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新哥,魏叔叔。”陆青森脚步轻快地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面带惊喜地对着两个人挥手，就好像他早上并没有拒绝和魏至新一起出门,刚刚也没有听到两个人的争吵。
梁明喻不紧不慢地跟在陆青森身后。
“青森。”魏至新勉强对着陆青森笑了笑，刚刚的愤怒还在他的胸腔燃烧，即使是魏至新，也很难很快平复自己的心情。
“小森，你也在这里吃饭，真巧。”魏爸爸的表情控制就比魏至新好多了。
虽然他刚刚还在和魏至新爆发争吵，现在并不想听到看到一切和修道相关的,但是他确实也没有办法迁怒陆青森。
魏至新和陆青森刚认识的时候，陆青森还是个小学没毕业的孩子。而且陆青森发育晚，那时候个子矮矮的，又长得漂亮地像是个女孩儿,偏偏还很会对长辈撒娇，让本就因为知道陆青森身世对他有些怜惜的魏家父母十分宠爱。
陆青森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使他总是配合魏至新在相亲里捣乱,魏爸爸对他也升不起对魏至新同等的愤怒。
“魏总,好久不见。”梁明喻也适时出声。他和魏总也有过几面之缘，此时面对他,魏爸爸更是不好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冷脸不说话的魏至新，本来要说出口的‘那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之类的话最终没有机会说出口,只僵硬地说了一句,“我们就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魏至新下意识想回嘴,被陆青森拉了一下，打断了。
陆青森和梁明喻的休息日,因为魏至新的这件事草草结束，梁明喻带梁明冬两个人回去，陆青森则和魏至新一起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魏至新一直沉默着。
到了紫辉山的山脚下的时候，陆青森终于出声，“怎么了，平时不是很看的开的吗，总是说只要你不在意，就无所谓魏叔叔怎么样？”
认真想想，他们清风观年轻的五个人，包括陆青森，竟然凑不出一个正常的过去。
陆青森和冯至元不用说，一个从小无父无母被遗弃在山上，一个被当成神童却非打即骂，那是从幼儿时期就没有正常人的生活。
而韩至文，没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去世，把他带走的母亲视他为自己不幸生活的来源，冷落他。回到自己的亲奶奶那里，日子更是苦不堪言，直到被陆青森带走。
蒋至良倒是没有什么家庭问题，只是他的家庭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氛围，蒋至良从小养成的性格让他在大学还有工作的时候遇到了问题，险些出了严重的精神问题，直到在清风观找回了心理的平静。
所以，魏至新总是笑称自己是他们之中最正常的。一个富裕的家庭，肆意的少年时期。成功拜入清风观，还可以在家里生活，不用过着观里和正常人不同的生活。只是有些他们这个年龄经常遇到的家长催婚的小问题。
“青森，我以为自己可以无视，不在意。”沉默了一路的魏至新终于开口，平时总是笑的随性的他，这次苦笑了一声，“原来一直以来，我只是刻意忽略而已。”
魏至新的生活，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正常。
他的爸爸是个封建大家长，妈妈是没有主见只听他父亲的风格。在魏至新小时候，他和自己的妹妹魏新悦只能按照他爸爸的安排。虽然没有打骂，但是本来就因为魏爸爸忙碌少少的相处，还会因为他们表现不如意被批评。
青春期的魏至新也叛逆过，和他父亲整日吵架，扮成小孩子眼里酷酷的样子。
高中时候的魏至新好了很多，也理解了他的父亲一些。这个男人的心里不是没有他们，只是不会表达，过于死板，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生硬。魏至新也对比过和他差不多的那些家里的二代们，自己没有他们中的一些人那么叛逆，他的父母也没有他们中的一部分那么冷淡。
他们站在不尴不尬的边缘，进退两难。
直到魏至新遇到了法术。他在自己家的书房里翻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一本很旧的书，只是出于好奇练习了里面的法术，最初就像是看到电影会模仿里面的功夫那样。
但是，在一个寂静的空无一人的夜晚，魏至新看着窗外的天空，突然感受到一种玄而又玄的心情，然后，明亮的火光在他的手中跳跃。
那一刻，他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门，他十八年总是带着茫然的心绪，被这火光充满。
所以十八岁的魏至新，扔掉了自己的高考志愿书，跑到清风观要拜师。当然，这件事的后果是，当时的吴玄虚道长，他后来的师傅叫来了警察和他的父母，他被带回家老老实实报了学习，一个多月后拿着录取通知书又找上了门。
“你要做我的徒弟？”被他堵在门口的吴玄虚道长眨眨眼，十分温和，“可以呀。”
那时候的清风观真正的弟子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冯至元还是一个修炼中的二十岁初出茅庐的小道长，陆青森还是个小学生幼稚鬼师叔，蒋至良和韩至文都还在他们原本的生活中。
但是，清风观背后，另一个世界对他敞开大门，魏至新兴奋地怎么看都不满足。即使一周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他父母到观里大闹一场，他被迫成为‘走读’，这也丝毫不影响魏至新的兴奋。
无论是在冯至元的推演中对他毫无秘密的世界，还是在陆青森指尖轻描淡写却华丽异常的符箓，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只要想到这个，魏至新就开心极了。
但是，那时候的魏至新还不知道，大学四年，不过是他和他父亲的缓冲。
当他大学毕业之后，正式以一个道士作为自己的职业之后，魏至新和他父亲的战争爆发了。他父亲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好好的儿子怎么成了招摇撞骗的存在。他最初强迫魏至新不要再做了，没有效果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觉得，魏至新只要成家了，就会变‘正常’了。
自从学习天师道之后，魏至新觉得自己的心情变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能够无视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掌控，对自己能力的否定。
偶尔他在帮别人祛除邪祟之后，看到那些相亲相爱的家人，也会想，虽然他的父亲很强硬，但是他不能否认他是爱自己的，曾经自己受伤的时候，他也会彻夜不眠地照顾自己。
但是，他的妹妹因为父亲对自己爱情的否定离家出走，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
“我并不是一定要和那个人在一起。”魏至新找到魏新悦的时候，他的妹妹对他说着，“只是，我受够了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曾经还是小小一团，会哭着找他的女孩儿，眉眼间已经看起来成熟极了，“哥哥，你和他的相处，也存在着问题。你在忍让他，你在压抑你自己。”
看着魏至新拧眉思考着，魏新悦笑了笑，“你现在做的，是你真的爱着的工作。我看到过你释放法术时候的表情，和我印象中的都不同。但是，哥哥，那个人看到过吗，或者说他有去看一眼吗？”
“在你的心中，你已经是魏至新，你的身份是魏道长，但是，他……他知道魏至新是你的名字吗？”
魏至新没有说服自己的妹妹回家，虽然他来的时候本来就没有抱着这样的目的，但是，魏新悦的话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直到今天。
魏至新本来以为自己能忍耐的，像往常那样，但是他发现他不能。在他面前谈笑风生的几个人的笑容，包括他自己的，似乎都透着一股虚伪，而魏至新满脑子都是自己以为的工作，被他父亲当成笑话般骗他安排相亲局。
你见过那些恶鬼缠身苦苦挣扎的人吗，你见过诞生在山中纯真的生灵吗，你看到过从苦难中超脱的灵魂吗。魏至新想这样质问他的父母，但是他知道，他们不知道，他们也不在意，自己在他们眼中，从来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不听话的儿子。
突然间，魏至新就想问自己，为什么，他还一直留在家中？
魏至新一直想云游四方，像曾经的大师兄那样，只是想着父母在家里等着自己，所以他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和父亲就站在走廊的两边，但是魏至新才发现，他们之间一直有巨大的裂痕，只是魏至新之前总是装作看不见。
“如果想的话，你就回山上住吧。你爸妈那边，我去说。”他的师傅在出发去交流之前，还曾经这样跟自己说过，现在想想，当时的他，已经被父母束缚得想要挣扎，而他的师傅看出来了。
……
魏至新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陆青森，突然开口，“也许像你这样，也不错，青森。”
但是，在陆青森开口之前，魏至新自己已经反应过来，连忙道歉，“不是，青森，我不是那个意思。”
从小被丢在山中，跟着师傅陆太渊长大，身边抚养他的，都是过于无欲无求的道长，即使陆青森还是好好地，活泼地长大了，但是他从未体会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见过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家庭，无论是幸福，或是痛苦的。
陆青森倒是比魏至新本人淡定多了，“我知道，你不用这么慌张。”
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魏至新不再说话，一路沉默回到了清风观。
陆青森在清风观的住处，就和魏至新一个院子。看着安静回到自己房间的魏至新，陆青森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晃一晃地看着还没有变暗的天色，半晌叹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
至少此时此刻，陆青森很怀念自己的师傅和师兄们。他们把观里的事情一甩手丢给大师兄去管理，自己这个小师叔，此时倒是真的有些长辈的感觉了。偏偏这些‘问题儿童’，除了韩至文，都比自己要大的多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陆青森接了起来，“喂，阿姨。”
“啊啊，没问题不用担心，啊……叔叔没事吧，好的，我会劝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