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擒陌没打算回答沈羿这个问题。

  他因加快沈羿身体的恢复速度而消耗巨大的内力,当下即便成为一缕魂魄,也感觉到了全身疼痛。

  他却毫不在意这个。

  心底最在意的,是方才眼中的幻境有没有被沈羿窥探,若是被沈羿发现自己内心期盼觊觎他的身子到这个地步,以后必不敢再把身体交给他用。

  于是他问:“我方才在幻境里看到的东西,你看到了么?”

  沈羿愣了一下,答:“没有。”

  裴擒陌没能完全相信,进一步试探:“有一个人在旁边搔首弄姿勾引本座,姿色倒是不差,若不是被你打搅,我就能在此与他露天席地,风流快活了,你真的没看到?”

  他是故意这般说的,可沈羿只是在心底冷笑:“有这种美人?也就存于裴宗主的幻象中罢,否则,就凭你这种空有一身美丽皮囊内里厚颜无耻的性子,这世上的美人若看见你,怕是都要倒胃口。”

  裴擒陌爽快一笑:“我还真是喜欢你这种伶牙俐齿,与众不同的性子。”

  沈羿打了个寒颤。

  比起被这魔君夸,他倒更期望被这魔君责骂。

  手上的伤就在谈话之时痊愈了。

  此时,裴擒陌忽然道:“还记得我提到的崔二楼的身份有两种可能么?”

  沈羿放下手臂:“什么?”

  裴擒陌说,对于崔二楼的身份,他有两种猜测,第一种是他来自天工阁,第二种可能就是崔二楼来自西辽教。

  如果他来自西辽教,那么假借他弟子的名义来与梅花剑庄对决,也就能说得通了。

  沈羿狐疑:“你得罪过西辽教?”

  裴擒陌不可置否:“三年前,本座亲自折了西辽教教主萧柄的左手,事后又为了羞辱他而放他一条生路,不曾想萧柄竟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反倒越挫越勇,更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连你与李浮尘这等内力高深之人也敢截杀。”

  沈羿:“所以那日崔二楼打上门,是想利用你宗门的身份,让梅花剑庄和天罡宗彻底交恶?”

  裴擒陌沉默片刻,道:“不仅如此,那两个突厥的少年可能也是西辽教的人假扮的,萧柄拼了命地派人散播关于我的谣言,为的就是让我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被所有人喊打喊杀。”

  裴擒陌明明在说对他不利的事,语气却透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听完,沈羿不知是该笑话他可怜,还是鄙视他仇家满天下,顿了顿,只冷冰冰道:“谁让你不为自己申冤,而是放任他们散播谣言。”

  裴擒陌轻笑出声:“因为,我也喜欢散播谣言,比如,关于我们两个的。”

  沈羿:“……?”

  他在无人察觉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活该他仇家满天下!

  经过这一战之后,李浮尘自责不已,对沈羿诚恳道歉,说若不是他着急赶往天罡宗,也不会遇见麻烦还浑然不觉。

  “怪我一时脑热,中了敌人的奸计,现在我才想明白,要赶去天罡宗,至少得三天的路程,就算急也赶不上,天上还下着雹子,咱们去找个山洞先打坐歇息片刻罢。”李浮尘擦着头上的冷汗道。

  沈羿点点头。

  他们临时找了个山洞,里面除了空气阴湿,还有些虫蚁筑的巢,不过出门在外,二人也就不拘小节,不计较那么多了,凑合凑合避避天灾就走。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李浮尘想开口找沈羿搭话,可看见对方一直盘坐在洞口闭目打坐,俊秀的面容半明半暗,周身气质透着疏离感,一时间就没有出声打扰。

  可裴擒陌顾及那么多礼节,等待了一段时间,就忍不住了。

  “你坐在那也不嫌风吹,万一身体被冻坏了怎么办?”

  沈羿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关心之语。

  果然,对方马上补了一句:“本座可不想操纵身体的时候,惹得一身风寒出来。”

  沈羿仍是闭目,冷冷道:“闭嘴。”

  可这魔君哪里是省心的性子,嘴巴根本闲不下来:“沈庄主,本座待在你的身体里很无聊的,不如你一边打坐,一边陪我说说话罢。”

  沈羿:“说什么?”

  “比如……我想知道,你为何不将凌飞十二招教给你的弟子?”

  “……”

  “该不会第一个话题就这么被你结束了吧?”

  “呵。”

  沈羿决定还是好好打坐疗伤,不与这魔君多话。

  不知为何,他从方才的雾气中出来,就感觉身上生出一些滞涩之感。

  他怀疑,方才萧柄撒出的药粉不仅能够腐蚀肌肤,还含有少量的毒素。

  江湖中的每一种毒,对他来说可能都是致命的。

  真气如游蛇般流窜至丹田,他尝试把体内的毒素都逼出来,不然待会身体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棘手的状况。

  就在这时,那吵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沈庄主,这一整月,我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可最后只是把你的气色养得红润,你的内里却还是亏空得很,你的身子为何一直这般羸弱?”

  可能是由于裴擒陌离的声音令人分神,沈羿体内的毒素逼了半天都没逼出来。

  “我本来就活不长,裴宗主能不能安静片刻?”

  “嗯?为何活不长?”

  裴擒陌一个问题问完,后面的问题纷纷接踵而至:“你是有难以解决的仇人?还是有难以痊愈的病症?我平时也没见你像黛玉西施那样咳嗽,不像是有隐疾啊。”

  沈羿现在知晓了,若想听不见裴擒陌说话,只能先斩断自己的耳朵。

  但他不会极端到自己斩自己,思索了一段时间,便故意学对方的语气道:“裴宗主如此追问,该不会是在关心我罢?”

  几颗巨大的雹子从空中落下,顿时打破了这沉寂的山洞的气氛。

  裴擒陌忽然沉默不语。

  沈羿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对方的哑巴。

  既然这魔君烦他,那他也就说话恶心回去,横竖这魔君自恋自傲,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这样说,对方肯定要气死了。

  这天晚上,他们找了一个更适宜过夜的山洞浅眠。

  李浮尘现在腿受着伤,更需要深度睡眠,自是倒头便睡。

  沈羿似乎也因为白日太过疲倦,蜷缩成一团,抱着比身体还冷的寒梅剑,合上了眼。

  这些人都睡着了,裴擒陌却还醒着。

  他将真气缓缓注入这具身体的丹田,时强时弱,就像是用一根垂柳时不时刮着小腹,一开始只是痒痒的,到后面,就像是被牙齿细细密密地啃咬,伴随着疼痛和怪异的感觉。

  沈羿蓦地惊醒。

  “裴擒陌!你干什么!”

  他尽量用自己最小的声音警告,以免吵醒李浮尘。

  可裴擒陌显然是真的下定决心报复白日之仇:“沈庄主,本座看你一个人待惯了,整日除了练武之外什么欲望都没有,正好本座今日兴致甚佳,陪你玩玩。”

  他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沈羿从未有过如此奇妙的感受——不知裴擒陌用了什么法子,竟像是有一只手在按着他的小腹那般,行动难以言说,将他的思绪搅得像是一团浆糊。

  他想要奋力抵抗,可小腹上的感觉他无法阻止,裴擒陌能加快他的身体恢复速度,自然也能在他身上做些其他难以想象之事。

  他在梅花剑庄学的剑法养成了他清心寡欲的性子,可这种由身体内部传出的刺激给他造成的感受实在太过强烈。

  不一会儿,他便感觉浑身发热,呼吸急促。

  脑中传来一声裴擒陌无情的嘲笑。

  到了武林宗师的境界,无人会愿意受这等屈辱,他右手聚力,朝头上狠狠一拍!

  “沈庄主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可你不知道,越是这样,本座就越想折了你身上的傲骨。”

  从容不迫的声音响起,沈羿刚刚抬起一半的手就忽然被强劲的力量阻碍,被迫放回原位。

  他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很累,论比力气和脑子的运转速度,都完全比不过白日的自己。

  裴擒陌也是看准了他这一点,才果断出手。

  “沈庄主,你若觉得自己受辱,不如将你身上的秘密都说给我听听,只要你开口,我保证收手,你待如何?”

  沈羿的喘息逐渐变得灼热,眼眶也渐渐有些泛红。

  但正如裴擒陌所想,他现在已经很累了。

  既然这么累,自然也没有力气跟裴擒陌斗,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

  裴擒陌觉得这样做已经让沈羿倍受屈辱,可这张嘴巴却是死也不肯说话,再下一步,自己只能做出更决绝的事。

  他注入的真气稍微加了些几道,却没有注入太多。

  沈羿的指节嵌入地面,身子开始发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

  眼眶渐渐湿润,不得不张开嘴巴才能呼吸。

  裴擒陌见状,啧啧几声:“沈郎,你若是忍不了眼泪,不如就真哭出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听了你的呜咽,就心肠一软,放过你了呢?”

  沈羿仍是坐在石地上,咬紧牙关,下一刻,突然趴在了地上,嗤的一声。

  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裴擒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