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儿呢?有没有受伤?被吓到了吗?”景元帝听太子说完事情的经过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江逸有没有受到惊吓。

  作为一位成功的帝王, 景元帝很少表现出如此外露的情感。太子看了后更加确定,这段时间在景元帝和江逸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带着疑惑,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而是恭敬地回答:“父皇放心,逸哥儿并未受伤, 只是…他害怕英国公府的人误会。”

  太子这么说不光是为了替江逸示弱, 也带着几分试探。

  果不其然, 景元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这话简直是在戳他爹的心窝子。

  若是逸儿在他身边长大, 谁敢让他感到害怕?也怪自己, 上回仅仅因为范思贤受伤多点就对他言语重了点, 要不是上回他的处理给了范家人底气,这次范思贤怎么敢去招惹逸儿。

  心中越想越懊恼, 景元帝立即叫来太监。

  “传朕旨意,英国公世子教子无方, 罚俸半年, 以儆效尤,令其子于府中反省, 禁足三月。”

  然后又不放心地嘱咐太子:“你带些安神的补品再去看看逸儿,也好安他的心,让他不要害怕,有朕在不会有人敢对他如何。”

  “儿臣领旨。”太子知道现在不是该问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就应了下来。

  景元帝看向太子,叹了一口气,“你对逸儿也多上点心。”

  太子要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不该做这种小儿姿态, 这个时候都要忍不住吃味了。

  他因为当年的事情对逸哥儿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爱护备至, 连江慎这个名义上的亲哥哥都没话说。现在反而被亲爹要求对逸哥儿多上心,一时之间他都要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亲儿子了。

  “儿臣明白。”他能怎么办, 只有听着呗。

  虽然景元帝看在亲姑姑荣惠公主的面子上,没有罚英国公,只是申饬了她的儿子。

  但是这话传到英国公府后,英国公哪能不明白皇上的敲打。

  “要不是你们平日里对他溺爱过度,怎么会酿成今日之祸!”英国公在书房气得拍着桌子训斥儿子儿媳。

  “现在受伤的是贤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荣惠公主连忙替儿子说话,“我倒要进宫问一问皇上,怎么还要罚贤儿禁足。”

  “你就别添乱了!”英国公阻止了妻子进宫的打算。

  不管荣惠公主和世子夫人如何哭闹,他仍然命儿子带着赔礼去了庆国公府道歉。

  江逸这次一点没受伤,所谓的受到惊吓也不过是为了占理放出去的话,但不仅英国公送了重礼赔罪,景元帝也赐了不少东西给他压惊,也算是占足了便宜。

  虽然听说范思贤被罚禁足三个月让人大快人心,但新增一名仇家也让江逸对自己以后的处境更担心了,所以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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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国公府,明心院。

  江逸与母亲并坐在罗汉床上说话,一人故意逗趣,一人慈爱微笑,母子二人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温馨至极。

  回府后听他说了在信义伯府遇到的事,母亲就着急地查看他的身体怕他有任何不适。看到母亲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心中不由地眷恋这份亲情。

  “娘,您说皇帝舅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英明了?”江逸靠在长公主身上,想起这次景元帝的旨意,心中疑惑。

  按照他此前的预计,景元帝就算不倒打一耙把错安到他身上,也少不了各打五十大板,现在的这些举动,简直公正到让他害怕。

  “你这张嘴迟早要惹祸。”长公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后这话万不能再说了,尤其是进了宫。”

  就算是最得圣心的太子也不敢说这种话,这不就是意指以前的景元帝昏庸吗。

  想到有一天江逸要真进宫成了皇子,就他这张嘴一点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不异于树了个靶子在宫里,不禁担忧起来。

  别看现在皇兄因为刚得知儿子的存在各种示好,有些东西就是远香近臭,真要日日待在身边,指不定多久他就会厌弃。

  长公主想起了当初父皇对三皇子瑞王,在最后时刻不也抛弃了他曾经最爱的儿子吗。正所谓君心难测,谁又知道皇兄对逸儿能有多久的宠爱呢,更何况他儿子不少,聪明的和听话的都不缺。

  “这不是只有娘亲您在嘛,我知道的呢,这话在外人面前,打死我也不会说。”

  江逸的意思是把母亲看作他最不设防的亲近之人,这话让长公主更舍不得他了。

  “娘真希望你能永远待在娘的身边。”长公主摸着他的头,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我也这么想呀。”江逸几乎是轻不可闻地回应母亲的话。

  他这么想并不是贪恋国公府的权势。在他心中养恩大于生恩,这么多年,他把父母和兄长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可这话他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他在家人的相处中更多是得到他们的爱,他并不知道父母和兄长在是如何看待他的身世的。

  若真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他们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他才会想开始努力学习,这是能够证明自己,并且符合这个年代普遍认可的价值的唯一出路,不仅仅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能够有资格站在他们的身边。

  “娘,皇帝舅舅对我态度大变是不是您替我说好话了?”母子二人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江逸还是对皇帝的变化很介意,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并有了这样的猜测。

  他不得不怀疑是长公主在景元帝面前给他说话了,否则他如何也想不出皇帝到底怎么善变才会突然对他这么好。

  这么推测的理由也很充分,景元帝对他的赏赐就是在母亲进宫以后发生的。

  “我们逸哥儿这么好,皇兄他现在看到了,对你好难道你还不高兴吗?”长公主拉着江逸的手一边抚摸一边反问他。

  她这么问更让江逸坐实了猜测。

  景元帝一直不待见他,每回要么是太后,要么是太子,再不济还有他哥,有这些人帮他说话才会给他好脸色。这种转变江逸多少有些膈应,所以那些赏赐他收到就全扔库房去了,免得看到后觉得别扭。

  “娘,皇帝舅舅喜欢大哥那样上进的,我以后也用功勤奋一点好了,不会再让您担心的。”不就是攻略皇帝嘛,以前走的捷径,现在无非是换条难一点的路。

  “你若真是如此想的倒好了。”长公主也更希望江逸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景元帝的认可。

  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韩谟,她有些替江逸担心。

  若是被皇兄发现逸哥儿并非他的骨血,也不知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迁怒于逸哥儿。这也是她不愿意答应皇兄挑明逸哥儿身世的原因,只要一日不公开,她就还能庇护逸哥儿。

  见长公主都这么说,江逸危机感更甚,连忙要求回长乐院去读书。

  ******

  江逸前脚离开明心院后,江慎终于坐不住,后脚就来了母亲正房。

  聪明如他对这段时间的事心中有了答案,但他没有私下去调查求证,而是想从母亲这亲耳听到解答。

  一进偏厅,他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江逸的事,“母亲,关于逸哥儿,您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长公主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想明白了,无奈地问:“我就知瞒不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于是江慎把他阴差阳错调查到了姨娘身边之人的经过,以及杨嬷嬷交待的那些猜测都说了出来。

  “据那刁奴交待,她与方姨娘是想利用此事挑起母亲您与祖母之间的矛盾,所以她们有意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揭露此事。”

  长公主听到后十分震怒。

  “我知这事是因你父亲而起,如果不是他没有把握住自己,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在我们之间横插一脚。我不想迁怒后院的女人们,没想到差点被反咬一口!”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不过是两个妾室,就算您不愿出手,发生了这种事,父亲也不可能放任她们闹得家宅不宁。”江慎连忙轻拍母亲的背部替她顺气,嘴里还劝说她不要动怒。

  “只是…不知父亲可知道此事?”见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江慎想到父亲,忙问了起来。

  “你父亲已经知道了此事。”长公主回答道。

  紧接着她又将当年谢棠来京投奔,和身死的事情说了一遍。这相当于明确告诉了江慎,江逸的身世,只是他并没有告诉儿子关于江逸亲身父亲是谁的猜测。

  这个故事的大概江慎已经从太子那里听说了,现下一比对就知双方都没有骗他,从母亲的话语中,他隐约察觉到了江逸生父的重要性。

  不过他更关注韩嘉言是来做什么的。

  “想必前些日子定南王世子来访也不像母亲所说,只是替定南王带一封信这么简单吧。”

  江慎既然这么问,就算她不说,肯定也瞒不了多久。于是长公主也不再隐瞒,解释了她与谢棠也就是韩嘉言母亲的关系最后才说出重点,“他是逸哥儿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这话江慎就不爱听了,他冷哼一声,语气中的不屑非常明显。

  “我知你是替逸哥儿感到不平,不过他们总归是亲兄弟,所以我上回答应了他,在不打扰逸哥儿的前提下可以让他与逸哥儿来往。”

  长公主知道儿子的心情,想要安慰他。不过她的话却无异于火上浇油,从江慎的表情看,不仅没有效果,还惹得他更加生气。

  “什么亲兄弟?一天都没相处过的兄弟吗?这个时候想要来认弟弟了?他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