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山独自生活这几年,虽说孤寂了些,但过得比以前好多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他能干活,攒下不少银子,想吃什么就去买,没有亏待过自己,而且旁边猎户一家也经常关照他。

  所以,慕栖看到他几乎跟之前一样,只是苍老些,头发染了白霜。

  慕大山愣在原地半晌才反过来,手都有些颤抖:“栖哥儿,你们回来了。”

  “今早回来的。”慕栖心里感慨,想说的话很多,想问对方过得好不好,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为对方做过。

  “回来就好,快进来坐,我烧了茶水,喝点暖暖身。”慕大山是真的高兴。

  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慕栖看到以前住的小屋,竟然被翻修了,门也换了新的。

  “我想着哪天你要是想回来,能有个好地方住,所以趁着年前闲了,就给整修了一些。”慕大山解释道。

  慕栖不知道给怎么回答,他今后应该很难再回来。

  李憬书适时出声:“爹不嫌我们打扰就行。

  慕栖看向李憬书,笑了笑,不再去顾虑那些:“后天我们过来,团团还没见过您呢?”

  “团团也回来了?”慕大山目露喜色,他还是从李凤那知道慕栖有了孩子,心里一直想见见。

  “是啊,他会喜欢您的。”

  暖茶下肚,三人说了好些话,他发现慕大山比以前健谈多了,如此看来,过得应该还不错。

  家里,团团跟祖父玩的正开心,院子里的雪堆在一起,他们堆了个小雪人,个头跟他一样,还穿了件衣裳,从后面看就想两个小孩子。

  “耶耶,团团要阿爹。”

  等玩累了,他坐在李凤坐上,开始眼巴巴的盯着院门。

  李凤也觉得奇怪,不应该这么久,买不买得到都该回来了。

  正想着,门外传开脚步声,团团耳朵可灵了,一听就知道是阿爹他们回来了。

  从祖父怀里跳起来,他迈着小腿边跑边道:“回来了,阿爹回来了。”

  李凤怕他摔着,小心的护在旁边。

  慕栖早就听到声音了,他跟李憬书打赌,团团会抱谁。

  结果可想而知,小团团劲直冲进阿爹怀里。

  慕栖抱起他:“怎么脏兮兮的,在家乖不乖?”

  团团跑得太快,说话还喘气,两只胖手揽着阿爹脖子道:“团团很乖,玩雪雪了。”

  说着指着院子里那模样奇特的雪人。

  慕栖忍不住笑出声,当然也没忘夸奖:“我们团团好厉害。”

  进门之前,他看了李憬书一眼,有点小得意。

  李憬书无奈,团团别说抱他,看都没看他这个父亲一眼。

  夜晚的风呼呼吹着,晚饭吃的较早,简单洗漱后,慕栖抱着枕头去了阿爹房里。

  从回来到现在,还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也管不了某人同不同意。

  团团早就窝在李凤怀里睡了,他不认生,跟祖父玩了一天,就十分亲近。

  李凤像是早知道哥儿回来,棉被都拿出来了。

  慕栖穿着里衣,被李凤掀开被子塞进去:“怎么穿成这样过来,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些。”

  “我刚脱下来,就这一点路,没事的。”他心里奇怪,阿爹怎么知道他身体不好。

  被窝里暖融融的,棉被蓬松,一看就经常拿出去晒,还有淡淡的皂荚香。

  “这几年在外受苦了吧,憬书也没有照顾好你。”李凤捋了捋哥儿的长发,声音中满是疼惜。

  上午跟儿子的谈话,他基本知道这几年栖哥儿经历过什么,那些苦难和天灾,如果有个万一,简直不敢想象,甚至后悔让李憬书走这条路,即便做个普通的村里人,他也能保他们一辈子无忧无虑。

  慕栖心里动容:“阿爹,我没有受什么苦,憬书对我特别特别好,我们过得很幸福,唯一就是您不在身边,会经常想念。”

  一声叹息没入黑暗,李凤又何尝不是,他们一家人一直都是聚少离多。

  “对了,外祖母身体怎样了,洛州有几位医术很好的大夫,等年后,请他们过来给外祖母看看?”慕栖一直挂念着这件事。

  李凤却摇头,他没有说具体原因,慕栖之前问过李明磊,得到的都是老人年纪大了,只能靠药材养着。

  黑暗中,说话声越来越小,李凤给哥儿盖好被子,房间完全静了下来。

  同一时间,门被轻轻推开,李凤看着儿子走进来将睡着的人抱走,不知该不该说,他儿子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在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慕栖睡得很安心舒适,阿爹身上暖暖的,贴在一起一点都不冷。

  他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翻了个身,想钻进身边人怀里,昨晚的记忆逐渐清晰,想起这是在阿爹的床上,又老实躺好。

  但好像又不对,怎么闻到李憬书身上的冷香,缓缓睁开眼,眼前出现的不就是对方那张俊气的脸。

  他这是怎么回来的,莫不是半夜梦游?

  容不得多想,整个人被人揽进怀里,他们额头相抵,呼吸间都是彼此熟悉的气息。

  慕栖发现,对方睡得似乎更沉了。

  也罢,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顺着他了。

  重新闭上眼,而他以为熟睡的人,嘴角弯了弯。

  今天家里有客,阿姐会过来,早饭过后,李凤就出门了,村里刘奶奶家蔬菜最多,他打算去买些。

  最先来的并不是阿姐,而是慕大山,他一夜都没睡好,想见小外孙,吃过早饭换上自己最好的衣裳,打理的干干净净,拿着东西就来了。

  团团好奇的看着进门的老人,阿爹没跟他说过,虽然不怕生人,但也不是谁叫团团他就过去。

  慕栖请慕大山坐下,给团团介绍道:“这是外祖父,是阿爹的父亲,团团别怕。”

  一听是阿爹的父亲,团团眼睛一亮,又活泼起来,迈着小腿跑到慕大山面前,弯着双跟慕栖一眼的大眼睛,笑盈盈道:“外祖父,我是团团。”

  “好好好,团团乖。”慕大山笑的见牙不见眼,伸手想抱抱孩子,中途又拘谨的收回来。

  他手上都是老茧,粗糙的跟树皮一眼,怕弄伤孩子。

  慕栖看出他的想法,对小崽崽使了个眼色,团团收到指示,张开手臂,鼓着小脸卖萌:“要抱。”

  慕大山心里感慨万千,摸摸他的头发,如今慕栖有孩子,他也能放心了。

  林双端着茶点过来,慕栖看了看外面,昨日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棉鞋踩上去,很容易湿了鞋袜,李憬书刚才出门也没有说什么事,这么久了没见回来。

  院墙外树下,李憬书看完萧四带来的信,眉头紧锁,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驾崩。

  “大人要回京吗?”萧四身上满是风霜,显然这几日没有歇息过。

  李憬书没有回答,反而问:“阁老现在处境如何?能否保全自身?”

  萧四年前就被召回,想来早就预料到。

  萧四神色忧虑:“阁老现在处境很危险,稍有不慎可能就…”

  李憬书握紧信封,这几年跟江阁老经常书信来往,他如今能走到这也多亏了对方,心里也将其当师长敬重。

  村口有马蹄声,俩人耳目聪慧,听出是往这个方向,他对萧四道:“五日之内,我会到达京城,代我向江大人问好,请他保重。”

  好几辆马车驶入村子,轿子上摆满了礼品,光是抬轿子的家丁就有十几人,这场面几乎惊动了整个村子。

  等萧四走远,李憬书敛眸片刻,随即看向远处。

  兴安县县令难得下乡一趟,还赶上泥土路,但想到这趟要见的人,所有的不满只能咽回肚子。

  马车停在院门外,李憬书没有上前。

  兴安县县令姓周,五十多岁的年纪,荣华富贵养人,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

  周县令掀开帘子,看到站在门外,身姿挺拔,却面无表情的青年,手忙脚乱的下了马车。

  地上还有泥土,他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跪下来道:“知州大人,下官不请自来,还请恕罪。”

  村民都出来了,有的抱着孩子,看到这一幕直接倒吸一口气。

  他们知道李憬书在外当官,可没想到他们敬畏的县令,见着对方竟然直接下跪,还这般恭敬。

  “爹,知州是什么官?比县里还大吗?”有那不懂事的孩子大声问。

  他爹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被听到,惹祸上身。

  孩子的话也是在场不少人想问的,李二婶的小孙子在学堂上学,好巧就听到过夫子说过,他骄傲的抬起头道:“我知道,就是管一个州的,好像是五品官。”

  李二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问孙子:“真…真的吗?咋比县令还高这么多。”

  县令都下跪了,真假已然可见,他送孙子上学就是想家里也能出个举人,傻子都能考得上,他家孩子这么聪明,也一定可以。

  但如今…

  李二婶想起之前跟李凤家的矛盾,脸都白了,不只是他,那些欺负过李憬书,或者跟李凤有矛盾的,都低下头,热闹都不看了,慌里慌张的往家跑。

  李憬书越过跪在地上的人,看向后面,李静云一袭淡色棉衣,面容相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在其身边有个接近三十的男子,长相端正,见李憬书走来,也跟他爹一样,扑通跪在地上,没敢说话,毕竟当初他使了不光彩的手段娶到人,要是追究起来,怕是整个周家都要因他受到牵连。

  “阿姐。”李憬书停在几步外。

  李静云温和的笑了笑:“小书真的长大了,比父亲还要高。”

  几年在外,当初需要她时常照料的弟弟,现已是成熟稳重的模样。

  慕栖听到动静,抱着团团出来,没想到外面这么多人,团团也被惊到,趴在阿爹怀里偷看,等看到熟悉的人又支棱起来,开心道:“是父亲。”

  李憬书抱过孩子,看着自己夫郎,温声道:“我来抱吧,他现在可不轻。”

  小团团一听就不乐意了:“团团很轻的,一点都不重,坏父亲。”

  可爱的模样逗得李静云笑起来:“让姑姑抱,姑姑不嫌你重。”

  一家温馨的说着话,李憬书没有晾着周县令,让父子俩都起来。

  外面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想被看热闹,李静云抱着团团率先进去。

  慕大山没敢说话,他之前没意识到儿婿的官职多大,如今这场面,局促的不知道往那站。

  慕栖扯了扯他的衣袖:“爹,我们进去。

  李凤挎着一箩筐蔬菜回来,还在最会抓鱼的阿叔家买了几条大鱼,昨日猎户又给了几只兔子,再杀两只鸡,中午的饭菜怎么都不会寒蝉。

  周县令将带来好酒取来,亲自给李憬书倒上。

  酒香弥漫,李憬书起身给自己阿爹还有慕大山斟酒,末了还给眼巴巴的夫郎斟上一点点。

  周县令尴尬的咳了咳:“大人可真是孝顺,是我礼数不周。”

  李憬书终于正眼看他:“不知今日来是有何事?”

  终于被正视,周县令赶紧端起酒杯:“静云他俩过来拜年,我想着也过来看看亲家,拜访大人。”

  这一段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

  慕栖刚尝了一小口酒,辣的他眉毛都皱着一起,听这位兴安县县令的话,更是对其不喜,之前那么多年,也没见来看过一次。

  李憬书淡笑不语,顺手将夫郎白酒换了。

  几杯酒下肚,周县令就忍不住说自己的目的:“下官在兴安县也待了几十年,一直战战兢兢做好自己的事,但几次向上面请示,都没有得到过回应,如今我年岁已高,升迁怕是很难了。”

  他说的可怜至极,就像一个有大抱负的人,等不到自己施展宏图。

  李憬书喝着酒,等他卖完惨,一杯酒已经下肚。

  注意到夫郎看过来的视线,他没有再喝,心不在焉对周县令敷衍道:“那确实可惜。”

  周县令神色一喜,以为有戏,拿起酒就要敬。

  李憬书看着杯中淡粉色的桃花酒,声音清淡:“不过,你请示了这么久都没回应,想必是能力有限,上面的人看不到你的成绩。”

  周县令端着酒杯,被噎的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只有团团喝汤的哧溜声,他坐在姑姑腿上,嘴巴就没有停过,不管大人说什么,还催促道:“姑姑,耶耶,你们吃饭。”

  李凤笑着给他夹了块最好的肉:“团团最乖了。”

  乖巧的孩子能得大人喜爱,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后面周县令几次欲言又止,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都被桌上的热闹打断。

  饭后,李憬书单独跟李静云说了会儿话,以后能回来怕是不多,家里他最担心的就是阿姐。

  “想离开他们吗?”只有他们俩人,李憬书直接问。

  李静云沉默半晌,漂亮的面容浮现忧色。

  “小书,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他对我也算相敬如宾,如今也有了孩子,如果以后过得不好,不用你们担心,我自己就有能力走出去。”

  李憬书看着路上马车留下来的痕迹,没有再问,点点头离开了。

  有团团这个活宝在,这场团聚总的来说还算和睦。

  当天下午他们送周县令离开,包括那些贵重的礼品。

  京城的事,李憬书当晚就跟家人说了,此次他独自前去,夫郎孩子在家,他做事也能安心。

  房间静悄悄的,刚才还在说话的俩人都沉默了。

  慕栖闭上眼睛,背对着对方,随着时间流逝,原书剧情模糊了很多,但他依稀记得,差不多这个时候,会有一件大事发生,反派差点死在里面。

  深冬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李憬书心疼的将人抱紧,他知道夫郎不想他去,但这一趟牵连着太多,他不得不去:“对不起,我答应你,一起好好的回来。”

  慕栖知道他并不能强行改变什么,朋友、恩师包括他们自己都在其中,唯一所求,就是李憬书能保全自身,平安回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隐约中,能看到一匹黑色骏马。

  李憬书长发被吹散,黑色的发带飘在胸前,同色系衣袍显得格外冷峻。

  他忍下心中不舍,转身却看到夫郎微红的眼眶,到底没忍住,翻身下马,走过来将人抱紧。

  风吹乱了他们的长发,相互纠缠,不分彼此。

  李凤叹了口气:“好了,快走吧,栖哥儿跟团团我会照顾好,你早些回来了。”

  李憬书点点头,抚顺夫郎凌乱的长发,再次翻身上马。

  “憬书,要小心四皇子。”慕栖出声提醒,他将所有可能都告诉了对方。

  李憬书停下,昨晚夫郎跟他说过,当前最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就是四皇子,他知道对方的用意,深深看了家人一眼,随即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