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擒陌渐渐挪开了放在胸膛上的手。

  这声音,莫非……

  不等想完,那漠然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畔。

  “裴宗主,先得罪了。”

  裴擒陌挑眉:“嗯?!”

  刚刚挪开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扼住喉咙!

  那力道全然不是他自己发出的。

  裴擒陌眨眨眼,心道这声音的主人似乎在控制他的身体?世上有能夺人神识的绝世武功么?!

  “沈某使的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只是用意念干扰了你的神识,若是你能好好回答,自然能松开手。”

  这声音听上去游刃有余,显然是个孤高傲气的性子,说话者定是个冷血之人。

  裴擒陌听着这语气只觉有些熟悉,顿了顿,恍然大悟:“沈羿,是你……你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眼前?为何本座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却能操纵本座的身体?”

  眼下这种自己掐自己的场面,别提有多惊悚。

  “你的身体?”沈羿淡淡笑了,“我倒想问问裴宗主,你已鸠占鹊巢三日,打算何时离开?”

  这听着平和的声音却充斥着无形的压迫,话音落下,那脖颈上的力道也微微缩紧。

  看样子对方是认定了发生这等诡异之事是他所为。

  裴擒陌躺在榻上眨眼,还未消化眼前的事实:“所以,你在我的身体里,能与我在心里对话……我当下与沈庄主你是共享一体?”

  一体双魂,此事他从前只在江湖话本上听说过,如今不知他二人是中了何种玄术,竟一同寄居在沈羿的身上。

  本以为遇到狼心狗肺弟子觊觎之事已是诡异,谁知如今看来,眼下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糕!

  沈羿似乎并不认为裴擒陌是无辜的,语气鄙夷:“裴宗主,此事难道不是与你有关?快说你准备何时离开,不说的话就休怪沈某无情了。”

  裴擒陌感觉脖颈上的力道加重,面色有些难堪,扯着嘴角:“沈庄主,你被占了身体着急,可我也无辜啊,我日日被你那些弟子烦扰,若知道脱身的办法,早就回到我那美艳的身体去了!何须在你这干瘪的身体上浪费时间!”

  沈羿语塞:“你……”

  他没想到占了他身躯之人竟说话如此无耻,一时愣是没想出用什么话反驳。

  裴擒陌见他吃瘪,身心惬意:“本座比任何人都迫切想知道自己该如何离开这具身躯,沈庄主就别白费力气了,既然有一缕魂魄活着,就老老实实待着,和本座一起找找我那绝美的肉身,等找到了,说不定就有灵魂分开的办法了呢?”

  沈羿咬牙,更加一份力:“裴宗主,你表现得无辜,可沈某想问,若是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何沈某碍于某种桎梏,并不能随时随地发出声音,你却能随意操纵沈某身体做事,毫无约束?”

  裴擒陌面庞因呼吸困难而微微泛起红晕:“沈庄主,要怪只能怪上天眷顾我,而不是眷顾你,本座倒还想问问,是不是你思慕本座,平日才在剑庄内修习什么巫蛊之术强行召唤本座的灵魂寄住在你的体内?想让本座伺候你就直说,何须用这等手段!”

  这段厚颜无耻的话说完,沈羿忽然松了手:“裴宗主真是好一张气人的嘴。”

  裴擒陌捂着脖颈,强忍住咳嗽的欲望。

  接着,自己的手忽然不受控制。

  不祥的预感。

  这个念头一出,果然再眨眼时,那只掐住脖颈的手忽然开始汇聚真气,朝胸口拍了一掌。

  裴擒陌脸色惨白,从睡塌跌落下地,低头瞧见胸口的伤口又被撕裂溢出殷红,猛地深吸了口气:“你……!!”

  这个人的行事作风怎么比他这个魔宗宗主还要狠辣!

  他咳嗽几声:“你疯了,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这样做事不计后果,白白长了一副好的容貌,以后哪个人敢与你结为道侣?”

  沈羿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废话少说,正因为是我的身体,我才能毫无顾忌地下手,若是裴宗主今日不肯老老实实交代夺舍的目的,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都说了不知道,你真是……”裴擒陌说了一半,忽然转了转眼珠,想到了更有趣的事,轻笑道,“不,我倒是有一个目的。”

  沈羿催促:“快说!”

  裴擒陌咽下口中的血沫,语气戏谑:“本座行走江湖,见过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却从未见过像沈庄主这般清逸出尘,冰清玉洁的身体……在清鸿山论剑时,看到你的一眼,就想要剥开你的衣服,一亲芳泽。”

  话音落下,他舔了舔嘴唇,手掌更是直接探进衣物里。

  他的手指在光滑的表皮摩挲,还故意在上腹轻轻捏了一把,目的就是为了把眼前这个人活活气死。

  裴擒陌这辈子极少能在旁人面前吃瘪,更别说对付一个看上去就清心寡欲的男人,对其尊严上的打击就是最有力的反击。

  沈羿果然气得声音发抖,急促地喘息着:“魔君,世人都说你男女老少不忌,果真如此,你想现在就被我杀掉?”

  “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和沈庄主共赴黄泉路,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裴擒陌只觉得嘴唇柔软,反复舔了几次,又摸了摸自己被打痛的胸脯,“说不定死了之后,还能带着你的武功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呢,本座虽然不喜欢学你使剑,但你除了‘无情三步剑’之外,还有一个武功适合我……叫什么来着?”

  沈羿咬牙片刻,接话道:“《凌飞十二招》,乃我师祖韩若所创,乃天下第一奇功,只有梅花剑庄的未来庄主才能习得。”

  裴擒陌拖长“噢”了一声:“对,差点忘了,等我带着你的《凌飞十二招》回到自己的身体,不就能变不成天下第一的高手了吗?妙啊妙啊,我先在此谢过沈庄主了。”

  沈羿忍住杀意:“你知道凌飞十二招的心诀吗?”

  “我不知道,但想必你想要培养成未来庄主的弟子肯定知道,我找来你的弟子,命他将心诀背诵出来给我听,不就行了?”

  裴擒陌说罢,拿着旁边的寒梅剑,用剑柄重重敲了敲床柱。

  没过多久,在门口守夜的秦不悔推门而入,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师父,方才弟子听到您的屋内传出异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擒陌正襟危坐,抱臂道:“无事,为师只是忽然想起曾经教过你的《凌飞十二招》,想考你现在背给我听听。”

  秦不悔身体微顿,惶恐地垂下头:“师父……您哪里教过我凌飞十二招啊,此功法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人知道吗?”

  裴擒陌的笑容僵住。

  什么天下第一的武功,竟被藏得如此之深,到现在都没找到人选传授?

  “你待弟子如此小气,难怪这些弟子都是武功平平的废物。”

  裴擒陌在心底冷冷嘲讽。

  方才的话好像激怒了沈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的门规和弟子如何,还轮不到裴宗主来评说。”

  接着,裴擒陌便感觉像是有数万根绳子从身后勾着他的后颈皮,又如有数只鬼手捏着他的腰身,将他向后撕扯。

  像是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排出去。

  裴擒陌瞳孔收缩。

  若是灵魂这么轻易地被人赶出去,那他这几日被弟子们烦扰的罪岂不是白遭了!

  秦不悔看见师父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再慢慢归于平静,又张开口想要吃人,不由得感到好奇。

  “师父,您怎么像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一样?发生了什么?”

  秦不悔刚走近一步,眼前的师父一改方才的平和,掌心聚力,朝他的方向挥出一击!

  他瞳孔骤然收缩,大叫一声,慌忙抱住自己的头。

  不等躲开此掌的攻击,只听“噗”的一声,再抬头时,那胸口染血之人竟一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倒在睡榻上,一动不动了。

  秦不悔瞠目结舌,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发觉师父双眸紧闭,脸上多了一道清晰的五指印。

  嗯?!……师父竟自己打自己?

  ……

  翌日。

  裴擒陌从睡榻上睁开眼,口中还有残留的血沫。

  他缓缓掀开被子起身,先是对着铜镜梳理自己的仪容,系好发带,又左右细细打量。

  一切准备完毕,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顿时不悦地啧了一声。

  “沈庄主,你看看,你的容貌本可以成为这世间最耀眼的美玉,可惜昨晚你一掌将我拍晕,这脸上的痕迹一时半会无法消除,实在是难看!”

  沈羿淡漠的声音响起:“……裴宗主,你将沈某打扮成这样,沈某早已经无颜见人了,何须在意那脸上的五指印?”

  裴擒陌盯着身上这套藕粉碎花长袍,配上天青金丝腰带,只觉得出彩异常,茫然地反问:“不好看吗?”

  “跟个花鸡差不多。”

  “沈庄主,这样形容自己不大好罢。”裴擒陌从睡榻上站起身,对着铜镜转了个圈,“罢了罢了,你这人就是无趣,在外貌上你一点新奇的想法也没有,本座懒得理你,今日还要帮你管教这些行为不端的弟子呢,昨夜我命秦不悔将所有弟子找来,他们现在应该都等在门外了。”

  沈羿身为魂魄都感觉到头痛:“……裴宗主这颗心还是省省,我的剑庄不需要你来替我接管。”

  裴擒陌哂笑:“那杨修仪觊觎你已久,你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做是我的弟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不取他的性命,不过如今你的身体是我的,你的人也都该归我管,敢打我的人的主意,哪怕是下辈子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正巧这时,秦不悔的声音从门外传出:“师父,师兄师弟们都已经在门外等候了,您何时出来?”

  裴擒陌挥袖下榻,勾唇道:“已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