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路景行等人跟着梁琛赶到前厅时,宣平侯梁正宇已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脸带疲色,想来是舟车劳顿。
梁正宇虽说年近天命,但头发乌黑,身姿依旧挺拔,身着褐色锦服,袖口和领口都滚着金边,给人一种气宇不凡的感觉。
如刀锋雕磨的脸上虽然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依稀可见年轻时定是位美男子。微微鼓起的太阳穴,稳健的步伐和绵长的唿吸,说明他的武功绝非等闲之辈。
“父亲!”梁琛立刻迎了上去,恭敬地行礼。身后的梁璨、梁瑛也跟着一起,“父亲!”
“好。”待到梁正宇挥手示意后,这三人才起身,由此可见梁家家规之严。
“路行景参见宣平侯。”路景行恭敬地行礼,西岭雪跟着他一起,两人行的皆是官礼。
梁正宇虽出身江湖,但有皇家册封的侯位,路景行虽是大理寺五品官员依制仍是要行礼。
“学生陶不言参见宣平侯。”陶不言行的是拱手礼。
“路大人,西大人,陶探花,不必多礼!快快起来!”相对于对儿女的冷淡,梁正宇热情地上前扶起他们。
“几位大人,请上座!”梁正宇说着将他们引进厅堂之上,他似乎并不诧异路景行等人会出现在这里。
梁正宇在主位坐下,待其他人也坐下后,侍婢急忙端上茶水。
“我梁家自从先祖梁显梁公受朝廷册封宣平侯治理苗疆以来,一直是尽心尽力,对朝廷忠心耿耿。”梁正宇说道,“太子殿下所中我梁家「枯荷听雨」之毒,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
梁正宇直言不讳,并不隐瞒他知晓太子中毒之事。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浑厚有劲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我等来此正是向宣平侯了解,若是误会还请宣平侯及时解开,或不是误会,本官也定会依法办案。”路景行的这番话不卑不亢,却也充满气势。
“那么,路大人可有什么发现?”梁正宇眉头微挑。
“确实有些发现。”待路景行如是这般得将在哪里遇到梁璨又是如何来到宣平侯府说完,梁正宇的脸上隐约可见微微的怒意,握着茶杯的手关节发白。
“梁璨!”梁正宇缓缓得吐出这两个字。
“父亲,孩儿知错!”梁璨立刻跪在父亲的面前,“事情是这样的……”梁璨将丢失毒方的始末从头到尾得说了一遍,和他告诉梁琛的一模一样。
他的这番话,路景行和陶不言是第一次听到。如若他所言属实,那么这件事就真的非比寻常。
“啪!”梁正宇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豁得站起身,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梁璨,脸上的表情因为怒气而变得有些扭曲,“孽障!”
“孩儿知错,请父亲息怒!”梁璨急忙磕头认错。
梁正宇厌恶得瞪了他一眼,转身向路景行拱手施礼,“孽子所说的话,路大人也已听到。下毒之人确非我宣平侯府,虽说这毒不是我们下的。”
“但此事皆因老朽教子不严,才会惹出这般祸端。宣平侯府定会给路大人一个交待,给太子殿下一个交待,我梁家定会全力协助路大人缉拿贼人。”
梁正宇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完全将宣平侯府从太子中毒一案中摘了出来。至于梁璨口中所说之人,特征有着明显的指向。只是此人是真实存在,还是梁家为了脱身而随口编造的谎言,这些目前为止都只是未知。
陶不言与路景行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静观其变。
路景行还礼道:“有宣平侯府相助,本官感激不尽!”
表面上像是接受了梁正宇的这副说辞,其实却又用「帮助」之名将他拉回此局。宣平侯帮助查案,只要一天案件没有水落石出,梁家一天便不可置身事外。
“哪里!此事因孽子而起,老朽又岂能坐视不理!”梁正宇瞪了一眼梁璨,缓缓得开口,“梁琛,私泄家族秘药配方当治何罪?”
“回父亲,”梁琛看了一眼梁正宇又看了一眼梁璨,表情有些复杂,接着缓缓地吐道,“按家法,应处以……极刑。”
“好!”梁正宇脸色一沉,看了眼梁璨,不屑得吐道,“梁璨泄漏家族秘药配方,触犯家法,依规处以极刑!来人,将梁璨带至祠堂,明日午时家法处置!”
不仅是梁璨,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梁正宇居然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起初梁璨也有些不信,待到家仆拉住他的手臂,要给他套上枷锁时,他才明白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努力挣脱了束缚,以膝向前,脸色惨白,拉住梁正宇的衣摆。
“父、父亲!父亲,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爹爹,你不能杀哥哥啊!他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就杀了自己的儿子!再说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哥哥的,明明是那个穿三色锦的坏人搞的鬼!”
一旁的梁瑛也急了,上前拉住梁正宇的胳膊为哥哥求情。
梁正宇的脸上涌起薄怒,甩开梁瑛的手,“放肆!这里几时轮到你说话!”
“爹爹!”梁瑛还要再说什么,但看到梁正宇愤怒的眼神也不敢言语,只能站在一旁掩面抽泣。
“父亲,父亲,饶命啊!饶命啊!”梁璨死死地抓着梁正宇的衣摆,拼命得恳求着,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梁正宇看着儿子这副不顾礼仪的样子,直觉得颜面尽失,胸中怒火渐旺,大喝一声,“逆子!”厌恶得一脚将其踢开。
这一脚带着怒气以梁正宇的功力自然威力不小,再加上梁璨毫无妨备,他的身子竟径直得飞了起来。
眼看就要撞上厅堂之上的柱子,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跃起,抓住梁璨的手臂,顺势一转,接着稳稳得落下,出手的正是路景行。
虽说梁璨被路景行拦下,但那一脚的威力仍给他造成了损伤,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气息也变得稳乱。
“侯爷请息怒!如若真有三公子所说之人,抓捕此人还需要令公子配合!若就此了解,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陶不言起身,走到梁正宇的面前,微微的笑着,黑色的皮眸里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他的这番话,看似为梁璨求情实责是在指责梁正宇有意为真凶开脱。
“老爷!手下留情!”一声含有哭腔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饰物相碰的声音,一个貌美的妇人冲了进来。
梁璨看到她露出放心得神情,喃喃得喊道:“娘!”接着便眼珠一滑,晕死过去。
“璨儿,璨儿!”妇人将晕倒的梁璨搂在怀里,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接着一双泪眼望向梁正宇,“老爷,璨儿是您的亲生儿子啊!你为何这般无情!”
“哼,老朽无情,你可知这逆子犯了多大的错吗?”梁正宇脸上的怒意虽减但语气不善。
“我不知璨儿犯了什么猎,但如果真的要让他以命偿还,就让我替他来还好了!”妇人的脸上是决然的神情,“老爷,你现在就一掌打死我吧!”
“你!”梁正宇指着妇人,“庭月,不要逼我!”
“璨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爷,现在就打死我好了!”庭月哭得越发凄惨起来。
“侯爷,令公子现在还不能死。”路景行走上前向梁正宇拱手道,“此事尚未明了,不宜轻率处置。此事若真是如公子所说,事关重大,极需宣平侯府相助,我等不可自损战力!”
梁正宇看着路景行清冽的眸子,似思量一番,深深得吐出一口气,收回举起的手,冲路景行微微拱手,“家门不幸,路大人见笑!”
接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庭月,“扶夫人下去休息,将梁璨关于房中,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老爷……”
“下去!还嫌不够丢人吗?”梁正宇不悦地皱起眉。
庭月不再言语,在梁瑛和下人的拥扶下退了出去,梁璨亦被下人抬了下去,刚才热闹的大厅瞬间变得冷清下来。
“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梁正宇悠悠得叹道。
“哪里,侯爷不必自责!”陶不言宽慰着。
“逆子虽骄傲自大,风流多情,但绝不会撒谎。”梁正宇顿了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据逆子所说,那人身着三色绵衣,配戴三足乌玉佩,这些皆是达理标识。
“因此,老朽认为此事是达理余孽搞的鬼,意在乱我朝纲!既然这些余孽出现在我苗疆,所以这打探之事就交给我宣平侯府。”
“感激不尽!”
“哪里,这是老朽应做之事。”
“有侯爷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路景行双手抱拳,“事已至此,我们便不再打扰,余下的事就有劳侯爷。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尽早抓捕真正的凶手,洗涮宣平侯的冤屈。”
“此事宣平侯府定会不留余力!”梁正宇答道,接着他的脸色有些缓和,“在案件还未解决之前,还要委屈路大人等人暂住宣平侯府。”
“哪里,多谢侯爷款待!”路景行应道。
“侯爷,学生还有一事不解。还请侯爷解惑。”陶不言开口道。
“陶探花请讲。”
“侯爷比我们早两日离开王城,为何却比我们晚回苗疆?”
梁正宇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松动,“老朽……办了点事。”
“学生唐突了。”陶不言轻笑着,“对了,我看府中在准备庆典,是准备侯爷的寿宴吗?”
梁正宇一愣,接着脸色微窘,“不愧是陶探花,确实。两日后便是老朽五十岁寿辰。介时还请两位探花郎赏脸。”
“荣幸致至!”路景行答道,一旁的陶不言露出浅浅的笑意,漂亮的眼中分明透着莫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