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关,爱丽心跳开始加速,紧张极了。

  “你……”

  她嘴唇颤了颤,对上年轻客人的目光,调情的话就全堵在了喉咙里。

  完全说不下去了,对方看上去一点情.欲兴致都没有。

  冯和谢灵一进门,就将这间小卧房打量了一遍。

  四面墙刷成肉粉色,靠近浴室的墙角已经有了淡淡的霉斑,水泥地面铺着一层踩实的暗红色地毯,有些深色的脏污斑点,唯一还算整洁的是摆在中间的床,床很大,占据了房间几乎二分之一的位置。

  整间房连张椅子都没有,唯一能坐的地方是酒红色被褥的大床,以及塞在梳妆台下的高脚凳。

  冯打量完小卧房,伸手拉开浴室的门,走进去又转出来。

  谢灵站在衣柜边,静静地看着她。

  “先生。”

  此刻爱丽再蠢也该想到了,对方不是来嫖的。

  “先生,”她咽了口唾液,干巴巴地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别紧张。”谢灵含着一丝安抚性的微笑,温声说:“我们只想找你聊聊。”

  “聊什么?”

  “聊聊你以前接的常客,汤森。”冯接话的同时,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双幽深的黑眸格外锐利,目光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爱丽被看得心里发虚,腿一软,坐到酒红色的大床上,手指紧紧抓着被褥。

  “他,他好几天没有过来了。”她目光躲闪,避开冯的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

  冯上前两步,注视着她的脸庞:“爱丽,跨年夜那晚,汤森来找过你,对吗?”

  爱丽捂住脸,“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是警员吗?警员已经来问过我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冯和谢灵对视了一眼。

  “爱丽。”谢灵半蹲下身,神色柔和地问:“可以仔细说一说跨年夜那晚,从你见到汤森到他离开的全过程吗?”

  冯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我们不会伤害你,爱丽。”

  爱丽从掌心发出几声沉重的呼吸声,然后挪开了手掌,抬脸看着谢灵的眼睛:“跨年夜那晚的事,我记不清了。”

  “我没有骗你们?,我在床上醒来时,已经是1月1日的上午。”她哑声道,“我是听金玫瑰的其他人说,才知道前一晚汤森来找过我,做完事他就自己离开了,老板还责怪我怎么不送客出门,可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通过共感魔法,爱丽此时的情绪经由肢体接触源源不断地传达给冯。

  冯朝谢灵轻轻点了下头,意思是对方没有撒谎心虚的倾向。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的妻子?、他的工厂老板问问呢?”爱丽喘着气说,“他的失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好几个人都看见他走出金玫瑰了!他一定是在回家的路上失踪的。”

  “我知道了。”谢灵站起身。

  冯收回手掌,朝他偏了下头,示意他们现在可以走了。

  离开前,谢灵掏钱包抽出一张面值1金币的钞票,放在梳妆台上,用口红盒压住。

  “谢谢,爱丽。”

  房门被轻轻合上了。

  爱丽拿过那张钞票,反复看了几遍,然后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往外张望。

  那两道身影已经走出金玫瑰,融进光影交错的街区夜色中。

  寒冷的夜风吹得人精神一震,谢灵边走边问:“冯,刚刚有没有感知到什么?”

  “她没有撒谎,这一点可以确定。”冯捏着下巴,“我也没有在她的房间里发觉魔法痕迹或邪恶气息。”

  谢灵若有所思:“从跨年夜到现在,七天过去,即使有人施展过魔法,残迹也该消失殆尽了。”

  冯说:“汤森离开金玫瑰后才失踪,即使有一位魔法师嫖客杀手,也该是室外作案吧。”

  谢灵不置可否,穿过大街,朝秘密花园走去。

  秘密花园在街区最繁华的地段,闹中取静,建了带着大花园的独栋别墅。

  即使是寒冬时节,室内也摆满了鲜花,前庭种植着绿意盎然的常青树,后花园有个偌大的玻璃花房,各色鲜花争相盛放。

  和其他妓院不同?,秘密花园并不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暧昧彩光,从门厅到房间再到后花园,一律开的是柔和明亮的淡色暖光。

  谢灵和冯走进来时,没有人大惊小怪,毕竟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衣着体面的绅士、收入不菲的富商、有点地位的小贵族,英俊年轻的男人也并不少见。

  “您想找睡莲吗?”迎客的侍者为难地说,“可睡莲今晚已经有客人了,我可以给您预约她下下周的时间。”

  秘密花园的姑娘都有花名,睡莲是卡莲娜·威尔的花名。

  “下下周?”谢灵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可以在这里逛一逛吗?”

  “当然,我们很欢迎。”侍者拿过登记册,握着钢笔,“两位先生,请您说一下姓名。”

  “我自己来。”冯伸手拿过登记册和钢笔,刷刷写了两个名字,抬眼一扫价目表,掏出4金币钞票和登记册一起递给侍者,“两个人的入门费。”

  侍者接过微笑道:“除了各位姑娘的卧室之外,图书室、休息室、餐厅、花园都是开放的,请您随意,祝您在秘密花园玩得愉快。”

  两人在侍者的目送中穿过前庭,走进别墅里。

  冯侧过脸低声对谢灵说:“忘了告诉你,这种为了工作产生的花销,可以写报销单给教会,10金币以下让队长批复就可以,只要写清楚事件缘由,唐纳德一般都会批过,报销款是次月和工资一起发放。”

  谢灵心知肚明,点了点头。

  这栋别墅每层楼都有侍者守着,谢灵和冯也没有闯别人卧室的打算,将公共区域逛了一遍后,他们来到后花园。

  透过玻璃,隐约可见玻璃温室茂盛的花丛中央,摆着小圆桌和扶手椅,一男一女坐在那边亲热。

  谢灵错开目光,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灵,”冯拍了下谢灵的胳膊,“你看那边。”

  谢灵转过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花园与别墅相连接的连廊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灰色衣裙的女仆,另一个是棕发棕眼的瘦弱少年。

  “你还记得吧?在搏斗场差点被卡戎掐死的那个小孩,他怎么会在这??”

  话音未落,冯就见谢灵抬脚向那边走了过去。

  少年正和女仆说话,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加西亚。”

  他转过脸,惊喜地睁大眼睛,“是您!”

  “你怎么会在这??”谢灵单刀直入地问。

  少年想也没想,直接回答:“我给这边的客人跑腿,顺便来看看我的姐姐。”

  谢灵脑中念头一闪,问他:“你还有个姐姐在这里?”

  “是,是的。”少年脸颊发红,有些犹豫地说,“她在这里工作。”

  是什么工作显而易见,不用问也知道。

  谢灵心中了然,随口又问:“加西亚,你姓什么?”

  少年见他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松了口气,连忙回答:“威尔,我叫加西亚·威尔。”

  这么巧,他该不会就是卡莲娜·威尔的弟弟吧?

  “威尔,”谢灵朝少年偏了下头,示意他过来几步。

  威尔跟着他走出连廊,和冯打了个照面,三人最后站在一棵茂盛的雪松树旁。

  谢灵直接问:“威尔,卡莲娜·威尔是你姐姐吗?”

  威尔眨了眨眼睛:“是的,先生,你认识卡莲娜?”

  “我不认识她,但我们今天来秘密花园就是想见她一面,你可以帮忙引见吗?”谢灵垂眸与他对视,认真道:“只是见一面,一分钟的时间,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你可以守在旁边。”

  威尔咬了咬嘴唇,“先生,我可以问一问原因吗?”

  “因为她是睡莲。”冯接话,故意用浪荡又轻浮的语气说,“我们听说她风姿出众,是秘密花园里最动人的姑娘,所以想见她一面。”

  谢灵:“……”

  威尔看了看冯,又看了看谢灵,最后迟疑地说:“好,好吧,我会告诉卡莲娜,在搏斗场救了我的恩人来到这里,我尽量劝她来见你们一面。”

  他往不远处的连廊一指:“在那边见面。”

  这话说完,他就往别墅那边跑走了。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只见威尔领着一个身穿刺绣花纹白裙的女人走过来。

  卡莲娜长相清丽,头顶戴着一圈珍珠发箍,柔顺的棕色长发垂在身后,走路姿态很优美。

  她见到谢灵和冯,丝毫不显拘谨,伸出戴着白蕾丝长手套的右手,微笑道:“你好,我是加西亚的姐姐卡莲娜,也是秘密花园的睡莲。”

  她的手递到了谢灵面前,但冯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右手:“你好,卡莲娜。”

  卡莲娜神情不变,暖棕的眼睛顺势打量了冯,目光柔情似水。

  冯感知完毕,立刻松开了手,不留痕迹地碰了下谢灵。

  “非常感谢你们救了加西亚,今天我实在抽不出身,等下次两位先生再来,我一定好好招待。”卡莲娜说着客套话,表情和语气却含情脉脉。

  冯立即接话:“那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再会。”

  “再会。”卡莲娜笑着点了下头,对威尔说:“送送两位先生吧。”

  她转身离开?,像一朵轻盈的白花,脚步不紧不慢,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出了秘密花园的大门,已经夜里十点半了。

  寒冷夜风吹过,威尔拉了拉羊绒围巾,亦步亦趋地跟在谢灵身后。

  冯扭头问:“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

  “呃……我送送你们?。”威尔说。

  冯目光落在他脖子的围巾,冷硬地说:“不用送了,我们要回家了。”

  威尔失落地站住脚,“好的。”

  谢灵一直没说话,这时脚步停顿,问:“威尔,你经常在各个街区跑腿吗?”

  威尔抬起脸,嗯了声。

  “你姐姐在秘密花园工作,到手的钱应该不少,你为什么要去搏斗场卖命?”

  “不是的,卡莲娜手里没有钱,还欠着秘密花园的债。”威尔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两年前我家破产,父亲自杀,我们被很多人追着讨债,没有办法,卡莲娜才去秘密花园借了钱……我想让她快一点还完钱,就可以离开秘密花园了。”

  谢灵垂下眼帘,没有立刻接话,沉默了几秒,说:“这几天别在各种妓院里乱逛。”

  “啊?”威尔望着他:“我知道那些地方不好,但……”

  “不?,我的意思是,”谢灵轻声说,“有人在狩猎嫖客,小心被误伤,威尔。”

  威尔睁大眼睛。

  谢灵抬起手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黑皮手套薄而紧,勾勒出指骨修长的轮廓。

  “我明白了。”威尔咬了下嘴唇,迟疑道,“先生……你们是警员吗?”

  “不是。”冯一口否定,揽过谢灵的肩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快宵禁了,赶紧回去吧,小孩。”

  威尔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然后转过身走进另一条街。

  与此同时。

  在相隔两条街的巷口,满身酒气的男人拥着刚刚谈好价的站街女,急匆匆地往租住的廉价公寓走。

  夜深人静,连排楼房的楼梯连盏灯都没有,黑暗中只听得见男人沉重的呼吸和虚浮的脚步声。

  咣当!

  男人不知道踢到什么,脚趾撞得巨痛,忍不住怒骂了一声,然后又揽着站街女的细腰,贴着她脖子说:“我没吓到你吧,宝贝。”

  “当然没有。”

  站街女说话的语调很奇怪,尾音喜欢拖长,又轻又细。

  听起来不像是希里亚人,正好体验体验异国风情。

  男人下流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