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弥沙帝国皇宫。

  军部情报局所在的西角殿里依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原因无他——沉寂还没多久,破序者又重新释放出了行动讯号。

  这次的目标,或许正是即将面世的小皇储。

  “最后一次侦测到他们的信号, 是什么时候?”

  年轻的将军眉宇里写满了疲惫。

  “回禀将军, 三个小时之前, 他们的踪迹曾出现在厄尔兰多北部, 相比较上次距离市区近了一百多千米。”

  技术士官望着斐特莱奥凝重的脸色,艰难地汇报道。

  盯了太久光屏的眼睛刺痛酸胀,斐特莱奥有些支撑不住,在软座上坐了下来。

  事态的发展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在那场绑架事件后, 军方就展开了行动。

  基本拔除了破序者在首都内的所有据点。

  但期间也出现了诡异的现象——

  当军队抵达时,基本上所有的建筑物里都人去楼空。

  就像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一样。

  所以,或许破序者并没有在上次行动中遭受难以恢复的打击,才能卷土重来得这么快。

  而且……斐特莱奥抿起唇。

  半个多月前宴氏矿池的诡异爆炸, 虽然起初显示与外来攻击有关。

  但经过仔细查证,竟然也与破序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心头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他不经意间转过头,却正与一双清润的眸子不期而遇——

  “殿下?!”

  他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

  “您怎么来了?都没人通报一声?”

  说罢锋利的眼刀就朝着门口的士官扫了过去。

  “你别怪他们,是我怕打扰你休息, 才特地没让通报的。”

  容锦元深知他的暴脾气,急忙安抚道。

  这段时间星际战事暂缓,自家小将军却也没闲着。

  单单是追踪破序者和那个来历不明的alpha, 就耗去了他诸多心力。

  容锦元发现他最近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连以往光亮柔顺的一头金发, 都显得有些枯槁了。

  “你坐好, 正巧我给你按摩按摩。”

  他不由分说地按住斐特莱奥的肩, 强迫人在沙发上坐定。

  “殿、殿下, 这怎么敢劳烦您……”

  斐特莱奥弱弱地拒绝, 但是未果。

  源自alpha的薄荷味信息素袭入鼻端。

  斐特莱奥眨眨眼,白皙的脸颊上飞起淡淡红晕。

  身为beta,他只能很低程度地感知到其他两个人种的信息素,自身同样无法分泌这种物质。

  但随着肩膀上一阵一阵传来的力道和热度。

  那种难言的悸动也越发明显起来。

  他急忙咬住一缕垂在嘴边的长发。

  避免自己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响。

  身后,容锦元纾解着他僵硬的肩颈,忽然轻声道:

  “斐尔,等到言蹊顺利回宫,我大概也能暂时放下身上国务的担子,陪你去一趟星际战场。”

  他说得轻松,眼底却有着一闪即逝的落寞。

  斐特莱奥用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这抹情绪,也忍不住感到酸涩。

  作为Ⅱ级alpha,容锦元尽管能力出众、政绩突出,

  却一直不为容毅大帝所喜。

  原本就不甚稳固的继承人之位。

  如今又被陶言蹊横插一脚。

  就算对方只是个孱弱的omega,但因为极其稀有的纯白之血——

  很可能直接被封为帝国皇太子。

  “殿下,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回握住容锦元的手腕。

  “属下只希望,殿下能放心实现自己的抱负,并不会为此留下任何遗憾。我将永远是您坚实的后盾,不论何时,斐尔一直在。”

  噗通。

  容锦元忽然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

  从小和斐特莱奥一起长大。

  他其实已经习惯作为哥哥辈,去开解和引导这个倔强的beta。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同样会被对方的承诺深深震撼。

  “斐尔……”他嗓音微哑。

  脉脉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动。

  但还没人来得及说什么,屋外就传来一声急报:

  “不好了,三殿下,斐特莱奥将军,小殿下他……突发急症,情况很危急!”

  “我们这就过去。”

  感觉到身后的人陡然僵硬的动作。

  斐特莱奥也唰地站起了身。

  ……

  “唔……咳咳咳!”

  医疗舱里的少年咳得撕心裂肺。

  “怎么会这样?之前的疗程明明推进得很顺利……”

  容锦元有些难以置信,视线投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医疗官。

  “小、小人也不知道,下午小殿下的指标还一切正常,不知怎么的夜里忽然发起高热,不管使用什么药物,都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现在小殿下的信息素水平下降得很厉害,再不采取紧急措施的话……”

  他口中的紧急措施指的是什么,容锦元当然知晓。

  只是如果直接用电击疗法刺激信息腺,

  会同时毁掉它的组织结构。

  即使能把人救回来。

  陶言蹊也永远无法像一个正常omega那样分泌信息素了。

  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病床上,陶言蹊湿漉漉的双眸大睁着。

  苍白嘴角沾着斑驳血渍,贴身的衣物都被冷汗浸得透湿。

  看上去脆弱易碎至极,孱弱如风中残烛。

  容锦元心中一阵阵刺痛。

  按照父皇的意思,当然什么都没有保全纯白之血重要。

  但不论如何,陶言蹊都是他的亲弟弟。人命关天,他根本没办法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待。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小殿下的生命。”

  “有什么后果,都由我来一力承担。”

  容锦元疲惫地叹息。

  这句话让躺在床上的少年神情微微动容。

  但只是刹那,他就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痛苦混沌的状态。

  眼看着医疗官就要把电击仪器架到陶言蹊后颈上,忽然有人阻止道:

  “殿下,将军,且慢,小人或许有办法。”

  “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矮小身影上。

  “这位是……”

  容锦元拧眉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庞,他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医疗官的队伍中见过这个人。

  “他叫陈星,是前几天新招进来的医疗官。”

  有下属在一旁提醒道。

  当然,在场众人里只有陶言蹊知道。

  哪里有什么陈星,不过是苏茸伪装的身份罢了。

  被这么多道眼神审视着。

  苏茸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但好在昙燃为他布置的仿生机甲伪装足够抗打,不仅完全改变了五官轮廓。

  甚至即使他已经吓得变色,外表上还是看不出任何异常。

  “小殿下的症状,应该是信息腺出现的急性过敏排异反应。”

  他一板一眼地复述着编造的病因,

  “起因是医疗官注射的药物异常提高了信息素水平,萎缩的信息腺无法甄别,才引发了严重的排异。”

  “可是,如果不提升小殿下的信息素水平,他的身体器官都会迅速衰竭的!”

  医疗官急得跪倒在地,“请殿下明鉴,小人绝对不敢拿小殿下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啊!”

  “……你是说,言蹊只是因为排异反应发热,并不是病症恶化?”

  容锦元明显被苏茸的解释吸引了注意,

  “那你有什么办法为他缓解么?”

  “这个说起来也不难,小人隶属的研究室曾研制出一种信息腺安定药物,能够有效减轻排异症状。”

  “但是……”

  “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容锦元微微皱起眉。

  “谢殿下,”

  苏茸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安定药物的剂量必须极为精确,否则会对小殿下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没问题,如果你能救回言蹊,我们可以安排你成为他的贴身医疗官,并授权你使用皇室医疗舱的所有器械。”

  容锦元道,“现在,先验证你说法的真实性吧。”

  ……

  随着针管里乳.白的液体缓缓推入。

  陶言蹊急促的喘息也逐渐平复下来。

  之前疯狂波动的各项指标,也朝着正常的阈值回落。

  见苏茸果然没说谎,容锦元也践行了自己的许诺,将贴身医官的位置安排给了他。

  “言蹊,你感觉怎么样?”

  等陶言蹊苏醒过来,他才小心地凑上去询问。

  少年眨眨眼,睫毛上还有没干凝的泪珠:

  “我好多了……谢谢三殿下。”

  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疏离,却绵软得不像话。

  容锦元听在耳里,觉得有些酸涩,又有些无奈。

  “过几天就是你的册封礼了,无论如何,都要千万保重好身体。”

  他焦虑地绞着双手。

  “纯白之血固然很重要,但你也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希望你承受这样的痛苦。”

  “你明白吗?”

  容锦元的眼神非常真诚。

  繁忙的国事加上眼前的乱摊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底的青灰相当明显。

  难以言喻的酸楚倏然涌上了陶言蹊的鼻尖。

  其实,从最开始,他就能感觉到容锦元对待自己的谨慎和用心。

  和容毅的急躁冷漠截然不同。

  至少某些时候,这位殿下是真心地想与他修复缺憾了十八年的兄弟情谊。

  “多谢,我会多注意的。”

  那个生硬的称呼在他喉咙间哽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直到他的体征彻底平稳下来。

  容锦元才放了心,吩咐除了苏茸之外的其他人离开医疗室。

  等到脚步声远去,苏茸才长长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还好三殿下关心则乱,咱们才能蒙混过关。”

  陶言蹊抱着膝盖,无声地点点头。

  之前他那场猛烈的“发病”,其实是靠着苏茸带来的药物制造的假象。

  看上去痛苦不堪,

  实际上本人并没有多么难受。

  那针所谓的“安定剂”。

  也不过是障眼法的解药而已。

  尽管欺骗容锦元有些于心不忍……

  但这也是让苏茸留在身边最可靠的办法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苏茸笑道,“等到册封礼那天,你就能重获自由,我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陶言蹊浓密的眼睫轻轻颤抖着。

  过了一会,他才轻声道:“谢谢你,茸茸。”

  “哎呀哎呀,咱俩之间何必这样客气?以前你帮我的还少吗?再这么拿着端着,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苏茸抱着双臂:

  “而且你最该谢的人不是我……唉,总之你离开这里时就该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

  奶糖也扒拉着垂落的被褥,蹭到了陶言蹊的怀里。

  毛茸茸的小脑袋挨着少年的脸。

  陶言蹊摩挲着它柔软的毛发,视线却透过它,望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一切……会和自己想象得一样吗?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当他们重逢时,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omega两小只:演戏我们是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