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飕飕的阴风从山谷刮过, 一采花的小姑娘哼着小曲经过此处,屈膝采着几朵长在路边的红色野花。

  小姑娘哼曲儿哼到一半,就看见草丛中躺着一条满是泥尘的长腿。

  “啊!”

  她下意识以为是路上被人劫了钱财穷困潦倒饿得吃不上饭的人晕倒在路边, 两手扒开草丛,看清了那昏迷之人的面容。

  是一个清逸出尘的美男子,可头顶受了很严重的伤,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红,整个场面尤其可怖。

  小姑娘面色惨白犹豫了很久, 才从地上爬起来。

  “郎君……郎君你还活着吗?!”

  像她这样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可难以承受这样的场面, 迟疑片刻, 才试着颤抖地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似乎还有气。

  小姑娘救人心切, 先拿出自己的手帕, 帮对方把血擦干净, 想看看伤口如何。

  没想到血迹除去后, 她呼吸不由得一滞。

  小姑娘是这山下村子里的村妞,那里面的村民都土里土气, 就算有一个两个长相说得过去的男子, 但她觉得,他们与眼前这位昏迷的男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姑娘压制住自己乱跳的心脏, 想把这男子拖下山,结果手刚刚放到对方腋下, 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黑影。

  抬头一看,是一个相貌平平, 瞳孔熠熠生辉的青年人。

  对方的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昏迷不醒两袖染血的少年。

  “你、你是谁?”

  小姑娘又被吓了一跳, 忙从袖口拿出一把匕首,对着裴擒陌道:“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拿刀捅你了!”

  这是她阿娘给她用来平时防身的, 但实际上她并不太会用,握住刀柄的手指还在隐隐发抖。

  裴擒陌嗤了一声,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刀。

  那小姑娘见青年俯下身子,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正在恐慌着要挥刀之时,就看见眼前的男人一把将地上的美男揽入怀中。

  小姑娘足足愣了五秒钟没眨眼。

  她本觉得眼前这青年看上去凶巴巴的,殊不知裴擒陌将人揽入怀中的一幕,眼底尽显温柔,手指还在颤抖。

  有气……还有气,真是太好了。

  裴擒陌现在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别人受伤比自己受伤还要心疼,幸亏沈羿现在还活着,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向上摸了一把,只摸到了满手鲜血,那触目的颜色就像是一把刺进他的胸膛的血淋淋的刀子,随之而来的还有钻心刺骨的痛。

  裴擒陌将人揽进怀中,站起身子,转头就要离开。

  小姑娘见他怀中抱着一个肩上扛着一个,也顾不得担惊受怕,好心道:“我家在山下的村庄,你身上带着两个伤者,不如去我家歇息吧,我可以帮你们疗伤。”

  裴擒陌停下脚步,冷冷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捂住头:“我不是想要害你,我是好人,我看你带着两个人太不方便,所以才想让你们跟我回去的!”

  裴擒陌:“你家有其他人吗?”

  小姑娘听到这个问题,眨了眨眼:“有我娘,不过她人很善良,也定会收留你们的。”

  裴擒陌迟疑片刻。

  他现在带着沈羿和郭白鹭下山,还不知何时能找到客栈,若是这小姑娘的家能腾出两个屋子的话,去她家住着疗伤倒也方便。

  萧柄和其他西辽教的人也已经都被他打残,一时半刻也没法子去找他们,不如就这样吧。

  “那你带我们去罢。”

  小姑娘忙从地上起身,拿着一小捧野花蹦蹦跶跶为他们引路。

  这个村子距离刚刚所在的位置有些偏远,村头还有几棵高树,能帮他们很好的隐蔽这个位置,不被敌人发现。

  裴擒陌跟着来到一处最偏僻的草屋内,小姑娘的母亲果然是心善之人,主动帮忙把郭白鹭安放在了其中一间屋子,悉心照顾。

  裴擒陌则横抱着沈羿去了另一间屋子。

  “就是这里了,郎君,等我把睡榻和地板给你们打扫一下。”

  那叫阿花的小姑娘去收拾地板,宽敞的屋子很快就看上去焕然一新。

  裴擒陌抬起脚步,走进去的时候不忘看一眼这屋子的构造。

  有两扇窗子,很好,如果门外来了敌人,他还能选一扇窗子逃走,不会被人彻底堵死。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我去给你们做饭。”阿花转身去别处,“方才的那个少年也浑身是血,我母亲去找郎中了,一定可以治好的,你放心。”

  裴擒陌浅浅嗯了一声,连个谢字也没说。

  阿花虽然觉得这男子没那么有礼貌,可是对方周身的气场实在是让自己没有说话挑理的勇气,于是慌忙退出了屋子。

  “等等。”

  阿花关门的动作一滞:“啊?”

  下一秒,一锭金子扔了过来。

  阿花双手接住的同时,双目一亮。

  天,她长这么大几乎没怎么见过金子,谁能想到居然在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陌生人身上拿到!

  裴擒陌:“你帮我打盆水来,还有方才那个帕子,都给我。”

  “噢噢,好的郎君,只是这钱……”阿花有些不敢收。

  裴擒陌:“给你的,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上几日,到时候若是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我也能心安理得使唤你。”

  “……”阿花心道这郎君说话真是不中听。

  可是没办法,谁让榻上躺着的那个郎君长得极其好看,她可舍不得让那个郎君就这么死掉,万一人苏醒过来,她可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说不定……还能结下情缘什么的。

  阿花脸红着关门而去。

  裴擒陌哪里不知道方才那个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心中暗骂几句,就不屑地转过身,坐在睡榻旁边。

  方才郭白鹭已经被他安顿在另一个房间了,有阿花在一旁照顾,他不用操心。

  眼下,他对沈羿的情况倒是一直都不放心。

  头部损伤太过严重,还不知道醒来之后会不会变成痴傻,如果再夸张一点,说不定会……

  他没敢多想。

  阿花送来了水盆,裴擒陌沾湿帕子替沈羿拭去脸上的血痕,又小心翼翼地帮着对方抬起头,用纱布缠上那道比较深的伤口。

  眼前的沈羿肌肤没有一丝血色,面容苍白得就算说成是死人都不为过,他这一摸,他才发现沈羿的后脑勺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裴擒陌心里别说有多心疼了。

  “我都说不让你去管那个小弟子,让他自生自灭,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把自己搭进去才肯罢休?”

  “我知道是因为你师父曾对你不好,你才不愿对不住自己的弟子,可是自私一点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是人之常情么?谁敢因为这个责怪你,我愿替你废了他的腿!”

  “也就是你命大,才能等到我来找你,换做是别人,摔下悬崖早就粉身碎骨了!”

  裴擒陌这一番训斥过后,沈羿仍是昏迷的状态没有回应。

  如果现在沈羿只是睡着了,他早就用各种非常手段将那张闭得紧紧的嘴巴咬肿,让他不说话和装死!干脆也用嘴别呼吸了!

  可是眼下,沈羿是命悬一线的状态,裴擒陌是断然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他趴在睡榻旁边盯着那张面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突然睡着了。

  梦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娇小的身躯,跪在两个死人的面前。

  裴擒陌知道,那是他小时候的自己。

  从那个时候死了父母起,他好像就断了七情六欲,将自己变得一副多情又冷漠的模样,实际上……他一直希望遇到一个能让他依赖、或是能给他一束光的人。

  可能让他依赖、给他一束光的人在哪?

  他想到这个问题时,道路的尽头似乎多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抹高高在上,看上去冷酷严肃的美人身影,可裴擒陌知道,此人表面看着坚强,实际上内心是脆弱的,无欲无求的,令他无法靠近。

  他只要上前两步,对方就跟着后退两步。

  裴擒陌执着得很,他不怕对方躲着,越是躲着,他越是要追上去,他就不信,追到天涯海角,对方能逃离他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裴擒陌就突然醒了。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屋子里没有点烛火,屋内只有窗子外透进来的微凉月光。

  裴擒陌担心窗外的寒风把沈羿吹得染了风寒,就站起身去点燃烛火,关上窗子。

  关窗子费了好一阵工夫,因为方才阿花清理的时候没有打理这边,以至于裴擒陌手刚刚碰上就沾了一手的灰,所以关上窗子后,已经过了许久。

  裴擒陌刚要转身走向睡榻,忽地听见床上的人咳嗽几声。

  他以为是对方醒了,走近一看,还是那副紧紧闭着眼睛的模样。

  裴擒陌见对方面色苍白,忽然想起此人身体虚弱,还被萧柄说过身上有蛊虫。

  这么恶心的东西待在沈羿身体里一天,他就觉得自己珍视的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糟蹋了。

  裴擒陌的医术并不高明,不知该如何去掉这讨厌的蛊虫,只得趁美人躺在睡榻上毫无知觉,没办法抵抗之时,翻身跨坐在对方的身上。

  触碰到那雪白细腻的锁骨,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许久都没摸到这具身躯的肌肤了。

  就像是一点星火点燃了一座座篝火,他脑子里回想起了曾经灵魂进入沈羿身体时抚摸肌肤的那股感受,到现在似乎变得更加强烈。

  隔着布料摸了一把,没摸出蛊虫,却摸到了能点燃他脑中火的东西。

  裴擒陌邪性大起,索性将手探进了对方的衣襟内,在那顺滑的肌肤上摸了半天,随后停留在左胸的位置。

  “呃……”

  就在这时,沈羿忽然有了反应,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裴擒陌眼下别提有多激动,姑且先抽出手道:“你醒了?”

  “嗯……”沈羿头上还缠着裴擒陌弄的纱布,虽然样子看上去并不是太整洁,可是那五官却令人看上去更加的清新脱俗。

  同时,他的双目透着茫然。

  裴擒陌从睡榻下来,将沈羿的身躯扶起,眨眨眼道:“你大概睡了三个时辰吧,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可就要吃了你了。”

  沈羿的胸襟开始敞开的,可是他并没有马上生气,而是摸着自己的头,茫然看向裴擒陌:“我这是在哪?你是何人?”

  听闻这话,裴擒陌勾唇的表情骤然僵硬。

  他没去过地狱,现在感觉却像是身处在地狱。

  难道沈羿从悬崖上摔下来,真的把脑子给摔坏了?

  沈羿茫然地盯了他一阵,道:“看你很面生,不像是故人,请问你是……”

  “你的夫君。”事到如今,裴擒陌索性破罐破摔,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随口扯道,“我是你的夫君啊!你怎么能把你最重要的夫君给忘了!”

  沈羿刚刚还处于迷迷糊糊的阶段,现在听了他这一番话,顿时面色铁青地朝床的内侧躲闪,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他似乎还记得自己是一个男人。

  对方声称是他的夫君,不是他脑袋坏了,就是对方有病在胡说八道。

  裴擒陌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更是将肩膀贴到他身边,纠缠不休:“你忘了吗!你与我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心生爱慕,为了与我殉情,你不小心从山顶摔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结果你现在竟想对我始乱终弃?”

  他这话一半是试探,一半是将计就计。

  若是沈羿没失忆,一定会受不了他这一番话,若是真的失忆,就可以和他顺理成章的成为另一种亲密的关系。

  沈羿睁大了眼睛,感觉简直离奇至极:“等等,我不是想始乱终弃,而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有,男子怎会有夫君?莫非……你是女子?”

  裴擒陌嘴角微抽,忙安抚性地握着他的手:“沈郎在说什么,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断袖分桃啊,我知道你一时还想不起来,没关系,你以后慢慢会想起来的,你不要着急。”

  沈羿越发摸不清头脑,只得话锋一转:“公子,请你告知自己的姓名,或许我能想起来一些。”

  裴擒陌笑道:“我叫裴擒陌。”

  “裴擒陌……”沈羿觉得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在嘴里念叨了几遍,蹙起了眉。

  方才裴擒陌还觉得沈羿失忆之后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现在一看,现在的沈羿呆呆傻傻,看上去十分好骗。

  只要他能将这个身份保持下去,还愁沈庄主以后对他爱答不理吗?

  就连吃干抹净也都是迟早的事了。

  沈羿显然不习惯被他以这样暧昧的姿势抱着,便直接伸手推开了他,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没有挣脱的机会。

  “裴……裴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裴擒陌听到沈羿这样叫他,别提有多新鲜了,像是上了瘾一样又问了一遍:“你方才叫我什么?”

  沈羿:“裴公子。”

  裴擒陌戏谑:“不应该叫夫君么?”

  沈羿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他:“裴公子莫要作玩笑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裴擒陌戳着他的胸脯,暧昧地舔了舔嘴唇,“我连你腰上有几颗痣都知道,如果不是如此亲密的关系,我又如何会知晓?”

  沈羿的脸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语气恼怒:“裴公子,说话请自重。”

  裴擒陌搂着他:“只有小姑娘才会在意被人出言轻佻,你我早就坦诚相见过了,不必害羞。”

  沈羿试着挣扎了几下,可是头痛让他感觉到浑身软绵无力,根本就没办法脱离对方的桎梏。

  同时他也在好奇,自己真的与旁边这个看上去像无赖的人相识吗?

  总不会人越老,看人的眼光越发差劲吧。

  沈羿发呆搞不清状况,裴擒陌却察觉到他的身体对自己有些敏感的反应,便道:“沈郎啊,你就算记不住我,身体也是诚实的,你看看你现在浑身抖个不停,还要质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沈羿只觉得身体当真被对方抚摸得愈发滚烫,心道就算是自己觉得自己和这个看上去像地痞流氓的人没有印象,可是下意识的反应的确骗不了人。

  难道他真的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与一名男子相爱,成了彻彻底底的断袖?

  身体被人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他闷闷道:“放手,我呼吸困难了。”

  裴擒陌就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当真放开了一点,但目光还是直勾勾盯着沈羿的脸。

  沈羿感觉脊背被对方的视线盯得直发毛,别过头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山下,你脑中还记得多少事情?”

  沈羿沉默片刻:“我记得……我似乎还有一个剑庄……可是,剑庄里的人,还有我身上的武功……武功……呃,头好痛……”

  裴擒陌挑眉:“你该不会全忘了?”

  他万万没想到沈羿从山崖上坠落,把这一段时间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了,竟然连武功也记不清了。

  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变成一张可以随意被人欺凌的白纸,随便一个人都能扑在他身上占便宜?

  沈羿眉心微蹙,捂着头道:“还有一些事……有些印象,等等,再让我想想。”

  裴擒陌安抚着他:“没事,你慢慢想。”

  如果现在怀里的是自己的那些下属,就算是彻底失忆也早就被他一脚踹下去了,可是对待沈羿,他是不厌其烦,愿意消耗自己的时间哄着。

  不过沈羿看着这么乖顺,他的脑中一瞬间冒出了直接把人骗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捆起来关着的想法,让这剑客的脑子里从此之后不就想不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只能依附着他。

  这时,沈羿抬起头:“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个人,我有个师父,他好像对我很好……名字叫什么来着……”

  裴擒陌笑容僵硬。

  还是别回忆了。

  “那些个混账你还不如忘了干净,而且我劝你以后最好别提这个名字。”

  他捂着沈羿的嘴巴,沈羿呼吸困难挣扎个不停,而肚子却在此时叫了一声。

  裴擒陌这才想起两人都快一天没吃饭,就起身去找阿花要点吃的。

  阿花说自己的娘在下厨,待会端粥来给他们喝。

  沈羿问起小姑娘是谁,裴擒陌只说是好心收留他们的人。

  “这姑娘年纪那么小,看上去倒是很干脆利落。”

  “怎么,你有我这个比你小的,居然还盯上年龄那么小的了?娘子,你的胃口真大啊。”

  裴擒陌调侃的话语让沈羿满脸通红。

  他们两人共处一室根本无法避免交流,很快,粥就被阿花端上来,沈羿下意识伸手。

  裴擒陌把粥挪开道:“诶?我来帮你。”

  “我手脚能动,你为什么帮我?”沈羿蹙眉不解。

  “因为我是你的夫君啊。”裴擒陌厚着脸皮道。

  沈羿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不知道裴擒陌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见对方硬是不给他粥碗,他因为头痛完全没有办法反抗,只能作罢。

  被喂粥的时候,他忍不住盯着裴擒陌的眼睛看。

  眼下的他自然记不得对方脸上还戴着面具,只当裴擒陌就是这般寻常的相貌,可是细瞧瞧,倒是觉得这双眼睛格外蛊惑动人。

  要说他像狼吧,倒有三分妩媚,若说像是狐狸,还带着五分桀骜不驯。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怎么偏偏与其他五官格格不入,这实在是有点……可惜。

  裴擒陌喂他喝完了粥,只觉得就算是额头缠着纱布肿起来的沈羿相貌也格外赏心悦目,又见此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道:“你是在觊觎我的美貌吗?”

  “……”沈羿轻咳了声,“也不算吧,我见过比阁下长得更好看之人。”

  裴擒陌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哦?是谁?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他是……”

  沈羿说到一半,就说不出来了。

  为何他脑中隐隐约约有一个惊为天人的美男子的身影,却想不起那人是何人呢。

  记忆中,那人的面孔似乎也有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是这样的神情,名字到底叫什么……

  裴擒陌自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谁,只能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冷笑道:“你的夫君在眼前,还敢觊觎别人,等着!”

  沈羿被他上下其手弄得全身直痒,情不自禁陪对方玩闹了起来。

  这一闹,感觉像是有只扼住他忽喉咙的手然松开一般,全身绷紧的弦骤然放松了。

  他从小到大好像一直把日子过得太累,眼下这么一松垮下来,迎来的便是无尽的困意。

  等到对方终于放过了他,他就躺下钻进被窝道:“我困了要睡了。”

  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感觉一条腿钻进被窝。

  沈羿惊愕睁眼:“你干什么?”

  裴擒陌的鼻尖贴着他的脖颈,语气自然:“当然是与你同床共枕了,你不是知道我们是夫夫吗,夫夫自然就要睡在一起。”

  沈羿伸手去推他:“但是睡榻太小了,两个人很挤,你走开点。”

  裴擒陌直接用两条腿夹住他的小腿:“走?你是我的夫人,让我走去哪?你怎么失去记忆之后,变得这般矜持了,以前你求我疼疼你的态度都哪去了?”

  沈羿感觉脸颊烫的像是快要烧起来:“叫什么夫人,你说的那个人是我么?”

  裴擒陌道:“不是你,难道我还偷找个姘头不成?你忘是忘了,可不代表这件事你没做过啊。”

  沈羿感觉头更疼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有一种很诡异的别扭感,总觉得自己的性子和裴擒陌形容出来的性子是两个人。

  而且自己就算真的有断袖之癖,也不该如此流氓无赖之人,莫非对方身上有什么其他优点未被他察觉?

  第二天一早,沈羿是头疼疼醒的。

  他本来就受着重伤,再加上裴擒陌的大腿压着他睡了一夜,让他感觉到全身酸痛,想坐起来都没力气了。

  而裴擒陌一大早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旁边竟是空荡荡的。

  “郎君,把药喝了,这是我刚刚熬的。”阿花端着一个白碗从门外走进来,站在睡榻旁。

  一夜未见,她没想到清晨沈羿的面容看上去比昨日染血的模样更为俊秀,目光便直勾勾地盯着看,毫不避讳。

  沈羿也注意到对方善意的目光,强撑着从睡榻上坐起。

  阿花见他额头的纱布再次溢出鲜血,心知这是扯裂了伤口,便急急忙忙小步跑过来。

  “郎君,你当心点……哎!”

  阿花竟然在小跑的过程中脚扭了一下,手中的汤碗飞了出去。

  完了。

  就在她心凉了一半时,那飞出去的碗忽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接住,她的手臂也被另只手扶住。

  碗里的汤药只溅出来一点。

  阿花急促地喘息,抬头一看,扶住她的正是方才刚刚坐起身的沈羿。

  “你没事罢?”沈羿的声音听上去虽冷冰冰的,目光却能让她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温柔。

  阿花顿时小鹿乱撞,心跳加快。

  天呐……她真是命犯桃花了!

  站稳脚跟,她捧着自己的脸颊道:“谢谢郎君……郎君你反应真快,刚刚差点吓死我了。”

  沈羿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方才自己那股敏捷的反应是用了些武功。

  武功……他身上还有些武功的身体记忆么?

  正在想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夫人,我出去捉了只鸟的功夫,你就背着我与别人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