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往着安全区的方向行驶,一路上遇到的污秽物也越来越多,连续多日下降的气温提示终于没有再响起。

  温北面不改色看着车窗外一只冲过来撕咬的瓢虫,背后原本黑色的斑点上长出了几种脸的形状。

  这只被污染的瓢虫在即将触碰到车窗的那一刻就爆体而亡了。

  是仇酊的手笔。

  所有人见怪不怪。

  他们只以为仇酊的异能是和爆体有关,实际情况只有温北知道,这是他快速催动了污秽物体内的污染,直接让它们体内的污染爆炸而开,速度太快也就没人注意到那些污秽物死前最后一秒都发生了二次变异。

  他们停下车来休息,博几推着眼镜做科普:“这种瓢虫身上的斑点形状会是它近期吃下的食物的脸。”

  阿罗面色变了变:“我刚刚好像看到其中一个斑点是人脸......”

  他干呕一声,喝了口水很快就调节好了,跟着在污染区走了几天,他脸上的稚嫩也脱去了一大半。

  阿罗主动揽了烧火的工作,在雪地里他们再次升起火堆。

  温北开始清点货物,三辆货车里,两辆是最廉价的杂粮饼,一辆是鹰嘴豆罐头。

  他打开其中一罐鹰嘴豆罐头,好消息是除了这些罐头被冻得硬邦邦以外,里面的东西没有遭受到任何损坏。

  他直接将罐头丢进热水之中,希望能够将它软化。

  阿罗盯着咕噜噜冒热气的锅,眼里都带着几分希望:“阿妹最喜欢吃鹰嘴豆了。”

  变异鹰嘴豆是难得不会有奇怪味道的应急食物,不过口感有些像是碎渣。

  曾经基地来人交换过一批物资,他哥哥抢到了一罐鹰嘴豆,那天刚好是妹妹生日,他们难得吃到了除了干噎杂粮饼以外的食物。

  温北侧目看向他:“你妹妹多大了?”

  阿罗不好意思的挠头:“还没有成年,今年刚刚十四岁。”

  也就是还不足十岁的年纪就经历了末世。

  小孩和老人是末世里死亡率最高的群体,能活到现在一定是经历了磨难。

  温北垂眸轻声道:“你会成为你妹妹眼中的英雄。”

  阿罗咧开嘴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是两颗糖,他没有晶石在旅馆里买糖,还是博几借钱给他买的。

  他想把这两颗糖带回去给哥哥妹妹,所以一直贴身存放着。

  他们聊天的空挡之中,不知道白狐从哪里钻出来的,一脸委屈的往温北脚下躲。

  温北低头一看,发现他身上毛发变得脏兮兮的,一路上一直跟着他们也没见什么时候弄脏过自己,此刻不仅炸毛,还左灰一块右灰了一块。

  “你去哪里了?”温北刚想将他抱起,仇酊就神出鬼没站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动作。

  “脏。”他言简意赅,然后拉过了温北的手用手帕擦了擦。

  白狐直接冲男人炸了毛。

  他身上这幅杰作就是他搞的鬼。

  不仅把他强行和青年隔开,开车开到一半路过一个泥坑还直接用异能把他丢下去了。

  毫不犹豫扬长而去,甚至看到他没有被甩下狼狈回来时,还不满的啧了一声。

  白狐对着仇酊龇牙,温北疑惑的看向男人:“你欺负他了?”

  仇酊嗤笑:“欺负一只狗崽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不要脸的绿茶!!

  白狐气得肺都要炸了,但他说不出自己刚刚被丢到泥坑里的丢脸事迹,只能忍气吞声,试图用眼神绞杀他。

  温北:“你们能不能和平共处?”

  仇酊敷衍点头:“嗯。”

  白狐冷眼看着他演戏,爪子蠢蠢欲动。

  然后他就被温北重新抱了起来,青年的怀抱里有股让人莫名安心的气息。

  温北:“我带着他去洗一下吧。”

  这么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难受。

  这下嘚瑟的人又换成了白狐,他从温北怀里探出个头,毛茸茸的脸上居然人性化的出现挑衅的神色。

  仇酊眼里浮现几分戾气:“呵。”

  洗干净的白狐重新变得毛发松软,尾巴得意的甩来甩去,鄙夷的看着仇酊。

  仇酊面无表情看向温北:“你觉不觉得自己还差一条围巾?”

  温北:“嗯?”

  仇酊:“给你做一条狐皮围巾吧。”

  白狐:“......”

  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离仇酊远了一点,不想再次被丢进泥坑里。

  温北不再搭理这两个幼稚鬼,找到了在研究一株野花的博几。

  博几听到他的问题时,脸色顿时变得很紧张:“你、你是说你在裂缝底遇到了穿着白袍子的人?”

  一看到他这么大的反应,温北就知道自己猜测得对了。

  基地果然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温北:“他们自称是圣进教。”

  “......果然是他们。”博几喃喃自语,“所以这次这批物资丢失也是他们的手笔。”

  那些基地官方的运输人员不是死在污秽物手上的,而是同为人类的同伴手上。

  这个结果更让人愤怒几分。

  博几脸色经过几重变化,最后缓缓灰败:“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会全部告诉你的,这些事情在基地里,被视为禁忌,正常是不能随便提起的,大部分普通人都不知道这个教派的存在。”

  “圣进教全称是——圣洁的进化。”

  “也就是所谓的邪.教,他们信奉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畸变并不是污染,而是一种神圣的进化过程,而那些一直没有获得异能的普通人,则是被进化抛弃的存在。”

  博几拿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这群人几乎都是污染度超过九十五的人,是临死的人,所以他们狂欢着,想拉更多人类下水,死在他们手上的人类不计其数。”

  污染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也就代表着这个教派里的人不管三观已经如何扭曲,实力一定是很高的。

  这也是他们能在污染区建造营地并且不断给其他人制造麻烦的主要原因。

  温北:“为什么要向普通人隐瞒他们的存在。”

  难怪他在基地里吸收末世常识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过这个教派存在。

  博几:“你知道远行者计划,也知道这个计划背后是多少条血命,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毫无怨念。”

  温北微微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远行者计划和圣进教有关?”

  博几:“圣进教的第一人,就是远行者计划里的幸存者。”

  “远行者计划一开始,是没有目送死亡这一条程序的,基地认为将那些人送到污染区后,没有物资的他们一定会在不久后死亡,可没想到会有人活下来,并且创立了这个反人类的组织。”

  “一开始他们不断利用远行者计划在招募成员,后来开始对人类进行杀戮后,远行者计划这个严重的弊端才被基地发现,后来所有远行者都必须被押送的人目送死亡。”

  可惜为时已晚,圣进教已经有了基石,哪怕不借助远行者计划也不断有新成员加入。

  不是每个污染度超过九十五的人都会自愿等死。

  为了得到活下去的动力和资源,这些污染者加入了这个教派,一层又一层的洗脑后,曾经保护基地/安全区的英雄,反过来也会成为杀害同伴的刽子手。

  乱世之中,唯有立场最容易被抛弃。

  远行者计划出现了这么大纰漏,基地官方不敢公布,只能向普通民众瞒下这些事。

  让他们以为那些污染度超过九十五或犯了罪被驱逐的远行者,都确实死在了基地外面。

  博几说完后自己沉默了很久,他特意压低声音,为了避开阿罗。

  讲完后他没有看温北的表情,而是缓缓将煮熟的鹰嘴豆罐子夹起,如果不是刚好遇到了,他也不想将这些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存在挑明出来。

  因为当初他也是远行者计划的支持者,并且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后悔。

  这个计划放在后世也许会被批判为残忍,尤其是出现了可以降低污染度的旅馆后,当初那些被抛弃的污染者更显得可怜。

  可永远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个计划的出现又拯救了多少无辜的人。

  他是科研人员,更清楚明白污染度一旦超过九十五,再好品行的人类都无法被信任,也许确实十个人里有一个能忍住毁坏欲,可他们赌不起剩下的九个。

  他曾见过一个父亲在污染度超过九十五后被家里人偷偷藏了起来,不想他成为远行者之一,以为只要将污染度控制在这个数字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下场是那名父亲最后受不了污染带来的毁坏欲,将给他送饭的女儿咬死了,理智回归后自杀了。

  那一家人刚好是博几的邻居。

  那位父亲是名守序军,救过不少普通人的性命,留下来的晶石原本足够这一家三口过上好长一段时间。

  可惜最后幸存的母亲还是没能坚持多久,也跟着自杀了。

  后事是博几帮忙处理的。

  他当时不能理解这家人的做法,现在依旧不赞同。

  博几难得出现类似迷茫的情绪:“人类是一种受感情驱赶的愚蠢生物,那群圣进教也是如此,这么软弱的群体,被食物链所淘汰也许是符合发展的。”

  愚蠢的内斗,让原本处境就艰难的人类生存空间变得更小。

  畏惧死亡,才是立场分裂的最终原因。

  温北耸肩:“但人类也是末世后唯一还拥有感情的生物,光是这一点,人类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