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发黑的烈焰燃烧了整整两个小时,精神攻击令萝拉痛不欲生,期间一度失控地想要自杀。

  在她伸出手指就要贯穿自己的太阳穴时,莫里主教仓促赶到,一发禁锢咒及时制止。

  爆炸的魔法轿车里还有两个人,坐在前排的司机和牧师是血肉之躯,猝不及防遭遇爆炸,已经当场死亡。

  而萝拉忍耐到烈焰熄灭时,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浑身被冷汗浸透,对周遭的一切失去感知。

  “萝拉?”莫里主教解除禁锢魔法,半蹲下身,伸手托起她的脸庞,“萝拉!”

  萝拉没有任何反应,满脸血污,眼神涣散失焦。

  莫里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双碧绿的眼睛像两颗冰冷无光的玻璃珠,没有一丝波动。

  莫里眉心紧皱,又喊了两声,但她像个呆滞僵硬的人偶,毫无回应。

  “睡吧,孩子?。”他伸手轻轻拂过萝拉的双眼?,念出安抚性的催眠魔咒,“睡吧,忘记痛苦的一切。”

  萝拉合上眼?,被两个牧师抬进大教堂里?。

  半小时后。

  凌晨四点,谢灵和冯踩着钟声走进教堂正门,迎面碰见熟悉的牧师,还没打招呼,对方张口就给他们一个惊雷噩耗。

  “斯图尔特,爱德温,出事了!”牧师急匆匆跑过来?,“莫里主教正让我找你们呢!”

  “你们发现的那只邪种胚胎被人抢走了,特雷西受到精神攻击,现在正昏迷不醒,还有两个同伴当场遇难。”

  “你说什么?”冯愣了一瞬,神情立变,“具体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当时特雷西把邪种胚胎放进手提箱里?,跟着卢克上了车,我坐在后面的魔法轿车,快开到大教堂的时候,就看见他们那辆车突然爆炸了……特雷西从燃烧的车里爬出来?,说卢克是邪徒伪装,抢走了邪种胚胎。”牧师心有余悸地说?,“那火是精神攻击,燃烧了两个小时才熄灭。”

  谢灵神情冷凝,一时间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不详的预感成了真,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是魔蛇的主人吗?反应也太快了,难道他们围捕魔蛇的时候,对方就在附近看着?

  他和冯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

  “萝拉呢?”冯沉声道,“我们先去看看她。”

  牧师在前疾步领路,“跟我来?,莫里主教也在,他要和你们谈谈。”

  萝拉被人换了身宽大的白袍,躺在床上,被褥拉到胸前,看上去像个脆弱的人偶娃娃。

  她双眼松弛地闭合着,呼吸又慢又轻,苍白的脸颊有道刚刚愈合掉痂的浅色疤痕。

  “莫里主教施法治愈了她脸上的划伤,但对她受到的精神创伤束手无策,我们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醒。”

  女牧师站在床边,对谢灵和冯说?,“我给她稍微梳洗了一下,换了干净的衣服,希望她能舒适一点。”

  冯面沉如水,垂眸看着萝拉,一言不发。

  谢灵看了眼女牧师,略微提起唇角,“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女牧师浅浅地笑了下,转身退出去?,临走前提醒:

  “莫里主教在通讯大厅等你们,发生了这样的事?,应该要通知唐纳德·诺顿立刻返回维克市。”

  谢灵说?:“稍等片刻,我们很快过去?。”

  房门被轻轻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

  室内一片寂静,少顷,只听冯低沉地说?:“我不该离开,不该让她一个人护送邪种胚胎。”

  谢灵哑然,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冯抬起脸,语气含着深深的懊恼,“如果我当时在场,肯定能发觉异常,也许就能避免这一切。”

  谢灵平静道:“世上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萝拉醒过来?,以及抓到那个伪装成卢克的邪徒。”

  “灵……”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半晌抹了把脸,低哑道:“你说的对。”

  谢灵问:“冷静下来了吗?”

  “冷静了。”冯直直地注视着他,眼底幽暗深邃,“我一定要抓住那个狗杂种。”

  这是谢灵第一次听冯这么直白地说脏话,但他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谢灵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告诉你让萝拉醒过来的两种方法。”

  冯有些诧异,经验丰富的莫里主教对此束手无策,而年轻的小同伴却能提出两种方法。

  “首先,萝拉受到的魔法攻击叫意识地狱,是一种禁咒。外在表现是暗红火焰燃烧,实际效果是:让人在意识中反复重现有生以来最恐惧、憎恨、厌恶的经历。”

  “施法者的魔力越强大,火焰燃烧的时间越长,被攻击者重现经历的次数越多。当火焰熄灭之后,被攻击者的意识已经陷入死循环,会一直沉浸在意识地狱里?,很难自主清醒过来?。”

  谢灵垂眸凝视着萝拉,“所以她的意识仍被困在地狱里?。”

  “……”

  冯眸光闪烁,想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但他憋住了。

  这是普通魔法师甚至惩戒者、主教都不知道的隐秘,对方此刻却直白地跟他袒露,显然是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吧?

  “让她醒来的第一种方法,杀了施法者。”

  谢灵说到这,眼睫微微一抬,对上冯的目光,“第二种,通灵,进入她的意识世界,打破那个循环。”

  冯瞬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让我进入萝拉的意识世界。”

  “是,你天生灵感高,擅长感知催眠等意识类魔法,通灵的成功率更高。”谢灵说?,“我去追查邪徒的下落。”

  “……好。”冯沉默了几秒,才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按住谢灵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灵,你得保证,不能单独冒险,要等我一起行动。”

  谢灵扯了下唇角,“我心里有数。”

  这话说完,他转身拉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走吧,先去跟莫里主教聊聊,希望能调几个牧师来帮忙。”

  ·

  “路卡,你刚刚说你们捕杀那条魔蛇时,它提到了原初。”

  莫里主教走下台阶,站在谢灵面前,“确定没听错吗?”

  谢灵眉目沉静,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祂说只要我主动献上我的血肉,就让我成为伟大原初的眷属,赐我永生。”

  莫里慢慢踱步,喃喃自语:“伟大原初……原来是信仰原初之母的邪徒么?”

  他思忖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明显的变化。

  冯追问:“莫里主教,你想到了什么?”

  莫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招来一个牧师,让他去资料室取份文件。

  牧师急匆匆地走了,几分钟后就跑回通讯大厅,将牛皮纸文件袋递给莫里?。

  莫里从文件袋中抽出一张盖着魔法教会章印的通缉令,展示到冯和谢灵的眼前。

  “这是昨天萨兰发到各个教区的通缉通告,有个重刑犯在黑狱消失,狱警甚至不清楚他具体的越狱时间。”

  “这个重刑犯叫杜克·坎贝尔,是个原初邪徒,六年前在萨兰被捕,也饲养过魔蛇。”

  通缉令上除了几行黑字,还有一张清晰的彩色肖像。

  他穿着深灰色囚服,留着及肩黑发,皮肤格外苍白?,眼型狭长,鼻梁细挺,嘴唇很薄,面相乍一看有种女性化的阴柔,但神情极具攻击性。

  即使只看纸面肖像,也让人感觉到他眼底凝结着阴郁浓重的邪性。

  谢灵无声屏住呼吸,瞳孔略微缩紧,轻轻咬着牙关?:

  “杜克·坎贝尔。”

  时隔几年,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坎贝尔,这个恶心又狡猾的疯子?。

  通缉令上,年轻苍白的男人表情鲜明,薄唇微微勾着,似乎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眉眼暗含挑衅。

  在谢灵的记忆里?,拍下这张彩照时,坎贝尔也确实在挑衅。

  那双银灰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像蛇类缓缓爬过皮肤,阴暗、潮湿、粘黏,令人生厌。

  那是谢灵押送坎贝尔到黑狱的时候,在审讯室里?,坎贝尔一言不发,一直盯着他。

  直到他忍无可忍,刷地抽出短刀,刀尖抵在坎贝尔的眼皮,“需要我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吗?”

  坎贝尔动了一下,锁着双手双脚的镣铐哗啦作响,这是禁锢魔力流动的魔器,他无法施展魔法,甚至想抬手迈脚都格外费力。

  刀尖隔着薄薄一层皮戳着眼珠,但他却勾起唇角,扯出一丝调谑的微笑,侧过头靠近谢灵耳畔:

  “没能杀了我,你很愤怒吧,惩戒者?”

  侧头的动作让刀锋瞬间划破了他的眼皮,猩红鲜血顺着他的眼睫滴落下来?,流经左眼银灰的瞳孔,在苍白的脸颊流淌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这是坎贝尔走进审讯室后说的第一句话,轻而易举就让那时年轻气盛的谢灵心头火起?。

  谢灵稍一用力,让刀尖彻底刺进他的眼窝,薄刃贴着他的眼珠,冰冷轻声道:“信不信,我可以直接这么刺进你的脑髓里?。”

  “灵,”一道温和厚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放下刀。”

  谢灵眼角余光瞥向门口,只见狱长陪着上级管理者——红衣主教萨默菲尔德,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萨默菲尔德的目光从坎贝尔身上扫过,落在谢灵的脸上,“他得活着,头脑清醒地活着。”

  因为要从坎贝尔这里顺藤摸瓜,获取更多有关邪神原初之母的信息。

  他看着谢灵,温和而又不容拒绝地说?:“好孩子?,放下刀。”

  僵持了几秒,谢灵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反手将刀甩到桌上,沾染血迹的短刀打着旋滑到萨默菲尔德面前。

  “如您所愿,萨默菲尔德大人。”

  他带笑不笑,眉眼间桀骜戾气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等你们审讯完毕,判刑处决他的那一天,请务必让我来动手。”谢灵顿了顿,阴阳怪调地说?,“需要特地写申请函给您吗?我会提前写好,让赫尔曼签字转交给您的。”

  萨默菲尔德:“……”

  “回见。”

  谢灵退出审讯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他又被传召到黑狱,再次见到杜克·坎贝尔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隔着一张铁桌,坎贝尔坐在对面,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的脸庞,薄唇挑起一丝满含恶意的笑容。

  谢灵拉开椅子?,但没有坐下身,就站在铁桌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非要单独见我,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坎贝尔仰起脸,银灰瞳孔反射着冷白的灯光。

  “谢、灵。”

  他字正腔圆,用大昭语缓缓念出谢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