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竟然是张翠花,上次对方出现还是他养伤的时候,灰溜溜被拖走,村里好久没听到她的闲话,以为是安分了,如今看来,还是喜欢上赶着找事。

  她身边是姿态高傲的慕兰香,依旧是一身精细打扮,不比县里的女子差。

  张翠花伸头往俩人身后看了看,瞧见里头剩有东西,心里得意一笑,道:“咋的,东西没卖完,今个县里这么热闹,村里人都卖完早早回去了。”

  “是吗?那你怎么还在这,不跟着回去?”

  慕栖有些累,懒得走快把人甩掉,虽然不想搭理她,但也不喜欢耳边被这样念叨。

  像是问道她心口,张翠花不知从那掏出个帕子,“瞧瞧,这是兰香绣的,县里那些人可都抢着要,我们可是看了好几家才卖的。”

  慕栖看了眼,确实有些水平,不知道一心想攀高枝的人怎么突然学了一个,他可记得在慕家时这位“姐姐”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张翠花看他不说话,心里更是得意,上次的事让她在村里丢了面子,回去又被慕大山教训一顿,搁家里战战兢兢老实这么久,好在她家兰香学了本事,让她有了话语权。

  慕栖没将她的话放心上,路过一处严谨又高大的墙门时,不自觉放缓脚步。

  这里就是憬书所在的学堂。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好像能透过这层高门,想象着少年坐在学堂里读书写字的温雅模样,或者遇到不喜欢问题,轻蹙眉毛,却还是耐着性子解决。

  “我跟你说,这趟我跟兰香可是挣了整整六十文,那些卖菜卖小玩意的哪有娘挣得多。”

  感觉到哥儿疲累,李凤也慢了脚步,本来想当做看不见,但这人实在聒噪。

  “那你可小心些,赚这么多钱,那天说不定被人爬窗学了去,这手艺可就不值钱了。”

  李凤的说实在唬人,好像今晚就要去抢了手艺。

  张翠花被吓到了,攥紧手里帕子,像是真有人偷窥一样,四周看了看。

  慕兰香过来拉住人,不想她多说:“娘,别说了,快回去吧,晚了爹又该发脾气。”

  此话一出,张翠花像是被摁住喉咙,最后那点嚣张气焰都熄灭了。

  那件事后,慕大山跟变了个人,家里活倒是一样干,只是对她不同了,动不动就发火打骂。

  慕栖收回思绪,对上慕兰香说不上好坏的视线,道:“爹现在身体大不如从前,回去别让他干这么多话,你不想嫁人后家里留个孤寡妇人吧。”

  慕兰香表情立刻变了变,想反驳又闭上嘴,最后意外说了句:“下个月我就嫁过去了,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

  其实说出口就有些后悔,现在这么僵硬的关系,搁在旁人可能不会提,可能就是抱着点想法,想让对方看看,她也能嫁的很好。

  语闭,拉着张翠花快步走远。

  慕栖把鼓囊囊的钱袋给李凤,眼眸又恢复赚钱时的闪亮,“阿爹,钱袋太重了,您拿着吧。”

  等走远了,慕兰香才不赞同的问她娘,“跟他说这么做什么,真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怎么办?”

  张翠花这时候也意识到李凤方才是在吓唬她,缓了缓神色,眼神又恢复精明。

  “你不知道,他家那傻子现在在县衙学堂里,上回听女婿王贵山说一年要好多银钱,他们家想要赚钱,定会放低姿态来学手艺,到时候不就能把颜面找回来。”

  她一直对那事耿耿于怀,以为慕大山变成这样,是因为她丢了家里脸面。

  有人为几十文钱得意时,慕栖已经把赚来的钱重新数了一遍,李凤用麻绳串起来,一百文钱一串,放在家里专门用来做生意的罐子里。

  俩人中午只吃了点素菜,慕栖傍晚便早早做了饭,猪肉都用完了,几只鸡剩了些内脏,东西放不住,就一起炒了份麻辣鸡杂,再配上爽口的小青菜。

  挣到钱,慕栖也不想吝啬,蒸了白米饭,跟阿爹两人吃的满足又过瘾。

  擦干净嘴上的油,他小口喝着米汤,想到明日要做的生意,问道:“阿爹,猪肉跟李叔说好了吗,明天是个小节日,我担心买肉的人会多。”

  “放心吧,都说好了,会给留着,就是…”

  李凤慢慢吃着碎掉的鸡杂,“刘奶奶种的菜有固定源头,咱以不能天天过去买。”

  慕栖放下碗,理清了阿爹话里意思,“要不这样,村里人家里菜种的都多,我们就用外面一样的价钱买,省时又省力,他们肯定愿意。”

  米汤温度正好,李凤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听到哥儿意见点点头,“这个倒是可以,这样吧,跟咱关系不错,还要上回帮着找你的那些村民,有愿意卖的咱就一天轮流收着。”

  提起上回的事,慕栖不自然把碗抬高了些挡住脸。

  这些事,当然不会让哥儿去做,吃过饭天色还亮堂,李凤去了就近几家。

  有些正在做饭,李凤在外面喊了人没进去,等主人家出来详细说了事,如慕栖说的那般,村民都很乐意,甚至都愿意主动把菜送过去。

  李凤自然不会拒绝,一趟下来没费多少时间,看着没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又去田地里看了看。

  回到家,慕栖正在清洗明日要用的竹筒,听见声音就知道阿爹回来了。

  准备的竹筒还有不少,但这么一天天消耗肯定供应不上,李凤思索着怎么解决,就听哥儿说:“要不把做竹筒这活给周佟叔他们家行吗?”

  他并不是随口一说,周佟夫夫是外面来的,在村里没多少田地,靠着男人在外干活过日子,佟叔身子不好,做这种精细活应该没问题,还能照顾孩子。

  重要的是他们两家经常来往,都在相互帮衬。

  李凤也帮着清洗,闻言,犹豫了下,倒不是不放心周佟做不好,只是村里有很多跟他家关系不好的,李凤自己不怕得罪人,却担心有人眼红,会找周佟麻烦,这活对村里人来说算得上很好了。

  想着,李凤直接跟哥儿说了。

  “阿爹,您忘了他家还有男人了吗?这活交给过去,佟叔肯定做不来隔三差五山上砍竹子,每个竹筒给一文钱,肯定能比他天天在外卖力气赚得多,也来的轻松。”

  李凤难得笑了笑,感叹自己脑子不比以前灵光。

  翌日,慕栖多准备了些肉菜,同样坐着牛车去,东西重了很多,李凤怕累着哥儿,请李大柱帮忙背了些过去。

  将东西放好,慕栖多拿出几文钱递过去道,“大柱叔,这两天麻烦您了,这钱必须得收,不然下回都不好意思做您的牛车了。”

  他们带这么重的东西坐车,长此以往肯定不行。

  李大柱摆着手,“你们俩哥儿生意都没做几天,我哪能去占便宜。”

  慕栖直接塞他手里,“您给人带东西也收钱呢,我们是做长久生意,可不能一直这样。”

  李凤已经将东西摆的差不多了,看李大柱这么墨迹,提高声音道:“大柱,快收起来走吧,我们要开始忙了。”

  他说话向来如此,李大柱倒没生气,收了钱对慕栖笑了笑,“你跟凤哥儿就是两个性子。”

  摆的依旧是昨日那个摊子,这回过来收钱的衙役变了个人,没有多要,收了钱就离开了。

  慕栖感叹,这样的办事麻利的多好。

  东西摆好没多久,李凤还没吆喝,摊位一边卖糕点的大叔先要了一份,卖油炸的也笑呵呵叫给他留一份素的。

  慕栖自然全都应下,说话间,已经有人过来了。

  大多都是昨日的客人,有些身边带着生面孔。

  昨日果茶全部买走的丫鬟,今日换了身寻常青衣,旁边是跟她年龄差不多的粉衣女子,俩人说笑着走上来,问:“昨日的果茶还送吗?”

  慕栖给他解释,“不好意思,昨日因为第一天生意才送,不过两位要是一起买可以少收两文钱。”

  这小丫鬟昨天可是给他带了很多生意,少赚点也没什么,要不是周围人多,他送两份都没问题。

  就是因为昨日看府上哥儿小姐喜欢喝,今日休息才迫不及待拉着姐妹过来尝尝。

  没等她说话,周围尝过滋味的也问身边人,愿不愿意一起买。

  小丫鬟一听,哪里还会犹豫,抢先上去买了两份,粉衣女子有些饿,本来不打算路上买吃的,但看到有人吃的香,也跟着上去买了份饭。

  一时间,说话声吃饭声络绎不绝,李凤压下没喊出口的吆喝,跟着哥儿忙活起来。

  今日准备的多,没那么早结束,过了最热闹的饭点,慕栖看了看棉被里剩下的几份,也不着急,给卖油炸的大叔送过去,俩人吃着饭等着。

  不多时,一群穿着统一长袍的年轻人走过来,看着像是某个学堂的学员。

  事实也是如此,他听到旁边糕点大叔跟人闲聊,每当这个时候,旁边学堂里会有人出来吃饭,而且还都是不差钱的。

  听到旁边学堂,慕栖心里一紧,但只是一瞬,这些人来的方向不对,明显不是憬书学院里的,那身衣袍也有区别。

  街上人不算多,几人慢悠悠走着,瞧见什么稀奇的上去买点,慕栖几口将饭吃完,把没卖完的东西规整摆好。

  等走到他们摊位前果然停了下来,走在最前面,身量极高的男子好奇问:“这是什么饭食?”

  慕栖敛了下脸上多出来的笑,给他介绍,“竹筒饭,但里面是普通的肉菜。”

  “哦,为何如此卖?”

  慕栖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竹子里的香气可以渗进饭菜里,吃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男子来了兴趣,细闻果然闻到,“行,都要了。”

  慕栖面色不变,给他介绍剩下的果茶,又是新鲜东西,男子对这个更刚兴趣,多问了几句,大手一挥又都买了,后面跟着的人赶紧上来帮拿东西。

  明明穿着同样衣裳,却像有钱的公子哥带着仆人出来。

  李凤把钱收好,沉甸甸的,比昨日重了不少。

  他年轻时也做过生意,赚了些小钱,此时不禁感叹,他家哥儿确实极有本事。

  等几人走远,慕栖长长松了口气,总算卖完了,下回还是少准备些,这个位置太偏僻了。

  他们只能在中午卖,不像其他做生意的可以提早过来占好位置。

  但他也很知足,两天下来赚的钱已经跟村民一个月差不多。

  小小开心得意中,慕栖感觉有道视线或有或无落在他身上,因为那次的事,他的感觉变得灵敏很多,顺着看过去。

  人群中,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年目光温柔,与之遥遥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