是，当环境中的声音骤然消失，陆青森找到他的同学的时候，这些平时总是坏笑嘲讽他的人正狼狈地跑着，见到陆青森的神情，就像见到救星。
“我们不知道啊。”陆青森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本来他也不指望这些十几岁的普通小孩儿知道什么。
“是不是这个？！”其中一个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苹果大小的黑色石头，表面光滑，“我捡到的，因为觉得很奇特就装起来了。”
几乎不用陆青森解释，所有人都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东西。因为那些无形的视线都聚焦到了这个黑色石头上，陆青森一剑将率先按捺不住冲过来的黑影斩断。
……从陆青森的剑上滴下来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秽气。
因为陆青森看起来太过厉害，局势暂时又转为对峙。但是陆青森知道，不行了，他一个人可以跑走，却带不走身后的几个人。虽然这些人算得上是讨厌的人，但和这个无关，在面对这些鬼怪的时候，他只是天师，那些人只是普通人。
“死马当活马医了。”陆青森以手为笔，在空中画符。金光的纹路出现在空气中，陆青森猛地念道，“请降神灵，与我合形。”
冥冥之中，陆青森感觉到一股力量回应了自己。只是，他隐隐感觉到，那力量似乎不从地上，不从山中，而是从自己的身体深处而来。下一刻，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陆青森清醒过来的时候，刚刚几乎失去了光亮，只剩下黑暗的地方又恢复了正常，从层层树木之中，可以看到晴朗的天空。这感觉几乎和他十二岁那时一样，不过不同的是，这次陆青森感觉到那股未知的力量还没有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
陆青森向跌坐在地上的几个人看过去，在和他对视上的瞬间，他们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几步。
即使陆青森是刚刚救了他们的人，其中一个人还是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你，是谁……”
说话的人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的瞬间，就捂住了嘴，似乎有些惊恐地看着陆青森。陆青森并没有理会他们，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对着自己照了照。
在并不清晰的镜头里，他看到了一双淡漠到几乎没有感情的眼睛，似乎没有人类能够拥有这样的眼神，只有更加高高在上的存在，会用这眼神俯瞰着众人。
难怪师傅不让自己再请神明相助。
你是谁。陆青森想，或者，我是谁。
和这些人一起回到本市，陆青森回到清风观，想了想，打算去跟冯至元说说今天晚上的事，看看他有什么头绪。走到冯至元的房间外，陆青森意外听到了陆太渊的声音。明明早上的时候，陆太渊还在伏虎山的。
“已经确认了吗？”这是陆太渊。
“嗯，说不是他们的孩子。”这是冯至元。
“只是看一眼就确认了吗，不再仔细看看吗？”陆太渊有些着急，冯至元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沉稳，“嗯，说是一看眼睛就知道，不是他们的孩子。”
“唉。”陆太渊叹口气，“算了，这件事没让青森知道就行，不然那孩子又要伤心了。他看起来要强，其实还是在意这件事的。”
“这么些年，无论是玄学手段，还是进步的科技手段都用过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陆青森猛地推开了门，看着诧异地看向他的两人，径直宣布，“不要再找了，反正也找不到，我的父母。”
“我已经明白了，我无法融入普通人，就算之后他们真的找到我，我们也无法亲近起来。”自己在镜头里看到的眼睛，就像是提醒着他的格格不入，“我注定是属于这里的，我已经决定永远留在清风观，俗世之中的人都和我无关了。”
“青森……”冯至元想劝，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暂时搁置在一旁。
陆青森也确实从这天开始，变得懒散起来，似乎那个活泼跳脱，总是会抢在魏至新之前出手，一定要亲自斩妖除魔的陆青森一夜之中成长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的陆青森还不知道，清风观还不能算做他的归宿，他的师傅和其他人，还想着把他赶下山寻找命运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