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跃的额头被钢刀余锋划破了皮肤，伤口大概有四五厘米长，好在切面非常整齐，入肉也不太深，止血之后贴块外科胶布，没有缝针。
“这样不爱留疤，”医生解释地说，“但也得打破伤风和消炎药，免得愈合不良。”
沈浩澄身上也挨了刀，羽绒服袖子里的鹅绒都飞没了，里面的西装裂开了嘴，布料朝外翻着，毛衫倒逃一劫。
幸亏凶徒慌急之中全靠锋利伤人，力气不大，且没时间补刀，也幸亏他穿得够厚。
沈浩澄心存庆幸地检查检查安然无恙的胳膊，稍稍吐了口气，马上又训池跃，“一点儿没长脑子！人家手持利刃有备而来，你追？”
池跃刚被处理一阵伤口，额上有些火辣辣的，见他还很气恼，讷讷地道，“着急么！以为把您砍坏了呢！”
后怕的滋味儿太不好受，沈浩澄更加生气，“以为砍坏了你不先管我？逞什么英雄？把自己当大侠了？可以空手接白刃？我告诉你池跃这种事情多了，老这么蠢你还想当律师？先当烈士得了！”
池跃被他骂得愣眉愣眼的，“多了？”
沈浩澄气得直挠脑门，仿佛那里也疼。
于军又打一阵电话，完了过来劝架，“行了！不追也追了，在这吵吵什么？怕人不看热闹？”
果然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站在稍远的地方。
沈浩澄怒气未消，转目横了一圈儿。
看客见他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慢慢散去。
“得取药吧？”于军问道。
沈浩澄这才看看手里的缴费单，“还得打针！老于你先回去吧！晚了家里着急。我在这里陪着。”
“刚出这事儿我还走？”于军一把扯走缴费单，“说屁话呢？”
沈浩澄情绪太过激动，此刻觉得有些疲惫，任凭于军去缴费了，自己坐着歇了一会儿，而后直直身子，仍旧没啥好气儿地哼，“以后机灵点儿啊！别说咱干刑辩，就王勤风，也难保会得罪人。全须全尾地活着才是硬道理！”
“您说能是谁啊？”池跃皱起了眉，“咱们得罪谁了？郑国曦？”
沈浩澄又再调整调整情绪，摇头，“咱们也没真的不给郑可耀辩护，一百万都花了，这么做对他没好处！”
“那是……”池跃看他。
“要不是以前埋下的祸患，” 沈浩澄幽幽地说，“就是杨嘉恒这个案子……干咱们这个的，不好说啊！”
“能查着吧？”池跃立刻就说，“现在什么社会？这两家伙明晃晃地举着刀子，当街行凶，还跑得了？”
沈浩澄轻轻摇头，“你想得简单。回想回想那两个人都什么装束？兜帽里面是毛线帽，口罩，高领毛衣，黑色棉服，还戴手套，眼睛形状都没露全！他们都是惯犯，最懂反侦查的。我猜不远就有接应的车，车型甚众牌照不清，拐进哪个死角之后就是悬案。”
池跃啧了一声，心里越发郁闷起来。
“必须知道自我保护！”沈浩澄又安慰他，“不过他们琢磨咱们一回成本不小，不会没完没了，也犯不着提心吊胆杯弓蛇影。”
池跃听他语气放柔，这才认错，“是我莽撞了，不然也没这场麻烦！”
沈浩澄侧头看他，态度彻底和缓，“是担心你，不是埋怨。”
池跃听得心里一烫，微微低头，“我知道。”
于军快步回来，扬扬收据，“打针打针！”
破伤风针挺疼，池跃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哎”了一声。
“哎啥？”值班护士立刻数落他说，“吓着我手抖，你就更疼！”
池跃只好用开玩笑掩饰尴尬，“您是专业护士，随便手抖？”
“你还专业大小伙子，”护士有点年长，故意逗他，“都随便叫唤呢!”
于军嘻嘻乐了起来，“专业大小伙子！”
之后吊针也扎上了，沈浩澄再次撵于军说，“这下没事儿了，你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于军没再拒绝，“也行！不是多大的伤，都在这儿瞅着邪乎劲儿的！回去时候注意点儿，万一那几个家伙就是穷凶极恶呢！”
沈浩澄答应，“这一段时间都会注意，你甭惦记！”
于军这才走了。
沈浩澄坐在陪护椅里琢磨事情，不说话。
池跃无聊，歪着脑袋看他一会儿，“沈律，你咋不给于警官发红包呢？”
“什么？”沈浩澄没有明白。
池跃往自己点的药水上面示意示意，“不能便宜。”
沈浩澄忍不住笑了，“那也应该你发，我发得着？”
池跃转开视线，淡淡地说，“沈律不最出手大方扶危济困？”
沈浩澄看着他贴了半脑门子固定胶布的额头，没说话。
最好不要落疤，那么年轻饱满的额头，留下疤痕太可惜了。
幸亏没受更重的伤，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
沈浩澄竟然有些糊涂，不太明白自己的心。
男人总是激素动物，没有不好色的，但他自诩正直，虽然深受这小孩儿的皮相吸引，觉得也是停在欣赏喜爱的阶段，不至于无法自控，可要是因为自己受了大伤，还是会起杀心。
会要对方百倍来还。
刚才他没把话说得特别清楚，这会暗自复盘一下，去年经手的几个案子都已盖棺定论，不至于留下这么久的祸患，今晚的事，大概率还是杨嘉恒案导致的。
会是谁指使两个凶徒来袭击自己呢？
他那个已经退了休的姐姐？
从情形看，不像是要自己的命，只想恐吓恐吓而已，但他们出手也没留情，伤手断脚在所不惜，肯定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就因为自己想挖掘出真相来吗？
不管怎么，总会有人为张申的死亡负责，他们难道不想惩治真凶，只要索了杨嘉恒的性命就甘心了？
这其中，肯定还有不为人道的隐情。
到底是什么呢？
点完消炎药夜已很深，沈浩澄把池跃送到楼下还不放心，主动提出，“我去你家住一宿，万一要是发烧……”
“不能了！”池跃赶紧就道，“都先打了针。”
沈浩澄看看他问，“怎么着？不给住了？”
“不是！”池跃又忙解释，“真没什么被子，小睡还能将就……那我取套换洗衣服，上您那儿去？”
沈浩澄这才点头，“多拿两套，住好了再回来。”
说的人自然而然，听的人也没多想，池跃依言拿了两套衣服下来，重新坐进车里，“还是我去您那儿合适，又能蹭住又能蹭吃！”
只是过了一会儿工夫，沈浩澄已经暗自诘问自己目的是否单纯，闻言不由悄悄地哼：贪小便宜，早晚得把自己搭进去。
回来上楼，沈浩澄的羽绒服不能再穿，脱下来折好，找个袋子装了，准备第二天丢。
池跃在旁心疼，“太可惜了！这么贵！”
“都是你连累的。”沈浩澄点一点他。
“我？”池跃不明所以。
“你！”沈浩澄自去整理客房，“刚划了背，这又砍了脑门。我看你最近是有血光之灾，逃不过去，连累我这件羽绒服跟你一块倒霉！”
“您可太讲理了！”池跃噗嗤笑了，“花洒修好没呢？”
“修是修好了！”沈浩澄强硬地说，“那你也别洗澡了，头也不行。就这么睡。”
“难受死了。”池跃不由嘟囔。
“难受难受下次就知道长脑子！”沈浩澄起身就走，同时哼道，“要像郑可耀他妈那样就知道身体重要！”
固定纱布得贴几天才行，池跃顶着工伤上班，立刻就引起同事们的关注，许爽尤其咋咋呼呼：“遇到袭击啦？哎呀妈呀太可怕了！咱小池这张俊脸啊，幸亏刀口没再往下，要不然心疼死姐！你跟沈律说说，咱这么帅，得给买保险。”
池跃被她给逗笑了，“还是头一回听说脸投保的，姐把我当兵马俑了！”
向乾也听到了风声，特意找沈浩澄过去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浩澄淡淡地说了事情经过，然后申明，“报警了！于军当时也在场呢，肯定会盯着查，您别担心！”
向乾低低骂了一句，“这也太嚣张了。你猜能是谁啊？”
“猜有用吗？”沈浩澄怕他忧虑，并不多说，“等结果吧！我会加小心的。”
“嗯，多加点儿小心！身边有人也别放松，这不就是有人……”向乾便说，“小池还算勇猛，但他没有社会经验，身子骨也不如林巍唬人，进出都陪着你也算不上是保护！”
沈浩澄只想保护池跃，隔一天他得去医院上药换胶布，杨嘉恒却比郑可耀先一步提出了要见律师。
沈浩澄不准池跃跟着，临走还打电话让秦大沛过来陪他。
池跃出来，看见秦大沛开了辆颜色还算持重车型却很拉风的保时捷，立刻咋舌，“秦哥牛啊！”
秦大沛眼神随意地往他额上看看，“光荣挂彩，要不要紧？”
“幸亏秦哥及时出现，”这两天在沈浩澄家有吃有喝的，池跃的心情非常不错，马上开玩笑道，“再不见面就痊愈了。”
秦大沛自然哂了一下，“小打小闹，姓沈的家伙还折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