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若有所思,端起红酒杯轻抿了一口。
然后视线从金棕短发的男人身上挪开，看了眼主桌，低声说：
“坐在洛特右手边,穿着蓝色礼服的那位女士就是克莱尔，等会晚餐结束后有舞会,她可能会提前离场,我们早点过去找她。”
谢灵抬眼,看向几米外的主桌,这个角度看不见克莱尔的正面，只能瞥见她单薄清瘦的背影。
宴会的主人洛特·兰尼斯是个很爱玩的年轻人，所以整场宴会气氛非常轻松随意,晚餐并没有吃得太久，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
众人从餐厅鱼贯而出，转至隔壁的舞会厅……音乐流淌，衣裙翻飞，气氛热烈,而那抹蓝色的身影却没有加入的意思,径直走到洛特的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绕过舞池，显然是要提前离场。
凡妮莎找准时机,迎过去打招呼：“克莱尔。”
“凡妮莎,”克莱尔薄唇扬起淡淡的笑容，“你今晚像朵盛放的红玫瑰。”
凡妮莎亲昵与她拥抱，笑着说,“那么你就是绽放的睡莲。”
说完便放开她，引荐谢灵：“这位是我的同伴,路卡·爱德温。”
克莱尔看向谢灵。
两人目光相碰，谢灵上前一步，微笑道：“克莱尔女士，晚上好。”
克莱尔没有吱声，墨蓝的眼睛直望着他的脸庞，浅淡的笑意从苍白瘦削的脸颊迅速褪去。
谢灵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克莱尔女士？”
“克莱尔，你上次说有朋友需要构绘魔纹，我帮你打听到了魔纹师的消息。”
凡妮莎微侧过脸，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刚好我的同伴就认识一位擅长画非常规魔纹的魔纹师，对方不轻易现身，路卡是他的委托人。”
克莱尔眼珠动了动，仿佛才回过神来：“晚上好，爱德温先生。”
谢灵单刀直入：“L先生想提前知道下单的客户是谁，才能决定是否要接单。”
克莱尔有些犹豫，瞥向凡妮莎，只见她坦然微笑说：“L先生是位可靠的魔纹师，我可以为他担保。”
凡妮莎不愧是混迹维克市上流圈的社交达人、当地魔法师圈子里的优秀掮客，这话一说，克莱尔打消了犹疑。
“是一位从萨兰来的子爵，刚到维克市两个月。”她说，“迪奥·罗德里格斯。”
谢灵眉心一皱：“迪奥？”
“迪奥·罗德里格斯，哦，我想起来了。”凡妮莎微微挑起眉角，“听说他在萨兰出了点事，才会来到维克市。我还没见过他本人，今天来赴宴了吗？”
克莱尔点了点头?：“他来了。”
凡妮莎侧过身，从帷幕后往舞池那边遥遥张望，“哪一位？”
“没参加舞会，晚餐结束后提前离场了。”
“晚餐时坐在洛特左手边第一张长桌，金棕短发、灰绿眼睛、穿着酒红礼服和黑色马裤的男人。”
谢灵不抱希望地问?：“是他吗？”
克莱尔抬眸看他一眼，又低垂下眼睫：“是的，就是他。”
“……”谢灵差点无法维持微笑。
“嗯？”凡妮莎瞥了谢灵一眼，眼神揶揄，意味深长地说，“他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随即看向克莱尔：“我有点好奇，克莱尔，你怎么会和他那种类型的人交朋友？”
“他是我的书迷，由维恩介绍，来参加过我的读书沙龙。”
凡妮莎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倒是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说辞。
克莱尔是个知名的惊悚题材小说家，因为作品文风诡丽、情节离奇恐怖，所以读者中男性比女性占比更大。
迪奥·罗德里格斯那种人会成为克莱尔的书迷，一点也不奇怪。
“罗德里格斯说在萨兰大教堂构绘非常规魔纹，费用通常在150金币左右，他付双倍，300金币。”克莱尔说，“如果魔纹师不满意，还可以谈价。”
谢灵平静地回答：“好的，我会转告L先生，尽快给你们答复。”
克莱尔抬起眼，目光从他脸庞一掠而过，自始至终没有与他对视。
“凡妮莎，我有些累了，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正事聊完，这是没耐心再接着寒暄废话了。
凡妮莎心知肚明，再次与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好好休息，亲爱的克莱尔。”
然后朝谢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现在可以走人了。
两人转身离开时，克莱尔手扶雕花栏杆，站在楼梯台阶上，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就在两人要转过帷幕的时候，谢灵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
目光相撞刹那，克莱尔脸色苍白得可怕，墨蓝的眼珠都在发颤，似乎是猝不及防被惊吓到了。
她垂下眼睫，避开谢灵的目光，匆匆转身上楼。
谢灵收回视线，心里有些奇怪。
“怎么了？”凡妮莎略有所觉，回头看了眼克莱尔的背影。
“克莱尔女士，她是不是有点——”谢灵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她在刻意避免与我对视。”
“有点神经质对吗？”凡妮莎低声说，“她和洛特不同，对魔法很感兴趣，所以学生时代就托人买到了转化魔药，偷偷服用?。结果不太美妙，她转化失败了。”
“据说当时精神失控，洛特请主教来为她做精神治疗，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你懂的，可能会有些后遗症——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记得保密哦。从那以后，她的性格就有些孤僻、神经质。”
谢灵没有说话，回忆刚刚与克莱尔碰面的每一丝细节，始终有点说不清楚的异样感。
凡妮莎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话锋一转：“小路卡，你和罗德里格斯有点矛盾吧？所以，神秘的魔纹师L先生会接单吗？
提到这茬，谢灵就感觉分外糟心，眉眼沉沉道：“他大概不会。”
凡妮莎侧目：“300金币也不能抵消L先生对客户的厌恶吗？”
“……不能。”他轻轻磨了下牙尖，“因为他实在讨厌像疯狗一样的人。”
凡妮莎笑了两声，径自走进人来人往的舞会大厅。
谢灵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
“小路卡，别冷着脸，开心点。”凡妮莎红唇带笑，“好好享受美妙的夜——你去哪？”
“回房睡觉。”
他穿过衣香鬓影的舞池，一路对各种搭讪试探漠不回应，径自走出了大厅。
兰尼斯庄园给过夜的客人准备了房间，男宾和女宾安排在两栋不同的别墅里。
谢灵在男仆的指引下，一路找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热水澡后，裹着睡袍倒在柔软的鹅绒被褥里。
将近十一点了，他睡意朦胧，正要沉入梦乡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怦然巨响，差点没让他心脏骤停！
不知道楼上房间的人在干什么，紧接着一连串的震响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
谢灵猛然睁开眼睛，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开灯起床，拉响挂铃，很快赶来的男仆敲门问?：“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谢灵拉开门，向上一指：“楼上306的人在干什么？现在是睡觉时间，让他小声点。”
砰砰咚咚的声音响个不停，男仆也被吓了一跳，连声说抱歉，然后急匆匆地跑上楼查看?。
谢灵坐在床边，听着楼上一刻不停的动静，手指发痒地敲着床沿。
几分钟后，男仆回来了，满脸难色地说：“306的那位先生可能在运动，我已经劝解过他，但他坚持要做完锻炼。”
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对方压根没给男仆开门，在男仆敲门并说了一长串话后，隔着门板回了声“知道了。”
男仆知道306内是位尊贵的贵宾，也不敢擅自去开门，只好讪讪地溜回来。
“先生，我们可以给您换一间房，二楼走道尽头还有间空房。”
“不用了。”谢灵面无表情地说，“我相信他很快就会睡觉。”
“？”男仆心底觉得不会，但顺着客人的话，“您说得对。”
男仆离开后，谢灵盯着天花板发出一声冷哼，拿过外套随意裹上，悄然无声地上了楼。
此时大多数男宾都在舞会上，三楼除了那个砰砰作响的房间，其他几间房都没有人，否则轮不到谢灵发火，其他贵客早就来闹了。
走得越近，声音越明显，谢灵在306门前停住脚，没有敲门，直接握着门把手一拧。
门没有锁死，咯吱一声就开了。
砰砰砰——
连续的铁拳将空中吊着的沙袋打得乱晃，男人微微喘息，半裸的上身背肌夸张地隆起，热乎乎地滚着一层晶莹的薄汗。
他听见开门声，停下动作，用指骨粗长的大手捋了捋汗湿的金棕色短发，嗓音语调带着极度的不耐烦：“谁准你开门的？”
说话的同时，回过头看向门边，目光触及来人的刹那，表情立刻变了：“是你？”
“是我。”谢灵冰冷道。
他也没想到306房客就是迪奥，此时对上这双恶狼般灰绿的眼睛，感觉更火大了。
这人怎么回事？
一身精力发泄不完吗？疯狗都没他能折腾！
谢灵上下打量他，面带冷笑，嗓音透出一丝冷嘲，“输了就熬夜训练？心态挺好啊。”
迪奥眼珠泛红，咬紧牙关：“你是特地过来对我冷嘲热讽的吗？”
“你想多了。”谢灵反手关上门，在他凶恶的目光中走进房内，“如果不是你持续制造噪音，让人没法睡觉，我懒得对你多说一句话。”
闻言迪奥扯开唇角，发出一声冷嗤。
谢灵看了眼吊在空中的沙袋，心想：看来这人和兰尼斯交情不错，这间房是为他特别准备的。
“听说和你一起来的那女人是个惩戒者?，”迪奥双手抱臂，眼睛随着谢灵转，“所以你也是惩戒者?？”
谢灵没搭理他。
迪奥深棕的浓眉皱起：“喂——”
嘭！！
沙袋被谢灵陡然一脚踢破，满袋的细沙呼地飞散开来。
迪奥猝不及防，长大的嘴巴没来得及闭上，吃了满嘴的飞沙。
谢灵轻巧地后撤几步。
近百公斤的细沙将半个房间弄得一片狼藉，迪奥被劈头盖脸地扑了满身，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咳咳咳……”他剧烈咳嗽了几声，进了沙子的眼睛红通通地泛着泪光，视线模糊地看向谢灵的方向，“你找死！”
他像一只被激怒的雄兽，猛然扑了过去。
谢灵避开的同时，将迪奥一脚踢倒，顺势鞋底踩上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你知道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有办法不让别人发现吗？”
“哈，你试试。”
迪奥神情狰狞，一抬手攥住他的脚踝，正要施力，却见对方唇瓣微动，已然吐出一段起源语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