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案子赶在年前工作日结束了，沈浩澄心情不错，一边开车一边接着委托人的电话，“不用客气……也是你配合得好，才能做到前面不批捕后面不起诉……嗯嗯……但要吸取教训，以后遇到事情必须冷静一些……好好好，我在开车，和家里人过个好年……”
天色已暗，街灯和霓虹都亮起来。
晚高峰。
沈浩澄望望前面看不到头的车龙，拐出主干道，停进街边商业区的临时泊车位上，打算逛逛附近的商铺。
一个人也得准备点年货吧？
一个人……
怎么就活成了一个人呢？
心里没了工作，就有空闲胡思乱想。
沈浩澄下意识地寻思：去年还不……
一个年轻人唰地从他身前抢过，距离近得几乎贴上，沈浩澄吃了一惊，思绪就打了岔，奇怪地看向他。
年轻人半点儿都没在意自己的行动对别人造成了什么影响，步伐迈得极快，就差跑了。
这急什么？
“池跃，”有个中年人呼喊着追过来，路过沈浩澄的身边表示了歉意，“不好意思，这孩子耍混呢！”
沈浩澄笑笑，送出一个没事儿的表情。
前面的年轻人还在倔倔疾走，看他的衣着和发型应该不是高中生了。
这么大了还耍混吗？
沈浩澄本来想去对面的面包店，被这插曲给弄忘了，下意识地站定了脚。
“池跃！”中年人继续大步追赶着年轻人，“你能不能好好的？都这么大了，还跟爸爸这样？”
是父子啊！
沈浩澄听清中年人的口气里虽有责备，并不太多，纵容更加明显，心里有点儿羡慕前面的年轻人。
有人惯着多好？
叫池跃的男子终于被父亲拽住了，他使劲儿甩了一下手臂，颇为烦躁地吼，“你别管我。”
低吼。
沈浩澄刚想要走，听见这个声音又怔住了。
真是一把好嗓子。
哪怕生着气，仍旧清跃激扬，带点儿银铃婉转的意思，属于非常特别的男音，很像当年的……
沈浩澄阻止自己往下面想。
过去已经过去，不该留恋。况且那人烟酒太甚，过了三十岁就没有这把好嗓子了。
“怎么能不管你？”不远处的父子俩个还在纠缠，“大过年的从家里搬出来，你也太任性了。都不管管我们怎么想吗？你瞅你这态度，怎么说我也是你爸，啥事儿不能商量……”
面包店出来了人，沈浩澄记起自己的初衷，又抬腿走，不再留意两个陌生人的撕扯。
人心八卦，窥探却不太好。
能撕扯总不太坏。
人生最怕活干巴了。
买了不少面包，沈浩澄把它们寄存在旁边生活超市的寄存处，进去挑了不少蔬菜副食，分了两个袋子装着，出来拿好面包回到车上。
不过半个小时，干道上的瘀滞就明显改善了。
沈浩澄开着车拐回干道上去，随着车河缓缓前进，他尽量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认真盘算着家里还缺什么东西，想趁过年之前都补齐了。
眼睛随便朝旁扫视，突然发现路边的绿化带里蹲着个人，看服饰就是刚才被父亲追赶的小子，此刻独自蹲在冬季枝叶凋零的绿化带里，身体团成团子，脑袋狠狠扎进双腿之间。
似乎烦躁得不成。
也似乎是跑过来的，特地藏着。
车不能停，沈浩澄饶有兴致地瞄着人，转瞬之间便离远了，心里好笑地想：这小子是个犟种，跑这么老远来蹲着，躲爹。
挺好玩的。
自己就没这么任性的阶段，要是能有该多好啊！
佳节易过，眨眼年假就结束了。
“老沈！”王勤风的脸有些水肿，一大早上就不精神，懒洋洋地和沈浩澄打招呼。
这日大年初八，律所已经上了两天班了。
“晚上干啥坏事了？”一八五的沈浩澄按合电梯，故意开玩笑说，“睡眠这么不足？”
“看了个午夜场，”王勤风蔫吧啦唧，“流浪地球！都说好，又过年又有活，也腾不出个正经工夫，只能牺牲睡眠时间。真是老了，这就缓不过来，以前连熬几个通宵不当个事儿！”
沈浩澄不接老了的话，只呵呵笑，“观感怎么样？”
“行！”王勤风客观地说，“能算良心之作。就是离咱们这些桌上整天摆着案子的家伙有点儿远。”
沈浩澄又笑笑，没有吭声。
事务所楼层很高，一时到不了，王勤风顺口反问，“你不是看过了吗？什么感觉？”
沈浩澄习惯性地扭扭脖子端端肩膀，“感觉么……人类对末日的极限想象常是冰川和赤焰，所谓水深火热。咱们这种例外。”
“例外？”王勤风用鼓眼泡看他。
“咱们总跟穷凶极恶的人 打交道，比谁都明白，当恶念统治了灵魂，”沈浩澄淡淡地说，“就是末日！无处可逃。”
王勤风瞅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六七公分的老律师小学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该到的楼层。
沈浩澄不再闲聊，大步流星地往自己办公室走。
朗乾律师事务所的行政主管于有成等在厅心拦住了他，“老沈，给你招的助理律师到了。”
沈浩澄站住脚跟，看看比自己大五岁的于有成，言简意赅地问，“在哪儿？”
“你办公室呢！”于有成歪了下嘴，“早到了十分钟。”
沈浩澄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去。
于有成在后面喊，“你好好跟人小孩儿说话哈，别太吊儿郎当也别把人给吓跑了！我看是个不错的苗儿！你这又没秘书又没助理的算怎么回事？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
“知道了！”沈浩澄已经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扬声答应。
老于这人挺好，就是啰嗦。
推门而入，衣装得体的年轻人从沙发旁边的圈椅里站起身来，先开口唤，“沈老师？”
沈浩澄预备去拉羽绒服锁链的手滞了一下。
声线太漂亮了！
似曾相识。
他迅速审视审视面前的年轻人，觉得条顺盘靓赏心悦目，挺有律政精英的范儿，就微笑说，“称不上老师，你叫我沈律就行。”
年轻人从善如流，重新叫人，“沈律好！”
“老于给你开的门？”沈浩澄省掉寒暄的步骤，直接说起正经话，“回头把钥匙讨回来，那是小孙走的时候交给他的。咱的屋子他拿着钥匙干嘛？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非常明显的接纳了。
“池跃！”年轻人的态度仍旧恭敬，但不过分。
缘分这东西真挺奇妙。
沈浩澄将脱下来的羽绒服挂在衣架上，趁着回身的空儿再次看看眼前的年轻人，把那两个字放在嘴里重复一下，“迟……月？”
头天于有成给了资料，但他没看。
来几个了，都不怎么可心。
沈浩澄以为这次也一样。
没到元宵节呢，没到求职高峰。
“春池的池，跳跃的跃。”年轻人说。
“挺好的名字！爽快利落！”沈浩澄迅速把那点儿不易察觉的讶异消散掉了，“你就坐那张桌子。”
池跃看看摆在门口的桌子，有点儿意外。
沈浩澄解释地说，“我的助理从来不坐在外间，喊来喊去的太麻烦。都在屋里，方便合作。小孙之前就坐在那儿。风水宝地，现在去别的所独当一面了！”
池跃这才嗯了一声，抬腿走到那张桌边，放下手里的文件包。
沈浩澄的办公桌位置靠后，挨着窗子，他坐下去，继续端详这个能算见过一面的池跃。
确实年轻，但也不是小孩子了，此刻脱了棉服，看起来肩平腿长窄腰翘……
助理！
沈浩澄赶紧打住心里的YY，暗中鄙薄自己中年饥渴，竟要往老色胚的方向发展了。
“沈律！”池跃回过头来问他，“我能做点儿什么？”
“刚结束一个案子，”料到年轻人会主动问，沈浩澄便朝自己桌面示意示意，“我这人懒，相关资料都丢乱呢！你帮我整理整理。”
池跃走了过来，伸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夹。
沈浩澄不能避免地看清那双手，纤长白皙皮肉紧致，又在心里叹息一下：年轻真好！
于有成意思意思地敲敲门，同时推开，“老沈！”
沈浩澄以为他要按例和池跃说说助理律师的工作内容，嫌其耽误时间多管闲事，张嘴就说，“拜托来两杯咖啡！”
于有成当没听见，“有案子了！”
沈浩澄无奈地搓搓脑门。
刚歇两天就有新案子追上来。
劳碌命啊！
谁叫朗乾律师事务所名声在外案子多得接不过来呢，否则王勤风也不至于挤不出时间看场电影。
“适合我吗？”不在内部研讨会议上分给他，而是于有成亲自过来说，沈浩澄知道推不掉，直接了当地问。
“指名找你！”于有成善于回避问题，“不是一般案子，死者是瑞信金融区域经理张申。”
指名来找的多了，于有成这个架势，看上的就是死者的社会地位。
能给律所提高关注度。
真是老板的好大儿。
沈浩澄微微皱起眉头，“新闻报了好多天了，才请律师？”
“新闻报新事儿！”于有成不耐烦同他打太极，“公安局检察院不用走流程吗？这个你推不了! 家属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沈浩澄叹口气，“那还啰嗦啥啊？请吧！”
作者有话说：
开了新文，试着写写推理，欢迎法律方面的专家指正。希望作品是盘 品质不错的海鲜，爱情是食材，案情是调味的芥末和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