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喜欢。”
窗缝的余晖漏进角落，延伸出一条金色的线，关绪周身笼着一圈柔光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垂着眸，抬手将电吉他置于身前，一手按着琴弦，一手轻轻拨动。
裴断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撑着脑袋静静看着他，听了他的话微微愣神。
关绪抬起眼露出个乖张的笑容，一瞬间他周身气质截然不同了：“想听什么？”
裴断回神：“弹你喜欢的吧。”
关绪对他一如既往抽象的回答并不意外，视线重新回到鼓面，咬着下唇沉吟几秒，随即左手一滑，手指快速在琴弦上跃动，灵动的音符乐声刹那倾斜而出。
和张扬肆意的音乐截然相反，眼前的少年垂着眼温顺又淡然地弹琴的模样，自如的仿佛只是在教室最后一排里懒洋洋的抄写作业。
这副场景几乎刻在裴断的脑子里面，即使好多年过去，裴断走在异国街头恍然听见街头歌手忘我弹奏，依然会记起在这小小房间里，关绪沐浴阳光垂着脑袋的景象。
只不过忘不掉的是音乐还是人，都已经分不清，也不重要了。
音乐声戛然而止，裴断紧握的拳忽地卸力，抬眼见关绪五指压着琴弦，强行让声音停下来，轻声自语道：“哎，弹错了。”
裴断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即鼓起掌，笑道：“好听。”
关绪挑起单边眉，一脸的不信任：“真话假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裴断道。
关绪明显被夸开心了，仰着下巴像只高傲的猫主子，又刻意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眼睛亮亮的：“你主修的是敷衍学吧？”
裴断笑着给他递水杯：“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关绪接过水杯：“不知道，在超市听见的，我只会弹这么一段。”
裴断惊讶地挑了挑眉，没等他发表什么看法，关绪忽然伸手拔了电吉他的插电头，饶有兴趣地抬眼笑，“哎哎，你想不想听吉他不插电的声音？”
裴断愣了愣：“好。”
关绪低头拨动了几下，琴弦颤颤巍巍发出几声轻响，和先前张扬又恣意的声音相比就好像一个在哑声尖叫的小孩。
“没有鱼的海不是海，那不插电的电吉还是电吉吗？”关绪似是而非说道，抬头用狡黠的目光看着裴断，对视了几秒，蓦地笑了。
裴断看着看着，莫名也跟着笑了起来。
关绪笑着笑着身子就靠上窗户，懒洋洋地将头搁在玻璃上。
他指尖拨动着一个温和的小调，两个八拍过去，开口唱了起来，声音不大、音调温柔、尾音震颤，有一副很适合唱R&B的柔软嗓音。
“片段中有些散落，有些深刻的错……”
“那寂寞有些许不同，我挑着留下没说……”
关绪摘下一边耳机，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红着脸眼神躲闪的女孩。
“那个……你好……我能要你一个微信吗？”女孩握着手机局促又紧张道。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关绪对她礼貌微笑。
女孩愣了一下，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随即大方祝福关绪和关绪“男朋友”。
关绪对着谭尚竹给的地址，走进一家烤肉店，站门口张望了一会，服务员迎上来刚要问，就听见向念的声音跨越半个烤肉店直直传入关绪耳朵。
关绪和店员同时朝那方向看去，见向念幅度极大地挥舞双臂，生怕整个烤肉店的人看不见他。
关绪不意外也不尴尬，对服务生笑了一下：“我看见我朋友了。”
随即抬脚朝她们走去，见谭尚竹握着抓夹正给烤肉翻面，锅面上瘫着不少咕咕冒油的肉，看样子她们已经吃了不少。
谭尚竹抬眸扫了他一眼，继续烤肉：“来得可真早，再早点肉都没得吃了。”
关绪嘻嘻一笑，坐在她俩对面，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十分自然地抓起筷子等吃。
谭尚竹和向念显然已经习惯关绪迟到，倒没有生气。谭尚竹夹了几片肥牛卷进关绪碗里，随口道：“昨天去蓝火了？”
关绪塞着肉点头。
谭尚竹叹了口气，颇为欣慰地说：“咱已经签公司了，以后可以不用这么拼命打工了。”
关绪喝了口可乐：“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哦……”谭尚竹拖长了音回答，和向念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们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昨天和裴断怎么样了？”
关绪夹肉的筷子顿了顿，又立马恢复常态：“什么怎么样？”
向念明目张胆八卦道：“你们不是见面了吗？有什么感想？”
关绪嚼着五花肉仰着头思考了一会：“没什么感想。”
对上两人同时展露出来的不满足于此一表情，关绪无奈道：“你们不要把我和他搞得和旧情人见面一样，我们就是朋友，疏远了，很久没联系了。你们突然见到自己的高中同学变成自己老板是什么感想，我就是什么感想，行了吧！”
“那应该不太一样。”向念似笑非笑。
关绪咬着筷子，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见他不想再提裴断，她们便没有再问。过了一会，几人听见桌旁传来一声惊讶的女声，三人同时转头，看见一个女人挎着包，目光直直落在关绪身上。
“哎……你是不是北星的？”女人问道。
关绪一眼就认出她是昨天和裴断关系很亲密的女人，陈久久。他和谭尚竹对视一眼，谭尚竹回道：“怎么了？”
陈久久盯着关绪观察了一会，忽然点点头：“嗯，果然是你。”
关绪一头雾水：“我什么？”
陈久久莞尔一笑：“Zora姐昨天和我聊了会，说你们是公司新签的，让我作为前辈以后多照应点你们。远远看见你们觉得眼熟，就过来打声招呼，没打扰你们吧？”
陈久久长得是真好看，光是不说话站在人群里也是最吸引人目光的，她一笑，便让人说不出扫兴的话。
谭尚竹被她说得微微放下戒备心，也回了个笑：“没有没有，我们就是简单吃个饭。”
陈久久和身边看着像助理的女孩低声说了几句话，女孩识趣地走开，陈久久和谭尚竹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说着说着她顺理成章坐到关绪旁边，又点了几盘肉。
“你们工作室成立多久了？”陈久久坐下来便问。
“也就半年吧，时间不长，但是很早开始我们就一起工作了，因为合作得太多，后来干脆去注册了一个工作室。”谭尚竹解释道。
“噢……”陈久久点点头，又问，“你们刚毕业没几年吧？怎么认识的？大学同学？”
“我和关绪是高中同学，向念比我们高两级，她读大学的时候给关绪拍了组照片，然后就认识了。”
“噢，我知道，是不是他穿着校服在天台上那组？”陈久久指着关绪，“那组照片太出圈了，我弟现在还在用你那组照片当头像呢。”
关绪对不熟的人话不多，先前只是边吃肉边听着，突然被点名，侧头看了眼陈久久，淡淡地笑了一下：“谢谢。”
陈久久撑着脑袋偏头看他，海藻般长发铺在肩头，和她雪白的肌肤形成极大对比，一双眼波流转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弧度似笑非笑。
关绪被她不加修饰的探究的眼神看得有点尴尬，握着杯子正要站起身假意去倒饮料，突然被陈久久开口打断：
“你们和裴断是怎么认识的？”
陈久久问话的语气和刻意接近，像极了来势汹汹和男朋友的前女友宣示主权。虽然自己和他不是那个关系，但还是免不了感到……不舒服，明明自己认识裴断的时间比她早得多。
无名火起。
关绪暗自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直面陈久久的视线，微笑颔首：“你怎么不自己问他？”
陈久久露出一个无辜又可怜的表情，“我也想问他呀，可他不说，我有什么办法。”
“啊？”关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道：裴断谈恋爱还对女朋友摆谱？
转眼之间，关绪转变了态度，诚恳地提出建议：“那你……和他撒撒娇？他还挺吃这套的。”
陈久久立马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撒娇……还是算了吧，如果和他撒娇，他改天就给我炒了。”
“他还敢炒了你？”
“怎么不敢，他巴不得呢。”陈久久气笑了。
“……”关绪一脸空白，迟疑道，“你们……不是情侣吗？”
“啊？”陈久久“哈”的一声笑，“当然不是了，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向念也惊讶了一瞬：“我昨天看他给你送了束花，我们就以为……”
“他送的是百合，又不是玫瑰花。”陈久久道，“不过我以前确实追过他，但是放弃了。”
关绪下意识问：“为什么？”
“撞号了。”陈久久淡淡道，“而且他还有个白……咳，没什么。”
谭尚竹听了，朝关绪看了一眼，就见他正一脸天真无邪地问“撞号是什么？”
陈久久笑眯眯看着他，不正面回答，流里流气地笑了：“我和你肯定不撞，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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