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把池跃送到单元门口，看着他上了楼，沈浩澄还是给老于打了电话。
于军的电话永远二十四小时开机，此时未过午夜，接得也很痛快，“什么指示？”
“我刚才出来吃饭，碰见江影了。”沈浩澄说。
“在哪儿？”于军也没大惊小怪。
沈浩澄说了地点。
“她娘家在那个区。”于军就说，“大过节的，也不奇怪。”
“你们在她身上下了多大力气？”沈浩澄问。
“重点怀疑。”于军回答，“请了三回询问室，总长得有十个多小时了。她一口咬定自己昏过去了。案发现场是她的家，凶器上没有检测到她的指纹，剩下的痕迹，衣服上的血迹什么的都不能说明问题，即使检验出了些许喷溅！”
案情资料上说杨嘉恒是暴起伤人，江影也在旁边，之后迅速躲起来了，喷溅确实不能说明问题。
“通话记录和聊天软件检查了吗？”沈浩澄又问。
“一年之内的都查过了，”于军回答，“她跟杨嘉恒确实有来往，但不多，大概六七次的样子，信息内容基本都是车胎爆了一类的求助，相互之间隔得还挺久远，近三个月几乎没有联系。”
贴身秘书帮忙处理上司妻子的生活琐事也挺正常，这个频率没有值得怀疑之处。
沈浩澄垂头沉吟一会儿，“查查她的经济状况吧！也查查杨嘉恒的。”
“嗯！”于军应道，“专案组昨天开了小会，下一步就往这上面查。你今天没做饭啊？出去吃呢？”
“陪池跃看烟花秀！”沈浩澄说，“回来吃点儿。”
于军闻言立刻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沈律师行啊，还知道陪人看烟花秀，我都没带慧慧去！”
“说你？”沈浩澄鄙薄他道，“跟坏分子们交道打多了，近墨者黑，没啥正经心眼儿了！过节还加班？不领老太太和姑娘溜达溜达？”
“没有突发大案！”于军叹息一下，“吴局开恩，给休息了。我妈那腿上哪儿溜达？在家帮她做了几个菜，这会儿刚看完晚会。”
“那休息吧！”沈浩澄说，“有啥进展也告诉告诉我。这案子……且得拖呢!”
“就知道案子！”于军说他，“别的事儿也得忙忙，知道不？”
沈浩澄知道他又想没用的了，斥了一句，“知道啥知道？”
而后主动挂了电话。
向大律师正月十六才到律所露面，比自己的员工们晚了整整十天。
例行开会。
五十五岁的向乾没见过池跃，往他脸上瞧了几眼。
沈浩澄就介绍说，“我的新任助理律师，池跃。池跃，这是向律师。”
池跃乖乖叫人，“向律师好。”
向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接话，直接进入会议流程，“都说说手上的案子吧！老规矩，勤风先来。”
“我这儿还是年前没结的两起离婚案，一起后勤职工诉瑞新金融未替他们缴纳五险一金的案子，年后于主任又替我接了一起医疗纠纷，整容患者诉长山区娇颜美容院的，刚开始着手。”王勤风答。
向乾接口，“我不是说了离婚、医疗纠纷一类的案子分给小赵吗？大家的专攻方向尽量明确些，有利于经验积累也有利于名气积累。”
“离婚案都是之前的。”于有成解释地说，“整容案我想分给小赵的，委托人不干！富太太，挑剔，非要找年纪大的。”
“打更的年纪大！”向乾沉着脸说，“都听他们指挥？到咱们所就归咱们所建议，不行就换地方么！咱们怕没案子打啊？你就是习惯性思维，不懂得舍弃。”
于有成当着大家的面挨了数落，脸色微微一沉，没有说话。
向乾又看回王勤风，“已经着手了就上心弄吧！之前没结的抓紧结，离婚案跟他们拖什么劲儿？由着他们闹腾耽误你的时间？以后你这边没有伤亡的民事纠纷先停一停，放给小赵去做，手里抓多了顾不过来。”
王勤风嗯了一声。
“小梁年前清手了！”向前看向梁律师，“这两天接着案子没有？”
“接了一个职业侵占。”小梁律师赶紧回答，“也才着手。”
向乾又点点头，“职业侵占你也不陌生了，好好弄吧！遇到不好解决的地方就来问我，别只知道去找浩澄。让他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我现在尽量不接案子，就是给你们几个当顾问使，师父的师父还硬朗呢！”
小梁律师呵呵笑了，“那我心里更有底了。”
向乾终于看向了沈浩澄，略带调侃地说，“沈大状呢？”
“俩！”沈浩澄竖起两根手指，“一起入室杀人案，犯罪嫌疑人杨嘉恒，死者瑞新金融张申，师父肯定都听说了。”
向乾回头瞅瞅王勤风，“瑞信金融的劳动仲裁案还没消停，大区经理就让人给杀死了？”
“不搭界吧？”王勤风说。
“目前看不搭界！”沈浩澄说。
“是个多事的地方。”向乾笑一下说，“还一起呢？”
“弑母案。”沈浩澄简略说了说郑可耀案。
向乾凝神听着，不语，等沈浩澄讲完了才道，“两起不多，你就弄吧！小赵有新案子没呢？”
“接了一起遗产纠纷。”小赵律师回答。
向乾往深大的老板椅里一靠，“都有事干就行了，除了勤风都才开头，好好忙着。遇到难处要知道找我，别只闷头憋着。行，就是个例会，都去干活吧！浩澄和有成留一下。”
律师和律助们全站起身，鱼贯而出。
于有成的助理杜鑫送进三杯茶来，撤掉了没喝的矿泉水。
向乾端起茶杯，闻了闻说，“那个池……池什么？”
“池跃！”沈浩澄回答。
“到底是谁招的？”向乾似乎觉得这个名字不好，眉毛都拧起来。
“我招的。”于有成说。
“非得招这样的？”向乾面色不善地说。
“什么样？”于有成有点儿愕然，“名牌政法大学毕业生，掐着律师证，还有在县级检察院任职过的履历……”
“当律师的最好仪表堂堂，”向乾仍旧皱眉，“但别好看到这个地步，我不早就跟你说过了吗？这样的孩子不适合干咱们这个，当个演员还行。”
“您这是歧视吧？”沈浩澄轻笑，“以貌取人。”
“就是……”于有成对上向乾虽然不如沈浩澄有底气，毕竟年头多了，也敢嘟囔，“仪表堂堂和好看得过分线在哪儿啊？”
“他这样的，”向乾大概不满沈浩澄顶撞自己，语气不悦地指指人，“都算勉强。那孩子唇红齿白得美人似的，碰上记者云集的大庭案，照片中心都是他，没有嫌疑人了！”
“那不好吗？”于有成仍旧说道，“起了宣传效果……”
“放屁！”向乾骂他，“朗乾所要靠这个宣传？”
于有成给他骂得有些沮丧，“我也是看简历，过往优秀说明了潜力，您要实在看不顺眼，反正刚来……”
“没这个道理！”沈浩澄立刻就说，“小孩儿挺用心的，不能因为他长得好些就无故辞退。”
向乾立刻就哼，“露尾巴了吧？我就知道你，左一个不成右一个不成，遇上个好看的就成了，还敢说我以貌取人！”
沈浩澄不由失笑，“您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什么人都行！”向乾震慑地道，“留着也行。我得事先警告你，别给老子玩什么办公室恋情！”
于有成没想到向乾会当着自己说出这话，有点儿愕住。
沈浩澄也吃一惊，随即就把面孔冷了下来。
“有成不是外人！”向乾意识到自己过分了，马上缓和一些语气，“你也别给我拉脸看。我现在不怎么蹲所，下面的小律师们都看着你和勤风。”
沈浩澄仍旧沉着俊脸，不给一点儿表情，“看我的本事，看助理长相干什么？”
“行了！”向乾瞧瞧他的脸色，“这年头儿子是爹，徒弟也一样，厉害了，就敢不鸟师父。我也是秃噜嘴了，没别的意思。都说不是那种人还生这么大气干啥？”
“我不是那种随便窝吃窝拉的混蛋，”沈浩澄淡淡开口，“但也不跟谁保证会不会办公室恋情！您要觉得不顺眼可以摘我的牌踢出师门！”
“你……”向乾登时立起眼睛。
沈浩澄噌地站起了身，大步走出会议室去了。
“你看看……”向乾啪地拍了桌子，“这还有个老少没有？”
“老少您也不能这么说，”于有成小声讷讷，“都说打人不打脸，您可好，啪啪地。”
向乾瞪了会儿眼睛才道，“打啥了打？都说了秃噜嘴了，得理不饶人了？”
“吃了一辈子口才饭的老律师，”于有成不太真诚地笑，“秃噜嘴还是小事儿？沈大状现在什么身份了您还当儿子骂？我要是他也得生气！”
“屁儿子！”向乾更生气了，“儿子我敢骂吗？这不是为他好？说翻脸就翻脸，还把我放在眼里吗？知道提师门呢！我还是师父？他妈的孙子一个！”
“行行行！”于有成伺候他十多年，早混熟了，“您是师父，您是爹，您都对！这都把人骂走了，还怎么着？真踢出去？”
“别放屁！”跟前没了小辈儿，向乾一点儿也不在乎形象，“还我把人骂走了，这不是他把我扔这儿了吗？正事儿还没说呢！”
“您说，我转达呗！”于有成早就习惯活稀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