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秋先前得知宋知柯在同一家医院的时候,慌得很,生怕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最恨的仇敌碰面,落了下风。

  今天,他真的突然和宋知柯碰面了。

  但他不慌了。

  经过一天的休养,闻星秋自我感觉精神了不少。又带了两个保镖,能应付大部分的突发事件。

  还有,他要给江离舟买礼物的。

  要是为了自己,他会觉得买不买都行。考虑到江离舟,他便生出一种“再困难也要上”的奇妙使命感,勇敢起来。

  闻星秋不退不让,迎向宋知柯的目光,“是啊,你还是那么丑。”

  宋知柯:“……”

  闻星秋真心觉得宋知柯这样挺丑的。

  宋知柯拿捏好了一个不热络也不冷漠的礼貌分寸。唇角上扬的弧度像是尺子量过,连露出的牙齿都考虑到了,像个假人。

  而且是个龇着大牙的假人。

  宋知柯以为他们身处公共场合,真有争执也是成年人之间的较量,玩的就是话里有话的暗潮汹涌,想不到闻星秋会这么用直白攻击,眉头一皱,“请你好好说话。”

  闻星秋:“你牙上有菜。”

  宋知柯:“……”

  更生气了,但真的拿过镜子瞧一瞧。

  闻星秋看到宋知柯那个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哈哈。”

  他们说了两句话,负责招待的店员们就已经看明白了。趁着他们没有再开口,一人劝着宋知柯说“不用担心,您还是这么完美”,一人给闻星秋引路,“这边请。”

  闻星秋还记得自己是来买礼物的,不打算和宋知柯斗嘴到底,就跟着店员往另一边的接待区走了,“好。”

  宋知柯却不甘心,威胁:“江总知道你这么没素质吗?”

  闻星秋:“不知道,我回家就跟他说。”

  宋知柯又是一愣,“你们住在一起?”

  闻星秋:“嗯。”

  宋知柯咬了牙,拿着镜子的手渐渐用力,表情也渐渐扭曲。

  知道自己应该注意形象,可实在是不甘心——努力三年,才得到了粉丝的支持和业内的肯定,混上一线,找各种关系又花了几千万才买到中心公寓,也不过能当一个碰运气才能见到江离舟的邻居。闻星秋什么都不是,却能和江离舟住在一块?!

  闻星秋不知道宋知柯快把牙咬碎了,看着被捧上来的新款表,“实物更漂亮哎。”

  店员:“对,这一款的美不是照片能够体现的。这光泽,这质感,这手感,都值得近距离欣赏。”

  “多少钱?”

  “一百万。”

  闻星秋点点头,有点想拿下了。

  宋知柯忽而过来,“你以前不戴手表,怎么突然喜欢了?”

  闻星秋当做没听见。

  “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吧。”

  “……”闻星秋斜睨一眼。

  宋知柯还在假笑,“你去B城休息了三年,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应该会有压力吧?我愿意看在爸爸妈妈的面子上,给一点帮助。”

  这么长的一句话,就是为了说“你没活干,你买不起”。

  闻星秋没有破防,也学了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着:“不用,我可以卖掉你爸妈给的房子,不需要麻烦你。”

  宋知柯笑容一僵。

  那套房子本来属于宋知柯,闻星秋才会选作赔偿的要求。不光如此,还用“一家人”的虚假承诺哄了宋家夫妇,宋家夫妇傻乎乎信了,又用“一家人”的论调来劝宋知柯不要计较。

  闻星秋一手主导此事,而今又用作攻击工具,够狠。

  宋知柯深吸一口气,“不需要就算了。”

  闻星秋:“哦。”

  继续看表。

  店员发现他们没吵起来,松了一口气,“宋先生,那边有适合您的新款。”

  “我想要这块。”宋知柯忽而指向闻星秋手里的表。

  闻星秋皱了眉头。

  店员为难,“这位先生正在看呢。”

  “他要他的,我要我的。这款手表不会只有一块吧?”

  “只有一块。”

  “别骗我了!这个价位的表不可能只有一块。你从别的店,别的城市,甚至别的国家调货都行,我愿意等!”

  店员思考片刻,不卑不亢地说明了,“好,我会想办法。但是这款手表是闻先生先看的,我们就必须优先为他服务。”

  另一个招待宋知柯的店员也发话,“这是我们的工作原则,请您理解。”

  宋知柯很想发火,却明白这种店有无数摄像头。为了自己的形象,只能再商量,“我现在就买,能优先吗?”

  “不行。”

  “你们说可以调货,我先看看实物没有问题吧?”

  店员还是那个坚定的表情,“请让闻先生先看。”

  另一个店员给宋知柯做了解释,“调货流程比较长,我们需要跟您商量一些细节。请您移步到后方的会客室,经理会好好招待您的。”

  “经理在?好啊。”宋知柯轻哼,“我要谈谈你们的服务问题。”

  闻星秋听到这里才慌了。

  他不说话,主要是因为插不上嘴。宋知柯一句接一句,店员也硬气,用亮堂的嗓门全部怼回去。说的话又密又有力,不是他这种嗓子不好的人能轻易介入的。

  可是他一直在听着,意识到宋知柯气昏头,可能要放弃平日经营的好脾气形象,找两个店员的麻烦了。

  “冲我来。”闻星秋站了起来,“干嘛为难别人。”

  店员劝着,“闻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为我们起争执。”

  闻星秋:“可是……”

  店员还是那句话:“我们会处理的,请不要担心。”

  宋知柯看到闻星秋被请回去,接着讥讽,“真想做好人就让给我。我买了单拿到表,他们加了提成,大家都高兴。”

  闻星秋犹豫了。

  宋知柯人坏,说的这句话倒是对的。不买表,他可以挑别的礼物,起码能保证店员不被牵连。

  店员倒是平静,“宋先生,请移步会客室。”

  宋知柯再看了一眼闻星秋的郁闷表情,才走了。

  闻星秋叹口气,喝口水压压惊。

  店员替他再斟满,“没关系的。我是销冠,最注重的是客人的体验。您的体验好了,经理怎么会不满意呢?”

  简单来说,就是经理不会骂销冠。

  闻星秋稍稍放松,但还是忍不住看向宋知柯离去的方向。

  会不会出事啊?

  *

  宋知柯被请进一个地方,却发现和会客室不搭边——空间小,装修简单,只有几个办公桌椅排列着,并没有招待客人的空间。

  不过,屋里真的有一个级别很高的人。

  “你好,我姓齐,是这个商场的总经理。”

  “总经理?”宋知柯觉得古怪,“你需要负责这家店的调货?”

  总经理笑了,“我负责招待最尊贵的客户。”

  宋知柯表情缓和了一些,“你知道我是尊贵的客人就好。”

  齐经理:“抱歉,我说的是江总。”

  宋知柯:!!!

  齐经理便开始解释了。

  “那款手表是成对的两块,属于知名设计师的定制款,拍卖价3888万。被挂名在这个品牌以100万的价格出售,是因为江总不想让闻先生有负担。”

  “江总没有料到你会出现,我们也是,才会产生今天的误会。”

  “请您立刻停止争抢的行为,向闻先生道歉,并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购买这款手表。否则,我们会向江总报告今天的情况。”

  宋知柯听完,表情变得煞白,身子发软,能够好好站着,全靠咬牙切齿绷着最后一丝力气。

  齐经理明知宋知柯说不出话,还是问,“宋先生,你明白了吗?”

  宋知柯慢慢挪动僵硬的脖子,点头。

  “我希望这件事在五分钟之内解决。”齐经理给出期限。

  宋知柯没有回答,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拿出手机。他想找人帮忙,翻遍通讯录却没有瞧见一个可以和江离舟对抗的人。

  最后,他决定妥协,走出会客室。

  闻星秋正吃着店员送上的小饼干。饼干是草莓夹心的,也就比瓶盖大一点。闻星秋却慢悠悠地啃,沾上些许果酱的唇瓣正弯起轻松的弧度。

  宋知柯的嘴唇也有红色,却是自己咬出来的血。

  宋知柯苦笑一声。

  闻星秋听着了,转眼望来。

  宋知柯走上前,“对不起,我不该跟你抢。我不会要那款手表,它是属于你的。”

  他经历了百般挣扎,才说出自己不愿意说的话。

  闻星秋只是轻飘飘回了一个字,“哦。”

  “对不起。”宋知柯看了一眼门外聚集的商场保安,再说一次就离开。

  齐经理显然不是好说话的人。无法阻止他挑衅闻星秋的事情,就想召集保安,会在过后用“赶走他”来将功补过。

  他不想被赶,只能自己先走。

  宋知柯强打精神,硬着头皮穿过保安列队之间的队伍,走出商场。他甚至不敢去停车场找自己的车子,戴上口罩,就钻进了过路的出租车。

  “去绕梁音乐。”

  绕梁音乐是江离舟的地盘,但也是见证他辉煌的地方。那里有欣赏他、尊重他、崇拜他甚至对他言听计从的人,是他最后能想到的安慰。

  宋知柯去了绕梁,打开自己专属的休息室。开了一瓶酒,等不及找杯子就往下灌。

  酒液热烈,稍微暖了他的心。

  宋知柯正想松口气,就被来电吵着了。他以为是司机打来的,不多想就接起来,“喂?”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宋知柯,昨天的戏好看吗?”

  宋知柯听出了声音,“展嘉泽?”

  “我的戏,你也敢看啊。”

  “我没有。”宋知柯强做镇定,“是江总他……”

  展嘉泽大笑,“我知道,但我动不了他,只能拿你玩玩了。”

  宋知柯慌得不行,但还是要给自己找一点生机,“你想出气,就找江离舟在乎的人。他叫闻星秋……”

  “对,还被江离舟派人保护着,我才不去找麻烦。就你了。”

  “……”宋知柯愣神几秒,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放肆,近乎疯癫,震得手机都出了电音。

  他不在乎,继续在笑自己现在狗也不如的日子——做江离舟的狗还能有口吃的,他呢?讨不到半点好,还要承受江离舟仇人的怒火。

  都是江离舟的错。

  宋知柯怒上心头,抄起酒瓶向高层冲去。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人。问候他的,阻止他的,最多的是因为他而感到惊恐的傻逼人群。他不管不顾,把人全部推开。

  终于,他到了江离舟的办公室,用最大的力气把酒瓶砸过去。

  江离舟躲开,但是酒瓶砸到了书桌。玻璃碎裂,酒液飞溅,江离舟那身高级定制西装,就这么被打湿。

  “哈哈哈!”宋知柯放声大笑,任由其他人把自己按住,“活该!”

  江离舟甩甩自己身上的酒,面露厌恶。

  保安很快做事,连那个叫穆铭的助理也一块帮忙把捣乱的宋知柯押走了,并联系警方。

  宋知柯没有挣扎,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演一场大哭。

  *

  闻星秋不知道宋知柯为什么忽然道歉,只知道手表实在适合江离舟。

  既然宋知柯说他不买……

  闻星秋做了决定,“买吧,他戴着一定好看。”

  “好的。”店员问,“是男朋友吗?”

  闻星秋抿着唇,轻轻摇了一下头。幅度不大,不怎么像否认,倒像是害羞之下的小扭捏。

  店员看得嘴角上扬,“您想要什么样的包装?”

  “是生日礼物。我不懂,你决定吧。”

  “好的。”店员去包装。

  闻星秋没事做,看看热搜。

  热搜第一是爆了的话题:【宋知柯袭击总裁,大闹绕梁音乐!】

  袭击总裁?!

  闻星秋给江离舟打电话,听到关机提示就慌了神。叫上保镖,甚至来不及和包装礼物的店员说一句,就拼命往外跑。

  坐上车,他改打助理穆铭的电话。

  穆铭倒是接了,“江总的手机被砸坏,开不了机。他现在回家了。”

  “好。”闻星秋立刻跟司机说,“回家。”

  到了家,他没看到一个人影,又准备给穆铭打电话。还没接通,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江离舟走进来,看到他就笑了笑,“我回来了。”

  “你没事吧?”闻星秋冲上去,“宋知柯打你了?”

  “没有,他砸东西,只是书桌和手机坏了。”

  “噢。”闻星秋松口气,“那就……”

  话没说完,他吸了吸鼻子。

  酒味!

  闻星秋嗅啊嗅,不知不觉挨得更近。

  江离舟按住了他,轻声解释,“我被泼了酒,现在去洗澡。”

  闻星秋压根没听,只是盯着衬衫领口的湿痕。

  江离舟被泼的时候应该穿着外套,打着领带,所以酒味最浓烈的是领口,还有……曾经沾染酒液的麦色皮肤。

  闻星秋昂起头,想闻得更多,无意之间让自己的鼻尖轻轻蹭过。

  江离舟身子一僵,声音变得低哑还是坚持说着,“我要去洗澡了。”

  闻星秋感觉自己要被推开了。他不舍得那个香味,由体内叫嚣的酒瘾做主,说了一句冲动的话:“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