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寻雾>第十四章

  ==

  周二是一周中最平淡而又最难熬的一天。

  没有周一刻入骨髓的睡意,剩下的是对悬而未决的周末的清醒渴望。

  易浔属于害怕周末周练的那一挂,似乎一整周的努力都需要靠周练来检验,可是往往上一次周练试卷还没订正完,下一次周练便接踵而至了。

  他微蹙着眉看向桌面上的周练成绩条,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数化上,虽说高二上学期的成绩反映不出全部,但也够易浔纠结一会儿。

  这周傅川忙着数竞,今天一整个中午都被拉去做题,下午顶着低气压地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上物理课。

  物理老师是个认真和蔼的小老头,一下课很多人都蜂拥而上堵着问问题,他干脆坐镇讲台,面朝黑板边画图边讲。

  易浔回头望了一眼傅川,不出所料地和他对上视线,易浔的嘴角开始不自觉生出细密的痒意。

  他起身,走过傅川身边时偷偷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易浔的字同他本人一样一板一眼的,横折竖撇,都力求在它该在的位置,纸条上写着:你不开心的话晚上我回宿舍拿零食给你吃。

  像只仓鼠,珍贵的宝藏是食物。

  傅川低头,学着易浔板正地写字。

  讲台上的喧闹还没散尽,易浔一反平时的慢吞吞,从后门带着一阵微凉的风进入教室。

  傅川将纸条折好,塞进易浔洗完手有点湿润的手心。

  易浔的心砰砰乱跳,一种隐秘的欢喜悄悄席卷而来,他认真地展开纸条,傅川写着:

  那可以戳戳梨涡吗?

  应该可以的吧,易浔在心底小声说。

  比赛越来越近,数竞老师渐渐收起自己的怜悯之心,不仅不提前下课,还擅自拖堂,惹得一整个教室的人小声叫苦。

  寒意侵袭,四十人的教室窗户起了雾,朦朦胧胧地遮掩着窗外萧瑟的夜色。

  省一的热门竞争者课后还拖着老师问问题。

  傅川收好书包,第一个下了楼。

  一轮悬月孤孤单单地挂在灰蓝的天空,照亮小片黯淡的云,

  与易浔的碰面变成了夜色掩盖下的一场大冒险。

  路灯形成的光圈温温柔柔地包裹着易浔,瞳孔映出的光很亮。

  似乎每一对早恋的小情侣都能在学校里找到一条隐蔽的散步路线,傅川和易浔也不例外。

  易浔把零食塞进傅川宽大的校服口袋里,贪恋地感受了一瞬口袋的温暖。

  “冷吗?”傅川垂眸看着易浔冻得红扑扑的脸颊,自认有些明知故问。

  易浔摇头,闷声闷气地说:“不冷。”

  说完小声地打了一个喷嚏,脸颊的红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窘迫。

  “你早上说的话还算数吗?”傅川小心翼翼地问。

  “算数的。”虽然易浔想他只在心底回答了呀,可能傅川知道自己不会拒绝他吧。

  他还傻傻地笑了笑,让嘴角的梨涡显现出来。

  有风拂过,撩起易浔额头的发丝,他的睫毛像被风吹扬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着。

  傅川的指腹缓缓地触碰到那处凹陷的小窝,柔软的肤肉安静地贴在另一个人的指纹上,像是印下独一无二的烙印。

  骨节分明的大手转而柔和地捂住易浔冰冷的脸颊,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掌纹传递。

  易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听见傅川低低哑哑的声音:“骗人,明明很冷。”

  “易浔,你还是不开心吗?”

  易浔重重地摇头:“没有啊,我挺开心的。”

  那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你的手,傅川在心底问。

  他感受着易浔的皮肤慢慢回温,轻声说:“这几天晚上降温很厉害,就不要等我了。”

  “易浔,觉得冷就回宿舍,出门自己要记得加衣服。”

  易浔的心脏因为来自另外一个人的关心而酸胀得像浸透在水里,他知道的,他知道天冷要加衣,只是他总是忘记,他从鼻腔里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傅川温暖的手掌离开的一瞬,易浔的心脏空落落的,他掩饰般问傅川:

  “你们什么时候去比赛啊?”

  傅川迁就易浔的脚步而放缓速度:“月考那两天。”

  易浔了然地点头。

  大冒险总以获得奖励为结束。

  黑暗中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尽忠尽职地扮演着反派角色,隐蔽的小路靠远处的光线照亮微弱的一点,所以看不见,傅川红透的耳根。

  他的手不经意间碰到易浔的手背,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远离。

  傅川在夜色掩盖下自然地握住易浔的手,易浔目不斜视,温温吞吞地回握。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衣角摩挲的细微的声响是大冒险胜利的结算音乐。

  这次应该不算太快,傅川想。

  ………………

  周二过去后,一周的时间仿佛按了加速键,倏忽而过了。

  傅川学数竞,易浔忙抓差,两人忙忙碌碌,只有在每天早上说一会儿话,分享带的早餐,在清晨的薄雾里牵一牵手。

  周五晚周练完还有一个半小时语文时间,之前或阅读或放新闻时事,这次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临时调课,英语老师急匆匆地来,也没备课,一拍脑袋,干脆放部英语电影。

  “小点声,前排后排的同学把灯关一下。”

  投影仪的灯光照在学生略显稚嫩的脸庞,一个个专注地抬头看。

  周五数竞不上课,傅川的心思落在前排的易浔身上。

  大家都抬头看电影,倒也看不出来谁抬头看过去的是谁。

  “章末,投影仪在前面,你偏着头看什么?”英语老师搬了个板凳坐在最后。

  声音不大不小,后面几排人听得清清楚楚,前排不知道的人传着传着也知道了,班上的人开始窃笑。

  与章末一排之隔的男生小声地学英语老师,摇头晃脑的:“章末,你偏着头看什么!?”

  章末笑骂两句,摆正头斜眼看。

  他惊讶地看见旁边傅川的目光明显不在投影仪上,而是落在前排的某个人。

  “傅川,你看什么?”他阴阳怪气。

  傅川瞥他一眼,不搭腔,英语老师咳嗽两声:“不看电影我就关掉。”

  章末瞬间老实了。

  亲吻在英文电影里再常见不过,英语老师选电影的时候也没有刻意规避,电影一开始男女主角之间的自然一吻班上不过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电影发展至高潮,男女主角情不自禁,一次漫长的深吻。

  诡异的安静过后,是学生们又似害羞又似调侃的躲避和调侃。

  傅川这一桌是漫长的沉默,英语老师在后占据一部分原因,而对于刚谈恋爱的两个人来说,无疑戳中心底晦涩的一角。

  易浔的嘴巴很软,傅川一直是知道的。

  可恋爱该怎么谈?傅川不会无师自通。

  唯有那次旖旎的梦境,在他心里留下一点青涩的情爱痕迹。

  一个半小时来看电影实在太短,英语老师在班上同学的哀怨下做出遥遥无期的承诺:找时间看完。

  电影驱散了一周以来学习的紧绷气息,学生连走出教室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没有约定,傅川和易浔默契地留在最后关灯关窗。

  不过是两天晚上没有一起走,这种感觉竟变得新奇起来。

  易浔握住书包背带,为傅川路线的改变而睁圆眼睛—,之前他们都是直接从高二的楼梯绕路走下去,傅川今天往高二与高一的衔接处——一段小阶梯走,虽说离校门更近了,但高一熄灯早,那边昏暗得多。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川后面,想起上高一时候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还没分科,而他相比于刚进高中的其他人,没有朋友,也没有说话的人。

  傅川牵住他的手,易浔回过神,从善如流地勾住他的指尖。

  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停在阶梯的平台上,易浔疑惑地开口:“傅川?”

  傅川微微垂头,眸色很沉,低声说:

  “易浔,我可以亲你吗?”

  像是怕惊扰什么,他的声音极轻。

  易浔瞬间反应过来后,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磕磕绊绊地回答:“我、我不知道。”

  他的嗓音不是他的了,他的嘴巴也不是他的了。

  傅川面色平静地等着易浔的回答,过了许久,易浔咽了下口水,小声说:“可以。”

  “可、可以亲。”

  规律又缭乱的心跳声在微弱的光线下无处遁形,分不清是傅川的,还是易浔的。

  傅川俯身,阖上眼睛。

  他呼吸着易浔身上好闻的味道,鼻尖抵着鼻尖,易浔的嘴巴会撒谎,亲吻的感觉却不会。

  其实十七八岁的少年哪懂得怎么亲吻,只嘴巴贴着嘴巴,眼睛欲盖弥彰地半睁不睁,身子僵直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

  傅川觉得易浔的嘴巴好小,看起来很柔软的嘴巴真的很软。

  他覆着易浔的唇肉,不得要领地厮磨,易浔颤颤巍巍地揪住傅川的衣角仰头,嘴唇启开一条小缝。

  傅川只贴着,含住湿软的唇瓣也不会,光这么简单的亲吻全身都如过电般,头脑发懵。

  他的心因为一个吻而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