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东城区的公共厢车抵达终点站,乘客稀稀拉拉地下了车。
冯下车后?，环顾四周，挺拔的眉骨微微压紧,眼瞳格外漆黑幽深。
“它就在附近，应该在我们三公里之内。”他转过脸,看向谢灵,“但感知追踪只能到这种程度了,没法近一步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谢灵神情微凝,没有应声?。
六年前，他们追踪那条狡猾的魔蛇，赫尔曼借用了萨兰大教堂的魔器【秘银罗盘】,但此时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权限去和萨兰大教堂交涉……
“既然这样，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在这巡检，我现在去大教堂申请搜查令，将这片区域地毯式搜查一遍。”
萝拉当机立断,这话说完就准备走。
她转身一刹那,胸前的长项链从外套衣领里荡出，水滴状的白水晶吊坠折出耀眼光芒。
“等等。”谢灵看到那只白水晶吊坠，脑中灵光一闪，“你们带秘银细砂了吗？”
“我随身带了一小瓶。”冯说。
萝拉站定脚,回过头盯向谢灵：“你想干什么？”
“魔法罗盘。”
谢灵刚说出这四个字,冯立刻就明白他想做什么，“可以这么试试。”
“魔法罗盘？”萝拉一头雾水，眯起湖绿的眼睛,“你们什么意思？”
“教会收藏的众多魔器里有个很万能的秘银罗盘，不管是邪物、魔物还是人类,只要将对应的感应物放在罗盘上，指针就能准确指出感应对象的所在方位。我们现在用同样的原理，造一个类似的低阶罗盘。”
只见冯一边回答，一边从怀里掏出小水晶瓶，拔掉塞子，将瓶内的秘银细砂倾倒在谢灵的左手心。
“还缺指针。”他朝萝拉伸出手，“萝拉，你的项链吊坠借我用一下。”
萝拉将水滴状的白水晶吊坠解下来，放在谢灵掌心银光微闪的细砂中。
这是以谢灵的左手为感应物和盘面，用秘银细砂构造魔法磁场，以白水晶为指针，用每次念出的感知魔咒替代魔法阵，形成一个简单的魔法罗盘。
在三人的注视下，白水晶吊坠晃了晃，随即缓缓转动，几秒后停住，尖端指向某个方向?。
谢灵左手一握，将细砂和吊坠攥在手心：“走！
他们穿过两条街，到了岔路口，谢灵张开手掌，冯倾吐魔咒，水晶吊坠再次指明方向?。
雪还没有停，地面落了厚厚一层积雪，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喂，你们三个！”
巡逻的两个警员从不远处追过来，“现在是宵禁时间，不准在街上乱跑！”
“我们是惩戒者，正在执行任务。”冯掏出证件展示。
警员细看了一眼，然后把举着的枪放下来，有些紧张地问：“发生了什么？魔法犯罪吗？”
萝拉接话：“是。”
两个警员面面相觑，犹疑问：“那我们要——”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谢灵忽然抬起手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即瞥向冯。
目光相碰，冯轻声问：“你也感觉到了？”
萝拉见两人反应，顿时心领神会，朝警员摆了下手，压低声音说：“你们先离开这里，再带些人来，准备善后?。”
听她这么一说，警员心中忐忑极了，连连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雪落无声?，长街寂静。
而那阴冷邪恶的气息像一缕幽幽的轻烟，裹挟着雪夜寒风，飘过幢幢楼房和暗巷，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人的感官。
冯依次看过谢灵、萝拉，朝隔条街的某栋公寓遥遥一指：“我感知到它的气息了，就在那边，走。”
“等一下。”
冯迈开的脚又收回来，侧过脸看谢灵：“嗯？”
“我想起来……在教会资料记录里，邪物化的魔蛇有个特性，距离它很近，它就能嗅到魔法师的血肉气息。现在这条魔蛇估计也能嗅到我们。”
谢灵表情冷凝，夜色中瞳孔略微紧缩，“如果三个魔法师同时接近，它一定会警觉逃跑，所以我们不能一起过去。”
冯没有质疑他的话，眉眼沉郁地说：“那我们分头行动？”
“对。冯，你绕路从另一面靠近那栋公寓。”谢灵说完，又看向萝拉：
“萝拉，我们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保持这个距离，根据罗盘指出的方向?，你有把握射中那栋公寓之内的东西吗？”
“远程射击？”
萝拉眯了眯眼，“我的枪很稳，的确可以按指明的方向?，笔直地射出魔力弹，但是我的视力不能穿透墙壁，无论哪个位置，我的射击线上都有墙壁遮挡，如果有人刚好挡住魔蛇，那必然会被误伤。”
“透视魔法?，让你的视线穿透一切无生命的物质。这个魔法效果时间有三秒，足够你把握时机。”谢灵顿了顿，“但我没有魔力了，需要你借我一些。”
萝拉知道他手头有储存魔力的小魔器，只当他刚刚两发【闪电雷击】，将魔器里的魔力消耗一空。
而他本人转化失败没有魔力，现在要继续施展魔法?，只能借用她的魔力。
鉴于谢灵左手充当罗盘，所以萝拉二话不说，扯掉了他右手的皮手套，冰凉的银色机械手紧紧握住他的四根手指。
他掌心朝上，钥匙印记赤裸裸地袒露在萝拉和冯的目光下，但他们就像没看见似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谢灵眸光微闪，心底掠过一丝异样。
——原来他们真的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这个印记么？
“那就按你说的做。”萝拉干脆利落地说。
谢灵回过神嗯了声?，朝冯扬了扬下巴：“冯，十二点的第一声钟鸣萝拉开枪，你做好准备。魔力弹射出之后?，我和萝拉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冯一言不发，轻轻点了下头，转身拐进一条暗巷里。
·
一小时前。
“……没想到我父亲一气之下将我赶出家门，还不准我带一分钱，我不就是拒绝了他选的联姻对象吗？”
“迪恩你可能都想象不到，今天中午他直接让女仆把我的衣服扔到大门外……还宣称我要是不同意，他就跟我断绝关系。”
维恩·兰尼斯坐在公寓的沙发里，喋喋不休地说。
“他甚至还派人告诉洛特?，不准兰尼斯家的人接济我……”
迪奥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刀身在他手指间翻飞得令人眼花缭乱。
听了维恩的话，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嗤。
“迪奥，真是太感谢你了。”维恩满脸带笑，搓了搓手，“要不然我就得流落街头了。”
迪奥表情有些意兴阑珊，随手一甩，短刀咻地从指间飞出——
白光闪过，维恩吓了一跳，僵着脖子转过脸，只见短刀深深扎进沙发扶手里，刀柄镶嵌的红宝石在灯下折射出猩红的光芒。
迪奥深邃的眼窝积满阴影，眼底压着一丝不耐烦，“你的小刀不错，拿去商会卖了换钱吧。”
“啊？”维恩回过神，茫然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啊。”
“维恩·兰尼斯，我说允许你借住在我这里，不代表你可以随便领人回来。”迪奥扫了眼房门合拢的客房，冷声说，“今晚暂且这样，明天上午你就带着你的礼物和女人离开，知道吗？”
维恩神情微变，“迪奥，可是在酒馆里，她先找上你的啊。”
“你看我理她了吗？”迪奥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像闻到肉味的苍蝇，立刻扑上去了。”
“因为她长得很像睡莲，你知道的，我很喜欢秘密花园的睡莲，但总是约不到时间。”维恩勉强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娇弱、美丽的女士流落街头吧？”
“况且，况且我带她回来的时候，你也没有阻止，所以我认为……”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迪奥冰冷的目光中闭上了嘴。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明天我起床的时候，希望你们已经离开了。”
迪奥往卧房的方向走，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今晚最好别弄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夜里我就把你们扔出去。”
维恩一脸难以置信，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主卧的房门砰地一声关紧，才憋着气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片刻后?，见主人和客人都已经回房入睡，男仆按灭魔法灯，轻手轻脚地离开客厅。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客房的门轻轻地开了，一道裹着睡袍的单薄身影走了出来，穿过漆黑的客厅，悄无声息地走到主卧门口。
这道身影伏趴下来，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从门底缝隙往里面张望。
里面没有一丝光，显然也灭了灯。
她站起身，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拧，缓缓推开了门。
迪奥还没睡熟，朦朦胧胧间听到一声非常细微的声响，有点像开门的动静。
他翻了个身，有些不满地低骂了一句，随意地撩了下眼皮，没想到模糊地瞟见一道黑影站在床边。
“谁！”
迪奥顿时就清醒了，猛然坐起身。
室内昏暗，他刷地拉开床边的窗帘，借着玻璃窗外一泓雪光，看清站在床边的人影。
只见裹着睡袍的女人，朝他露出盈盈笑容，解开腰间系带。
“是我。”她嗓音娇柔，轻飘的尾音缠绵拉长?，“你不想要我吗？”
她脱掉了睡袍，双条雪白的手臂伸过去，示意迪奥来抱。
“……”迪奥掐了掐眉心，“你现在滚出去，立刻。”
“我会令你很快乐，我保证。”
她顺手拉拢窗帘，昏暗中浑身银灰色的斑痕若隐若现。
“我说，滚出去，你听不懂吗？”
迪奥靠着床头板，双手指骨噼啪作响，语气森寒，“还是说，你想被我从窗户直接扔到街上？”
她笑了一声?，笑声又轻又细又长?，乍一听有点像某种动物发出的低鸣。
她不仅不害怕，反而俯过身，双手按在迪奥身体两侧，头靠得极近，冰凉的气息扑到迪奥的脸上。
迪奥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没等他做出反应，钟鸣声遥遥传来。
当——
十二点了，维克大教堂的钟楼响起报时钟声?。
第一声钟鸣过后?，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猝然直起身，侧过脸望向一侧墙壁，瞳孔收缩成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无形的魔力子弹穿透层层墙壁，光速而来，从侧面射进她的胸腔，继而发出炸裂般的震响！
砰！！
她在痛苦的嘶鸣声中变形，身体躯干迅速变长?……几秒后?，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
迪奥瞳孔猛然收缩，闪电般翻身窜下床，啪地按亮魔法吊灯。
明亮灯光下，他呼吸停滞，眼底倒映出这怪物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