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街的熟客们,今天久违见到了很久没露面的陆青森。
依旧穿着长衫，手提一个帆布包，头上架着他的圆墨镜,正是熟悉的算命小摊主陆青森。
“小陆，你终于回来了，这么久没见是去哪里做大单了？”有相熟的摊主跟陆青森开着玩笑。他们都知道陆青森只是半休闲兴致在摆摊，也有人想让他去家里，陆青森都拒绝了。
他这么久没来，大家只以为他是课业繁忙。
“你师傅老周听说被清风观看中，现在正式成了观里的弟子。”有消息灵通的人这么说,告诉陆青森另一个消息，“你的摊位交了钱没人占，你师傅的位置可是被人占了，你被抢生意了呢。”
这人说的没错,在陆青森的旁边，原来周老头摆摊的位置,多了一个小摊,也是算命看相,甚至提供看风水之类的服务。摊主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叔，虽然收拾的整齐,总透着些落魄的味道，但是也莫名多了几分高人的味道。
同行是冤家,某种程度上,说是有抢生意的也没问题。当然，前提是陆青森真的是个江湖术士。
所以,在周围人隐隐围观的视线里，陆青森十分淡定地摆上他的摊子,还对看过来的那个人笑了笑，“陆青森。”
“郑真江。”隔壁的人也冲陆青森点点头，因为有人过来，他开始忙着接待人。
陆青森也并不在意这个相邻的小摊，坐在他的小凳子上，因为没有人，开始看自己手机里的消息。
有梁明喻发来的，说之后会来接他。
也有冯至元他们发来的，说让他好好休息。
B市的事情结束，现在还有一大堆后续。由于是他们救出来了那些失踪的孩子，失踪事件又涉及非自然事件，所以失踪孩子认领的事情也要特事局协助处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清风观和特事局的人都要详细记录在案。而且从青牛山事件开始，结合冯家还有罗非他们的证词，到这次事件抓到的一部分人，据说对屈兆兴团伙的目的和来历也有了一部分线索。
同时这段时间来连着山脉灵气震荡，异常事件频发，A市和附近范围的，都要清风观处理。
总之，现在的特事局和清风观都是忙，很忙。
但是这些事情暂时和陆青森没什么关系，因为他的法力一直没有恢复。
那时候屈兆兴那个奇怪的手铐肯定不普通，不过陆青森倒不怎么着急，因为他可以感受到他的法力，以及也在缓慢恢复中。
只是陆青森闲了几天，整个清风观除了普通的弟子，会点法术的都派出去了。他实在是无聊，就还背上了自己的小包裹，继续他的摆摊大业。
主要还是为了弥补一下他占卜术的短腿。在符箓术法方面靠天赋的陆天师，在卜卦看相面前，只能依靠勤能补拙了。
“什么人嘛，就会危言耸听！你就是个骗子！”
陆青森正在想着事情，隔壁传来的怒骂惊得他肩膀一歪，转过头看向隔壁。
此时一个中年女子看起来很生气，站起来指着对面的人骂着，“我就是让你给我算算我女儿最近的工作能不能成，你倒好，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还说什么我最近要家宅不宁，让我当断则断，不然就要落个孤苦无依的下场。”
“我看你就是个骗钱的，估计下一步就是要我破财免灾了吧。”女子又骂了几句，转身离开，“果然这里不可靠，真是什么人都有。”
郑真江看起来被她骂的无从还口，张张嘴想解释，最后只能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
最后他只是叹口气，看了一眼正在看他的陆青森，苦笑了一下。
郑真江隔壁的摊主无奈，“我说老郑，你就说点委婉的话不行吗。来这里的人哪是想听你说什么家宅不宁的，就是想听你说个吉祥话。”
“但是那个人的面相子女缘薄弱，女儿短命。夫妻孽缘，丈夫不忠心出轨，还有私生子。晚年破财。看她最近运势低谷，恐怕私生子马上要上门，如果她不现在和丈夫做个了断，就要被拖累得晚年不得安宁了。”
劝郑真江的摊主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说完了这些话，不知道是该说郑真江耿直，还是佩服他能从一个人的面相看出这么多东西，最后只能叹口气，“老郑啊。”
他只知道，刚刚那个人不会把郑真江当成真大师，只会生气。
郑真江看起来因为刚刚那个人的发火有些无奈，也有些窘迫，但是也只是安静坐下去。而因为刚刚那个女子的几句骂，他这里也暂时无人光临了。
人都到了隔壁那个好看的青年那里。
郑真江坐着无聊，忍不住侧头去看陆青森那边。
陆青森听了郑真江一番话，就知道，这个人有真本事。不过，现在有真本事的人其实轻易不开口，怕无端牵扯因果。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就到了这里，以前在附近也没听过有这个人。
郑真江，是假名吗。陆青森想了一下，暂时把注意力放在他面前的客人身上。
面带疲惫的男子，即使今天是休息日也穿着工作的装束，看起来是一时兴起，但是又似乎隐隐有些期待算命的结果。他看了看陆青森的收费牌，“真的只要十块吗？”
“当然，童叟无欺。”陆青森端起自己的营业笑容，“想问些什么？”
男人踌躇了一下，问，“我以后的财运如何？”
郑真江看着隔壁的陆青森接连送走了几个人，他们每个人走的时候都眉开眼笑。
能不眉开眼笑吗，郑真江在心里讽刺了一下。遇到问财运的，就说财运顺畅，就算有小波折但是不愁钱财，后半生富裕。遇到问姻缘的，就说天作之合，会有小的磨合期但整体幸福。遇到问学习事业的，就说事业会成功，努力会有回报。
都是一些惯常听到的套话，就哄的这些人眉开眼笑好像解决了自己人生的大问题。
看起来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原来也是个学了一点皮毛就出来骗人的小骗子。
总觉得隔壁的郑真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陆青森转头看了看他，想着难道他的霉运还没有结束，或者是最近有血光之灾之类的？
毕竟身后有屈兆兴这么一伙儿坏蛋盯着，面相不好也很有可能。
谁让算命不算自己和亲近的人，所以虽然都是正经的天师，陆青森他们其实很少依靠占卜术做事。
要不一会儿找这位郑大师看看。陆青森正思考着，看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阴影，想着最近精怪和鬼魂活动比较多，追了上去。
“你真是大胆，白天也敢出来活动。”
原来是一个刚刚成精的小猫，陆青森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去吧，晚上再出来玩。”
看着小猫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纵身一跃消失，陆青森站起身准备回去。回过身，就看到站在巷子口似乎在等自己的人，“郑先生？”
郑真江看起来有话和陆青森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听说你是A大的学生？”
“是的，不过基本没有课程，马上毕业了。”陆青森知道他不是想问这个，“郑先生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郑真江说道，“你这个年纪就好好学习，不要想些旁门左道。一知半解玄门，不要影响了心性。”
陆青森听懂了，“郑先生的意思是，我是骗子？”
陆青森虽然喜欢隐藏自己，但是真的被人当成骗子，还是第一次。
郑真江叹口气，看陆青森不想承认，说起了刚刚他的客人，“那个找你算财运的中年男子，他马上要被裁员了，他的妻子没有工作，全家几乎陷入经济危机，后半生艰难营生。如果让他现在想办法避免，还能改变一下。”
郑真江是指陆青森对那个男子说，他夫妻和谐，财运也顺畅，偶有危机也很快解决，一辈子不愁钱财。在郑真江看来，完全就是胡说八道，甚至可以说是耽误了那个男子。
“郑先生果然是个算学大师，即使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可以看清一个人的相。”
出乎郑真江的预料，陆青森没有恼羞成怒之类的，反而夸赞起他。而下一刻，陆青森大方点头承认，“没错，我看的结果也和郑先生差不多。”
“那你还……”郑真江不解，又有些生气。在他看来，有真本事的人忽悠普通人，更不可以。
“只是，我和郑先生的解读似乎有一些微不同。”陆青森笑了一下，在郑真江不解的目光下解释，“在郑先生看来，他被裁员是命运的下坡路，但是我不这么觉得。”
“诚然，他现在这份工作薪资不错，虽然稍微辛苦了点，一个人养家也没什么问题，度过了现在家庭生活压力之后，还会略有盈余，呈上升趋势。如果被裁员，后面的财运就平平。所以，我们帮他规避这次的裁员危机，可以改变他由高向低的财运。”
陆青森顿了一下，对面的郑真江点头，和他是一样的看法。但是他也更加不理解了，因为陆青森显然是个内行。
陆青森继续说，“但是，他自述心理压力很大，职场环境也让他一直不能适应，工作繁忙不能顾家也让他对家庭有愧疚。他事业和财运都清晰，但是生命却飘忽不定，显然，如果他选择继续现在的工作，寿命会被各方面的压力缩短。”
郑真江愣住了。
“他的财运只是平平，并不是拮据，并且夫妻是少见的完满，如果他回归家庭，虽然后半生不能大富大贵，却也是普通之家。最重要的是，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陆青森对着郑真江笑着说，“郑先生，一辈子能有个普通人的幸福生活，不也是件好事吗？而且，我虽然在这里算命，除了横祸或者大劫，并不觉得一个人的命运需要我们提点或干涉。”
“命运的安排，在他未知，并且顺利的时候，才是完美的不是吗？我们只是可以观测到他人的命运，并不是要做命运的操纵之人。”
陆青森看着说不出话的郑真江，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郑先生所修之道就是与天相争，那我的观点就不适合了。”
陆青森从郑真江的身边经过，离开了。而郑真江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身看着早已经离开的陆青森的方向。
郑真江的脑中闪过他师兄的身影，在很久之前，他因为旁人不信自己而生气的时候，他的师兄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这么多年，原来我还是老样子，师兄。”
郑真江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生疏地登上了天师论坛，看着A市清风观的介绍，“不知道这个人和清风观什么关系。到了这里，也去拜访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