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哭得伤心,一无所知的霍溟捏着手里字迹全然不同的试卷和纸条良久,按下心中疑虑,将成绩很是不错的试卷悄无声息地放了回去。

  霍溟垂落视线,回想这一个月的种种,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曲小溪不对劲,说的是智力恢复,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性格都跟着大变。从腼腆可爱的小白兔,变成了只狡黠的小狐狸。

  更甚至连口味都变了,还说自己失忆,失着失着自己以前不能吃什么都忘了。

  上周霍溟拿出香蕉就是记起这件事,想试上一试。可到底怕小傻子是真忘了自己不能吃香蕉,这一吃再难受许久,他在旁边看着也不会高兴。

  在曲小溪咬上香蕉的前一刻,霍溟还是将东西抢了回来。

  只是霍溟还是觉得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越相处越让他觉得曲小溪身上连过去小傻子的影子都瞧不着了。

  到不是他觉得曲小溪就该是傻的,仅仅那一双眼睛,都让霍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小傻子每次望着他时都认真专注,就好像清透双眸中只安放着一人,生气时灵动,染上笑意时更是纯真灿烂。

  霍溟也看过一些动漫小说,但毕竟是在现实生活里,他一时想不到穿越上,只隐隐疑心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曲小溪。

  霍溟成日里琢磨这件事,琢磨得他大哥还以为他上了高三压力大,问他要不要停了周末的补习班出去玩一天。

  是的,每天在学校里云淡风轻睡大觉的酷哥霍溟,他偷着在外面报补习班!

  补习班的事先不提,就说霍溟问他大哥:“哥,你说会有人突然从只和一个人说话的内敛小孩,变得和谁都能聊两句吗?”

  霍文渊忙着批文件,随口应道:“可能是鬼上身了。”

  霍溟:“……”

  霍溟板着脸喃喃:“……对,说不定就是鬼上身。”

  霍文渊这才放下文件,扶了扶眼镜,好笑道:“什么就鬼上身了?你朋友忽然不跟你玩,你不高兴了?”

  “我又不是小孩!吃这种醋干什么!”霍溟被他哥说的耳根微热,嘟囔道,“反正就是跟变了个人似的,我都不敢认他了。”

  当大哥的最了解小弟,霍文渊略想了想,记起弟弟常提起的同桌,他说:“你有一阵儿不也和变了个人一样。自己中考没考好,滑了档,家里安排你到德育读书你还不乐意,说自己不学了,直接给我考个倒数回家。结果没多久,你又主动要报补习班,每日挑灯夜读,奋起直追。”

  “只许你一天一个样,不许你同桌转性啊?”

  “我又没说是我同桌!”高一的旧事被翻出来说,霍溟当即炸毛,“算了,和你说不通。”

  霍文渊一听不是朋友的事,念头转动,怀疑起霍溟搞早恋,他板起脸严肃道:“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不许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儿女情长,更不许早恋。”

  霍溟:“……”

  霍溟:“哥,你迂腐的快赶上咱爹了,怪不得至今找不着对象。”

  说完就被他哥一拖鞋揍出书房。

  霍溟满心“鬼上身”,被曲小溪拉去画室时也想着这件事。

  过去小傻子乖乖软软,有什么事都和他说,美术老师送礼物的事都是霍溟帮他解决的。

  霍溟一早看这美术老师不正经,听说是哪家富二代,不想继承家产只想搞艺术,这才跑到学校里当老师。曲小溪长得唇红齿白,又人傻容易被欺负,霍溟吓唬了他两次,让小傻子没事别再去找慕戚尘。

  没想到这一失忆,曲小溪又和这一学期见不上两回的美术老师扯上关系。

  霍溟听着曲小溪和班长在身后夸慕戚尘的画好看,三个人互相夸来夸去,听得霍溟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点都不像那个会画出粉红月亮的曲小溪了。

  小傻子心思多清透呢,眼里的世界都是瑰丽梦幻的,才夸不出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

  霍溟盯着墙上他和小傻子一起画的(虽然他只负责在一旁捣乱)画,盯着盯着福至心灵,想起最近都没见曲小溪再拿过素描本。

  曲小溪那么喜欢画画,去年霍溟送他一套全色的彩笔做生日礼物,小傻子高兴地说要给霍溟画一辈子猪头。

  霍溟想想等他们七老八十了,小傻子还给他的病历本子上画粉红卡通猪头,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结果现在别说猪头,连素描本都找不到了。

  曲小溪一句满不在乎的“不想画呗”,噎得霍溟都忘了自己是想让他再画一次猪头,看看人还能不能画出来。

  这还不是最让人心梗的,霍溟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花孔雀显摆的毛病又上来,想拉着曲小溪去看他跑步。

  人不鼓掌加油就算了,还把他的东西都扔给班长,让一个女生给他递毛巾递水。

  夏梨把毛巾披在霍溟肩上,夸道:“小溪专门叮嘱我看好你,别让你刚跑完步就着凉。”

  霍溟气得脑仁疼。

  这么用心怎么不见他自己过来!

  等霍溟领完奖上楼一看,曲小溪早就扔下他自己回家了。霍哥更生气了。

  他一边气一边想着跑步时隐约听到的一句“加油”。

  霍溟怀疑自己是幻听。

  明明都是一样的声音,可霍溟听出了不同,如今曲小溪的声音清澈悠扬,是个活力满满的少年人。霍溟记忆里曲小溪的声音,则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尤其在叫他名字时,咬着尾音,叫人听得心软。

  霍溟没少因为这个故意欺负曲小溪,就是想听小傻子鼓着软乎乎的脸蛋,一板一眼念他的名字。

  这一个月听多了清朗的少年音,霍溟确定昨天从自己耳畔一闪而过的,是记忆中那个小傻子的声音。

  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总想着小傻子,一跑步脑供氧不足产生的幻觉。

  发卷子的课代表发着发着故意把卷子往人身上叠,压根个儿没睡着的霍溟想曲小溪想得心烦,又让卷子闷得不透气,他一下坐起来,卷子纷纷扬扬滑下去。

  霍溟也是弯腰去捡时看到卷封一览里的“曲小溪”三字,才忽的想起。

  对比不了画,他可以对比字迹啊!

  霍哥干过一朝落榜就放纵自己的事。课也不听了,琴也不弹了,决心做个纨绔子弟,搞点地下音乐。最好是死亡重金属之类,回头混出个文凭就背着吉他去周游世界。

  好在在他把脖子甩断前,霍文渊先揍了他一顿,再加上酷哥本人不想被小傻子同桌当文盲,霍溟还是中止了他的音乐生涯,重拾五三,鏖战题库。

  只是毕竟刚在新班级里装酷扮拽没两天,霍哥也不好一下子就当乖乖学生,他干脆给自己打造了个“不学就会”的学神人设,正好能让小傻子也崇拜他。

  于是霍溟每天在学校里不学好,要么上课装睡,要么就拿着草稿纸给曲小溪递小纸条。

  小傻子不仅人生得可爱,一手字也写得圆头圆脑,霍溟有时看着喜欢,就随手将那些字条夹在自己书里。回家还专门收进他的铁皮盒子里。

  好不容易从语文书里翻出一张夹忘了的纸条,霍溟拿着纸两相对比,一眼认出,试卷上的绝不可能是曲小溪的字迹。

  性格可以变,口味可以变,一个人写了十几年的横竖撇捺可没那么好改。

  教室前头还在吵着曲小溪考了个好成绩,短短一个月,不仅连笔迹改了,连成绩都一下这么高。

  霍溟此前落下过小半学期的课,后来再补都觉得费劲,直直补了一个寒假,才在第二个学期给小傻子考出个前五,如今曲小溪要补十几年的知识,哪儿就那么好学了。

  真正的曲小溪在霍溟身边哭了个昏天黑地也没人能哄他。

  好在曲小溪不被哄惯了,自己抹了抹眼泪,又仰头看着面容沉沉的霍溟。

  曲小溪原先想没人在乎他这个小傻子,自己还不如早早消失了的好,可现在看着霍溟,小傻子心头又生出希冀。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记得他?

  小傻子伸手,没能抓住霍溟的衣角,只得期期艾艾喊一句:“霍溟……”

  最是喜欢听他喊人的霍溟却听不到这句软软的呼唤,他低着头在草稿本上胡乱写着字,试图理清思绪。

  霍溟几乎已经能断定曲小溪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曲小溪,但要说真的是“鬼上身”,也未免太离奇。

  遭到围攻的[曲小溪]可算是从众人手中逃脱,他跑回后排,也没留意到霍溟的神情,直直进自己座位整理试卷。

  霍溟看着草稿纸上写下的的“双胞胎”三个字,觉得这个比鬼神之说靠谱点。

  他将本子上的字涂黑,斜眼观察起[曲小溪],这一月他也算每天都盯着人看,身高体型外貌上没有任何问题。

  霍溟仔细思索他的小傻子同桌身上有没有什么独有的特征。

  视线不着痕迹地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堪堪落在那一截细瘦白净的腕间。

  曲小溪有一枚从小带到大的平安扣手链,红绳拴着不掺一丝杂色的羊脂白玉,衬得小傻子更是肤白如雪。

  霍溟高一时总是会被这截白得晃眼的手腕吸引视线,后来也问过曲小溪平安扣的来历,小傻子说不太明白,只说家里大人让他一定要带着。

  后面看得多了倒是忘了这回事。

  现下这枚平安扣正好好的扣在[曲小溪]腕间,霍溟眉头一皱,觉得靠这些认人还是不行,要想写其它标志。

  [曲小溪]却是被他看的心头一毛,猜不出霍溟冷着一张脸又在想什么。

  他刚要开口提醒霍溟收收眼神,霍溟猛地一下拽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领子都给他扯歪了。

  “你干嘛!!”

  霍溟目光迅速扫过[曲小溪]的后颈,又将人推回去:“有个虫子。”

  “有虫子你也不用这么扯我吧!”[曲小溪]理着松了一圈的衣领道,他还想再说,数学老师提着一把长尺进班,教室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秒速回到自己座位,[曲小溪]也只好闭嘴。

  霍溟数学次次140往上,这次更是考了满分,数学老师也不像高一那么骂他了,偶尔看他开小差也不管。

  于是霍溟低着头继续在自己的草稿本上涂涂画画。

  ……手链一致,字迹不同。

  ……后颈正中的痣一模一样,性格差异又实在太大。

  霍溟圈起“鬼上身”三个字,出神地想,难不成小傻子真的叫人夺舍了?

  养了十八年的世界观微微动摇,霍溟没留意,一胳膊将笔盖撞去桌下。

  他正要去捡,却看见那笔盖竟自己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