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沈羿感觉到海孤山的身躯忽然变得滚烫,冒出丝丝白气。

  就连身为宗师级高手的他,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 这是何等具有压倒性的强横内力!

  海孤山的手臂就像是能碾死一只蚂蚁的螳螂,极快挣脱了桎梏,骨骼分明的手掐住萧柄的脖颈。

  “你就是用了这一招,杀了我的妻子对不对?”萧柄的脸色因吸气困难而憋得泛红。

  “你的妻子?”海孤山的神色宛如看一个死人,“你怎能有脸与我提起她?”

  他的言语充满了不甘, 悲伤, 愤怒, 裴擒陌觉得完全不像是提起一个陌生人应有的语气。

  裴擒陌却不给他直接将人杀死的机会, 掌风如雷霆般冲击着海孤山的身躯, 逼得对方不得不放开手中已成为鸡肋的萧柄, 回身应对。

  “海前辈, 若是你们二人之间有什么过往的话,不如尽快说出来, 免得本座听得云里雾里, 帮错了人!”

  海孤山听闻眼前之人的调侃,冷笑:“你这种人偏偏要来搅弄与你无关的浑水,哪里分得清孰是孰非?”

  这场决斗再次陷入棘手的状态, 裴擒陌单手与之相击一掌,只听得哐的一声, 掌风之间形成的波动将方圆几里的傀儡俑拍得东歪西倒,暗器齐飞。

  同时, 他苍白的唇角溢出一抹殷红。

  换做从前, 裴擒陌早就会出言嘲讽对方的实力不过如此,给自己找一个台阶, 可是眼前的他显然疲惫不堪,无力故作玩笑。

  沈羿也看得出来,裴擒陌左臂上的伤口再次溢出了血迹,双腿也行动迟缓,显然内伤极其严峻,不适宜再与之对决。

  一时之间心如刀绞,他摁了摁裴擒陌的肩膀,负剑转身走向入口。

  长剑劈下入口上方的尖石,堵住了来时的去路,口中高声道:“海孤山,你方才中了我借给萧柄天工阁毒镖,很快就会半身麻痹,落於下风,如今出口已被我阻断,你已难逃出生天,速速停手罢。”

  冰冷的话音落下,海孤山目光在他二者身上停留,透着嗤之以鼻,便又动起了手。

  可这次身体一动,就僵在了原地。

  “这飞镖当真有毒?”海孤山不可置信,垂眸看向自己的上腹,将上面的飞镖拔出。

  身上的麻痹感仍是未除,甚至真气周转不畅,像是中了一种阻断筋脉的麻醉散。

  沈羿收起手中的剑:“那飞镖上面的毒药会在你运功时蔓延得极快,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那上面涂着毒素的飞镖是他十年前就在天工阁见过的暗器,若是龙铳不曾问世,此物便是天工阁最得力的宝物。

  另一边,萧柄连飞镖上何时涂了毒素都不知道,露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欢喜笑容:“妙极了,海孤山,今日总算能除掉你了!”

  他握紧手中的长刀,一步步朝海孤山靠近,想取下他的人头。

  海孤山暗暗试着运功,发现果真如沈羿所说,使出的真气因经脉不畅而溃散,便冷冷道:“萧柄,你别得意的太早,带上你一起去黄泉路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见他要再次出手,沈羿蹙眉:“我并不想杀你,你只需回答我们一个问题,你与萧柄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萧柄神色微变,紧握着双拳,声音微微发颤:“沈庄主,有些事你不必多问,我现在就杀了他!”

  边说着,他边举起手中的长刃,要砍下海孤山的头颅。

  沈羿见势不好,忙出声道:“等下,先莫碰他!”

  就在这时,他们的脚下忽然开始剧烈地颤动。

  萧柄由于重心不稳,这一刀直接劈了个空。

  沈羿看着地面,他们的脚下似乎多出了几道裂缝。

  看来这个地方也要重新排列组合成新的地点,沈羿转头朝裴擒陌喊道:“陆笙歌不是已经重伤败了么,怎么会还有人改变天工阁建筑内的构造?!”

  后者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而是朝他伸出手:“与我站在一处!”

  沈羿瞧见自己脚下的地面即将崩塌,便伸手拽住对方的手,腰肢也被对方顺势搂在怀中。

  另一边,周围的墙体开始不断重新挪动组合,海孤山一掌推开眼前的萧柄,正要脚步腾空,身体却再次僵硬,干巴巴独留在原地。

  天工阁的机关可不认人,再眨眼时,他的双腿就已经有一半处在地面的夹缝之中。

  身中剧毒,任凭他有再大的内力,也再使不出来了。

  海孤山嘴唇惨白,声音却仍是淡然,道:“此药……还真是毒。”

  脚下归于平静,沈羿也得知暂时安全,便转头去找萧柄的位置。

  可奇怪的是,无论他的眼神扫到哪一个角落,都没有那西辽教教主的人影。

  “裴擒陌,萧柄人呢?”

  沈羿放开了裴擒陌的手,然而,他的鼻尖似乎闻到了某种甜丝丝的味道。

  这味道乍的一闻会令人上瘾,可时间久了就会头昏脑涨,他蹙紧眉头,用真气冲击颅顶,强迫自己清醒。

  正在这时,眼前之人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近。

  沈羿诧异地抬头:“怎么?”

  那张龙凤般的面容看上去双目迷离,闭口不言。

  沈羿脑海中还想着空气中弥漫的甜味,脑中的话还未说出口,眼前的男人就忽然凑上来。

  对方突然俯身用唇夺走了他的呼吸,连同他的腰肢一同被死死搂住,丝毫不给他挣脱逃走的机会。

  沈羿顿时瞳孔收缩,极力去推对方的肩膀。

  换做平时,若是四周无人,对方畜性大发与他温存一番也就罢了,可是眼下是非常时机,他们还处在危险之中,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此污秽之事!

  海孤山在夹缝中看到了这一幕,小声地惊呼:“没想到啊,你二人竟比突厥人更加奔放。”

  “咳咳……他……”

  沈羿有了喘息的机会,刚想出声解释,话语却再次被眼前之人再次堵住。

  裴擒陌是吃错什么药了?!

  就在这一刻,沈羿想到方才的毒素迫使裴擒陌吃了许多来历不明的药物,又吸食了周围诡异的甜味,说不定此时突然兽性大发,正是受了其中之一的影响。

  想到这里,沈羿伸手搂上对方的肩膀,摸上那左臂本应该有的伤口。

  意乱情迷中,对方的身体颤抖了一瞬,唇齿间嗯了一声。

  沈羿本想利用痛觉令对方清醒,可是裴擒陌仍是没有放过他,反而捏住他的下巴,咬得更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羿只得心一横,一掌劈上男人的后颈。

  裴擒陌身子本就虚弱,再加对他没有防备,身子一斜,趴在他的肩头失去了意识。

  海孤山见他将人打晕放在地上,挑眉问:“你不喜欢他?”

  沈羿小心翼翼地帮裴擒陌重新包扎左臂的伤口,低低道:“方才空气中飘来的甜味是致幻粉,只要吸入一点,就会失去神智,凭本能做事,裴擒陌应该是中了迷药。”

  确定对方不再流血,又替其整理好了衣物后,站起了身:“我有话要问你。”

  海孤山静静地盯着他看。

  沈羿缓缓转身:“我本是与萧柄做了个交易才会将你引来这里,十年前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

  若是只有一个谜团还好说,问题先是西辽教冒充突厥人在江湖上作乱,后来萧柄又恶人先告状,说突厥人与他结下杀妻之仇。

  眼下,若是海孤山能将当年发生的事说出来,那他就知道萧柄究竟是不是在编故事了。

  就在这时,海孤山忽然轻笑一声,娓娓道来。

  “你若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十年前的今日,我带着我的蛇去了中原,途中遇到了萧柄,我见他是习武之人,就相识结交一番,探讨了我的武学至高所在,那时,蛇悄然从我的身上离去,我并未察觉,而后不到半日,萧柄忽然找上门,说他的妻子被我的毒蛇咬到,身中剧毒。”

  “当时,我特地查看了他妻子的伤口,的确与我的蛇齿形吻合,由于解药不在身上,便带着他们去突厥解毒,可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某日趁着我上山之时,他妻子竟在我屋中行窃,我命人将其捆起来,可那女子竟在被捆之时,直接往我刀口上撞,血溅当场。”

  听到这里,沈羿隐隐蹙眉:“所以,他的妻子不是你杀的?”

  这个故事虽说与萧柄口中阐述得有些相似,可是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的妻子,居然是自戕的?

  海孤山叹了口气:“萧柄回来之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出手,可他武功不及我,只身逃出中原,开始了对我的报复,我几次三番与他理论,他仍是不肯相信,事到如今,这件往事我每提起一次都觉得十分可笑。”

  沈羿微怔,看着眼前的海孤山,一时说不出话。

  究竟为何谜团越来越多,他们二人,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就在这时,他们的地面再次震动。

  若只是地面震动,还不算什么,可是他却亲眼看见,密密麻麻的傀儡肢节从地上扭动,去搬动出口剩下的石头,让出一条空路。

  它们又像蚂蚁一般,成群结队出了这个石室,朝某个方向汇集而去。

  一些卡在墙缝之间的傀儡俑只能在原位置晃动,只想把自己从石缝中拯救出来。

  “这是……”

  沈羿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景象,上一次看见傀儡残之动的时候,还是方才在地下与陆笙歌会面对决之时。

  卡在石缝中的海孤山瞧见,忽而纵声大笑:“看来你们中原武林也要发生大事了,来之前我的那些下属一直劝我不要随随便便跑来中原,如今看来……他们是对的。”

  沈羿沉默片刻,转身打量四周。

  眼下萧柄不知所踪,海孤山的双腿又卡在石缝之中,再从这里待下去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海前辈,事情并非如我想得那般发展,今日我不要你的命,只将你留在这里,你……自求多福罢。”

  他背起躺在地上的裴擒陌,转过身,接着道:“在下还有其他谜团尚未解开,需得先行一步,告辞。”

  离开石室,只听身后的海孤山接着道:“沈庄主,若是有机会,我希望过上十年,还能与你一战,不过当下我更希望的,是你在外面还能遇见萧柄,替我取下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