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童生的事不知被谁知道,短短几日在村里传开,有关系不错的过来询问,还拿了几个鸡蛋说是给憬书补补。

  李凤回拒了这些人。

  真心问候的只是少数,很多依旧是背后乱嚼舌根。

  慕栖给阿爹送水时,听到他们背后笑话傻子都能考科举,自己家孩子岂不是直接能做官。

  他拎着水直接走过去,那些人做贼心虚,看见他一溜烟的散了,很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嘴巴就这么管不住。

  还有欺负憬书的那些孩子,跑到他家院墙外扯着嗓子喊,当时李凤不在家,憬书在书房,他放下手里东西走进一听,竟是编排上了,拿着把扫帚就冲出去。

  李憬书也出来了,没把那些人当回事,捏了捏小夫郎气的圆鼓鼓小脸。

  那些话不像随口说,倒像有人刻意教,说出带有押韵的打油诗,起码懂的几个字。

  晚上,他把这事跟阿爹说了。

  识字的村里人,李凤想到有个之前在外上过学堂的,听说也要参加童生。

  除了村长,也就他识字,可是他们两家没起过冲突。

  慕栖又询问一番才知道,这人如今都快二十岁,童生不知考了多少,尽管没考上,在村里也被称读书人。

  物以稀为贵,靠着那些笔墨,此人赚了些小钱,在外声称自己是童生。

  如今,村里又有人也要考,李憬书考上了,他这假童生哪有脸自称。

  想到其中缘由,慕栖禁不住血压飙升,“考了这么多次,活该没考上。”

  李家村大多都带着点亲戚关系,李凤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以前家里情况好,很多人经常来往,包括他们家。

  干了几天活都神采奕奕的中年哥儿,此刻无力的叹了口气,“这家人以后咱们见着离远点,别再来往了。”

  当前重要的是明天县试,原本打算让李憬书自己去,可不知是气温变化太快还是其他原因,李憬书有点咳嗽。

  慕栖知道他担忧,提议道:“阿爹您陪着他去,两三天时间,我自己在家就是。”

  一家人刚吃完早饭,碗筷还没收拾,便商量起来。

  他知道如果提议自己陪着去,李凤肯定放心不下。

  李憬书不可能同意他独自在家,村里不乏偷鸡摸狗之人,留他一人,考试都不会安心。

  “不用担心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县试就两日而已,我自己没问题,你们等着好消息就行。”他面色轻松道。

  慕栖沉默看着少年对比昨日更为苍白的脸色,就听李凤下了决定,“先一起过去,我把你们送去,看看情况如何,能参加我们就考,不能就带你们回家。”

  他的话向来都是一锤定音,说罢,叮嘱一番别忘喝药,又去大夫那拿副药。

  阿爹走后,李憬书终于忍不住,用拳头抵住嘴唇,咳了起来。

  慕栖手忙脚乱的要去给他拿药。

  李憬书拉住他,“咳咳…咳…不用麻烦,我没事,你坐下来好不好。”

  因为咳嗽他的脸有了些血色,拉着夫郎的手不让离开。

  慕栖哪能不如他所愿,跟他坐在一个长凳子上,看他起伏不定的胸口。

  换下厚重棉衣,少年身形不是他想的那么消瘦,握着他腕上的手温凉有力。

  专注看着一人时,满眼都是他的倒影。

  慕栖不自然的躲避开,倒杯温水给他,“喝点水润润嗓子。”

  说完又不忍看他失落,妥协道,“放开吧,我不走。”

  心绪不定的夫郎哪里会看到,对方病弱背后的得偿所愿。

  生病是真,装可怜也是真。

  可能因为心情过于舒畅,一直到兴安县,李憬书没在咳嗽。

  客栈前几天李凤就定好了,来兴安县赶考的读书人不少,很多年龄都不大,自然需要家人陪同。

  考虑到太晚来不好找房,李凤提前跑了趟,定金都给了。

  这次县试没有告诉李静云,一来不想让她担心,再者就是李静云的日子过得不如以前那么如意,若是知道定然会想着帮忙。

  这两日考场周围的客栈价格高,人又多,李凤找的这家还是之前做生意打过交道,没跟他们多要价,但也只给一间房。

  来时没拿多少东西,童生考四场,早晚各一场,两天时间就能结束,通过一个月后才能参加府试。

  来的不算晚,客栈来往的人却格外多,慕栖注意到基本都是一个或两个父母带着个孩子,有跟李憬书差不多的少年人,也有些年长的独自一人。

  “给我来两间房,要最好的。”

  留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拿着一锭银子,他手上力道不小,银子接触木头发出沉重声音。

  旁边跟着的女子牵着十岁左右孩子,一身绫罗绸缎,穿着一看就不差钱。

  掌柜正跟一个年轻书生说话,胖胖的脸原本有些不耐烦,见到银子后露出个热情笑来。

  “来了,客官里面请,房间都收拾好了。”他对刚接待完的小二使了使眼色。

  年轻书生又走过去,慕栖听清了,他是在跟掌柜还价。

  “真的不能少些吗,前几天还是二十文,今个就要一百文,哪有这般要价的。”

  掌柜看他一副穷酸样,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去找二十文的住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李凤正在交钱拿钥匙。

  注意到青年垂头丧气的往外走,正要跟他们擦肩而过时,慕栖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不去其他客栈问问,远些也行啊。”

  青年没想到会有人跟他说话,怔愣的目光看过去,面上浮现出苦楚,“没有了,都问过,有的也只是被这些商人用来提价。”

  说着摇着脑袋,喃喃自语,“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攒了钱又何妨,连考场都进不了。”

  慕栖看他粗布打扮,面容虽消瘦,但人看着正气,想着村里人考科举不容易,又如此凄苦,给他建议,“不如问问周边百姓,给些钱,总有善良人家愿意借住几日。”

  不等青年何种想法,他被牵着手走过熙熙攘攘人群。

  房间不大,好比现代标准间,有两张床。

  李凤原本打算给俩人安顿好就回村,如今看来,恐怕不行,各个地方来的人实在太多,有些不放心。

  一间房两张床,搁在以前,慕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可如今,阿爹那般高壮,他定然要跟憬书一起,倒不是不愿,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俩人之间存着一股奇怪氛围,让人摸不透。

  还有就是李憬书会不会被打扰到。

  心里想的人似有所感看过来,注意到沉默的夫郎,而且貌似有点不开心,李憬书眼眸闪过一抹黯淡,“阿爹,我再去要一间房吧。”

  又解释道:“我都这么大了,不能跟您住一间。”

  李凤正在整理带来的东西,闻言点点头,没多问。

  慕栖把人拦住,“这么晚,房间应该没有了,我们一家人又没什么,挤一挤也没关系。”

  说着问李憬书,“还是说,你不愿跟我睡在一起?”

  小夫郎脸上带着被嫌弃的不开心。

  李憬书哪里会嫌弃,还不是看他不高兴。

  县里不比小村子,傍晚依旧很热闹,窗外叫卖声掺杂着读书人背诵,都挡不住少年清亮声音。

  “怎会不愿?你是我的夫郎,在我这怎样都可以。”

  “所以,别乱猜测。”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适应环境,慕栖莫名心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说些什么就听阿爹干咳声。

  李凤:“先去吃东西,回来早点休息。

  晚上,李凤早早睡下,房间隔音不好,不算安静,慕栖睡在里面,背对着身后人,把自己裹起来。

  有种心虚的遮掩。

  他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真到那时候又会如何,会留下来给他当夫郎吗,与原书时间点重合后,李憬书不会改变吗?

  种种想法让他心乱,说到底,其实是担心、舍不得,这么好的人,真变成书中那般,成为遭人恨的角色,实在太悲哀了。

  月色从窗外照进来,夫郎睡的不安稳,眉头似有心结般皱在一起。

  李憬书把人拥进怀里,在他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夜晚好似可以掩饰所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