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西亚就要吻过来的前一秒,谢灵无声倾吐魔咒。
砰！
强烈的魔法冲击将两人震开，谢灵敏捷地落地起身，加西亚往后踉跄了两步。
谢灵握着沾满血的短刀,站在加西亚三步之外，面无表情道：“加西亚,我不想跟你继续废话。”
“我不在的这几年,你都做过什么,说清楚。”
加西亚低着头,金发散乱遮住脸颊。他紧紧捂住胸口，手背青筋暴起，极力压制躁动失控的骸骨权杖。
“灵。”
他轻柔地喊了声,然后缓缓抬起脸，颈侧的刀伤已经痊愈，被凌乱发丝遮掩的半侧脸颊却逐渐褪去血肉，隐约露出白骨。
但他恍然不觉，直勾勾地盯着谢灵。
眼神疯狂而炙热,腔调却温柔如水,像在诱哄不懂事的爱人：
“我做过的事很多，这里很危险，先跟我离开，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谢灵注视着加西亚愈发狰狞的面孔,反问?：“这里最大的危险，难道不是你吗？”
到这一刻，他对加西亚仅存的最后一丝希冀完全消失,连虚以委蛇的试探都不想做了。
在此之前，无论别人说多少坏话、多少疑点摆在他面前,无论加西亚的变化有多大，他都想给加西亚说清楚的机会。
哪怕只有近乎为零的可能性，但是万一呢？万一加西亚没有做过那些事，一切只是阴差阳错的误会呢？
可是加西亚彻底毁掉了机会，摧毁了谢灵对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情。
“灵，我明白，你刚刚复活，难免敏感又多疑。”
加西亚身上隐隐透出骸骨权杖的可怖气息，散发令人心惊胆寒的震慑威压，一步步走近。
谢灵伸出短刀，刀刃猛地燃起圣火烈焰，指向加西亚的心口。
“站住。”
谢灵对一个人失望、厌恶、憎恨到极点时，就懒得跟对方说多余的废话。
但加西亚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见过谢灵冷嘲热讽、勃然大怒、锋芒毕露、动手不留情……却不知道这种漠然平静的神态才是谢灵最冷酷的状态。
加西亚伸手握住刀尖，手掌被圣火烧出白骨又迅速复原，紧接着圣火在他手中陡然熄灭。
“灵，别生气了。”他唇角带着笑，语气无奈又包容，“我刚才是有点强势，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改。”
“我们回家，然后我跟你慢慢解释，好不好？”
谢灵面容犹如冰封，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冰冷直白问?：
“加西亚，四年前纳木拉西的血祭召唤，是不是你做的？”
“维克大教堂的原初神降，幕后主使者是不是你？”
“萨兰的连环猝死案，猝死者的灵魂是不是被你献给亡灵天灾了？”
都是问句，但语气已经很肯定。
加西亚笑容凝住，“灵，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他话音顿了顿，心念光转，恍然大悟，“你看到了路卡·爱德温的记忆，怪不得知道这么多。”
“那你更不该怀疑我啊，我是你的加西亚，不会做出让你厌恶失望的事情。”他慢慢迫近，声音灼热，“灵，我爱你。”
谢灵站在石阶上，毫不留情地将刀刃从他掌心抽出?，带起一泼猩红鲜血，刀尖转而抵住他脸颊的白骨。
“不，你不爱我。”
加西亚瞳孔放大，“灵，你可以怀疑我，但你怎么能否定我对你的爱意？”
心底深处不可侵犯的执念被否定，他的神情变得越发扭曲。
“我爱你，无时无刻，从过去到现在，一直以来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谢灵垂眸看着他晦暗滴血的眼睛，漠然道：“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幻想?。”
“你这虚假的爱意说出来，只能感动你自己?，我没兴趣知道。”
加西亚攥住谢灵的手腕，逼近到咫尺之间，任由刀锋刺进脸颊骨骼。
“虚假的爱意？”他从谢灵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狰狞可怕的面孔，“灵，你在说什么啊？我分明?——”
血珠从他的眼眶里滴落，顺着森森白骨蜿蜒流淌。
“分明爱你到发疯的地步，你怎么可以否定我的爱？”
谢灵平静而冷漠地看着他。
到这一步，加西亚知道一切掩饰都毫无意义了。
“灵，我承认。”他凝视着谢灵，“都是我做的。”
“血祭召唤是为了用谢宁换你回来，原初神降是为了引发表里重叠，进入亡灵乡拿到骸骨权杖，我用魔法师的灵魂供养它、唤醒它，是为了用亡灵天灾的权柄将你复活。”
“我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邪神侵蚀，变成这个样子?。”
加西亚的眼珠泛着瘆人的光，声音染上病态的亢奋，“你看，我为你变成了这样，终于让你重返人间。”
“灵，我爱你，甘愿为你坠入地狱变成魔鬼。”
他抬手抚摸谢灵的脸颊，颤声道：“即使你不爱我，也必须承认，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比我更爱你。”
谢灵拔出刀尖，挑开他的手，厌恶道：“我说了，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欲望与幻想?。”
“为什么……”
加西亚难以忍受，灵魂仿佛被按在刀锋上搅碎，剧痛让理智接近崩溃。
“灵，你竟然连我爱你这件事都无法接受？”
“没关系。”他陡然笑起来，眼神像浸透蜜糖的毒药，甜蜜而危险，“灵，我们回家，慢慢来。”
轰隆！！
撼动大地的震动由远及近，整个宫殿都在摇晃，地面开裂，石壁倒塌，钟乳石柱断裂……溶洞开始倾塌。
漆黑的扭曲魔阵逐渐变暗，表里重叠的范围开始收缩。
加西亚的眼睛仍旧盯着谢灵，胸前浮出虚幻的苍白骨杖。
他左手握紧凝实的骨杖，扎进震动的地面，右手朝谢灵递过去，“灵，过来。”
阴翳强大的力量控制住谢灵的身体，硬生生地将他的手抬起来，放进加西亚的掌心。
处于这样极度危险的弱势境地，谢灵却很冷静，波澜不惊道：“加西亚，你知道我复活后，我们重逢的第一面是什么时候吗？”
加西亚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听见这问话，却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
一种心惊胆寒的可怕预感悄然浮现。
“半年前，我重新加入惩戒团的那天，在维克大教堂碰见你。”
谢灵平静而残酷地说了出来。
“谢宁十年没有见过我，结果碰见我的第一面，就认出来了。”他唇角挑出嘲讽的笑意，“加西亚，我们见过那么多面，你都没有认出我。”
加西亚的心跳和呼吸同时消失，浑身血液仿佛凝固，难以置信道：“不……不可能。”
“加西亚，如果你没有做后来的这些事，如果你一开始就认出我，那么现在可能截然不同。”
谢灵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如此致命，足以摧毁加西亚的信念。
“你喜欢的是幻影，是你自己的欲望，不是我。哪怕是现在，你明知道我是谢灵，同样违背我的意愿，为了个人私欲在强迫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
加西亚痛苦地喘息，死死攥着谢灵的手掌，嗓音嘶哑，“灵，不是这样，我……我没有想到。”
嘭——
溶洞宫殿正在塌陷，轰然巨响接二连三。
地面龟裂，从深深的裂缝中能窥见银白的树根正在延伸。
谢灵看了眼祭台的方向，从乱石缝隙间瞥见巨大的树影。
“我没有，我竟然没有认出你。”
加西亚跪倒在谢灵脚边，不断亲吻他的指尖，“灵，我爱你啊……可我竟然没有认出你。”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灵，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
理性崩塌，执念破灭，邪神侵蚀。
加西亚陷入混乱，彻底疯了。
谢灵疲倦地闭了闭眼，被攥住的手指僵硬冰凉，少顷他睁开眼，手掌绽放强烈圣光，猛然挥开加西亚。
“灵，你不能这样对我……”
加西亚匍匐在地，仓促间抓住他的脚踝，用完好的半边侧脸摩挲他的脚背。
“别这样……我爱你，你不能这样对我，灵，别骗我了……”
撕拉——
加西亚后背伸出锋利的骨刺，骨刺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转眼间长成一对森白凛然的骨翼。
他的碧绿眼瞳变成竖瞳，透出压迫性的威慑。
理性崩塌之后，加西亚无法再压制骸骨权杖，被亡灵天灾的意识侵蚀控制，成了权杖的傀儡。
然而绝望的执念压倒一切，在灵魂被吞噬、意识被蚕食的这一刻，他发疯地亲吻谢灵的脚背，似乎这样就能残存他的气息，留下他占有过的痕迹。
这简直跟毒蛇爬过皮肤没什么两样，谢灵只感觉悚然又恶心。
他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加西亚，冰冷无情：“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就是救了你。”
“加西亚，永别了。”
在意识消失之前，加西亚仰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灵，仿佛要将他永远铭刻到这具身体里。
“灵……”
少年时代的暗恋、深夜萌生的欲求、逐渐失控的执念、求而不得的绝望……在此刻走向终结。
银光洪流从地面裂缝中涌出?，磅礴魔力席卷而来，诡谲隐秘的屏障悄然粉碎。
偌大溶洞完全塌陷，世界树穿透地表，破开山峰，繁茂枝叶直抵天空。
骸骨权杖不断震鸣，极力释放诡异的死灵力量，与世界树对抗。
加西亚的身躯在银辉洪流中变成白骨又长出血肉，循环往复，锋利骨翼极尽延伸展开。
谢灵被世界树的根须卷住，周身凝结出坚固的魔法屏障，在震荡混乱中安然无恙，缓缓往上，从塌陷裂缝中浮出地表。
金发碧眼的非人之物，倏地抬起头颅，煽动巨大的骨翼，从光潮中脱身而出?。
砰！
砰！！
骨翼末端不停地拍击魔法屏障，一下比一下狠，屏障弧光流转，隐约出现裂纹。
谢灵垂眸对上祂的竖瞳，顿时从脚底冷到头顶，一种直抵灵魂的本能抗拒油然而生。
“亡灵天灾，”他咬牙轻声道，“竟然神降了……被权杖吸引过来的吗？”
祂手持骸骨权杖，和世界树进行力量对冲的同时，还能分神攻击谢灵。
世界树霎时被惹怒，树根几乎扎穿海岛，蓬勃生长，银色枝叶遮天蔽日，散发出近乎神灵的伟力。
谢灵深吸了口气，竭力保持冷静，抱住缠在身体的根须，轻声道：“赫尔曼，你不能再继续长大了。”
“奥狄斯说过，你长得太大就会成为神明?，只能扎根在表里之间。”
根须轻微颤动，无声回应谢灵。
“别担心。”
谢灵面容苍白，将脸颊贴在根须，轻轻闭上双眼。
【欲望主宰，我呼唤你】
【我以眷属的身份呼唤你，祈求你的注视，祈求你的到来】
【欲望主宰，你到底来不来？你再不来，你的眷属就被亡灵天灾吞噬了！你是不是害怕亡灵天灾？】
一只黑蝶悄然出现，无声无息地停在魔法屏障外。
紧接着无数黑蝶凭空涌现，裹挟着浓黑的雾气，聚集成一道漆黑的人影。
人影浮在半空，漆黑长发微微扬起。
在祂身后，黑雾逐渐弥漫开来，无数诡异细丝在雾气中蔓延流动，从四面八方缠绕住那对庞大的骨翼。
亡灵天灾煽动骨翼，所有骨刺同时爆发出恐怖的魔力。
然而无济于事，断裂的细丝衍生出更多的细丝，裹着涌动的黑雾，淹没亡灵天灾的身影。
哒。
魔法屏障被漆黑人影屈指敲碎。
祂停在谢灵面前，绯红眼瞳俯视着他。
“灵，我回应你的祈求。”
祂用谢灵的嗓音，低柔地问?：“你打算给我什么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