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枭不知道的时候,这件休息室的门已经彻底锁上,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音。

  所以在燕枭正抱着白栖伤春悲秋时,他也听不到从宴会厅那边传来的哀嚎。

  简途站在高台之上,冷漠的看着这群人类被四周突然出现的克维斯军队拿枪射杀,里面包括了世界树的董事会。

  原本和谐的宴会变成了一场血宴,求救声不绝于耳,等机枪扫射过后,宴会场变得血流成河,主厅中间已经没有人站着了,尸体倒在一堆,唯有古老动人的乐曲依旧响起。

  燕枭似有所感般抬起头下意识转身看去。

  而白栖只是任着燕枭拧起眉对这短暂的温情产生怀疑。

  “白栖,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燕枭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浓厚的血腥气对汤面片这种人来说,其实很敏感。

  白栖只是垂下眼眸,答非所问:“燕枭,回夜河……回燕城去吧。”

  此言一出,燕枭急忙转过身,他没想到这是多么生硬的转移话题,他只是紧张的握住白栖的手。

  “为什么?你明明心里还有我,为什么老想赶我走呢?我们一点可能都没有了么?我不明白啊白栖……”

  白栖没再抬头看燕枭,他在心中默默算着,这场杀戮是否已经结束。

  见白栖低着头不回答自己,燕枭有些着急的去捧白栖的脸,这才发现白栖脸上毫无血色,燕枭愣怔了一瞬,当即还以为是白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凑近了些检查白栖身体是否哪里受伤了。

  “白栖?”燕枭尝试的叫了一声,白栖这才瞳孔聚焦看着燕枭。

  看着燕枭那种焦急无措的脸,白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燕枭不知道白栖这是怎么了,下意识转头想喊医生,却看见有血从外面的走廊透过地板缝隙渗了进来。

  燕枭顿时脸色煞白,他能感觉到白栖突然回握住自己的手,且力道大的惊人。

  此刻燕枭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僵硬的转过头看着白栖,居然还能在此刻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你让我走,是不想让我看见吗?”

  白栖与燕枭对视上,心里的难受加上燕枭的质问,白栖还是点了点头。

  “哈……”燕枭笑了出来,“白栖……你现在在做什么,这场宴会的目的,可以告诉我吗?”

  白栖有些不自然的想别开视线,却被燕枭捧着脸禁锢住无法动弹。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是杀人犯,现在的情况,还有什么你猜不到的吗?”

  燕枭眼眶通红,因为休息不好和一些接二连三的打击,他眼里的血丝就没少过。

  燕枭笑得更大声了,他像是受不了事实所以现在有些疯癫,但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白栖,哪怕那不知道是谁的血已经蔓延到了自己脚边,他也无暇顾及,只是突然疯了般去亲白栖。

  白栖倏地睁大眼睛,他没想到燕枭会有这么个反应。

  带着怒意的吻并不温柔,白栖反应过来想要推开燕枭,但燕枭没给他机会。

  直到二人口中都弥漫着血腥味,本该浪漫的吻变得血淋淋,燕枭才慢慢松开白栖。

  他说:“……白栖,你应该知道,我不在乎你骗我,利用我,甚至是想要我的命,你也知道,只要你开口,除非会伤害到你,不然什么事我都愿意替你去做……可你不该瞒着我,把你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现在也是,你又杀了人,却心虚到不敢告诉我,白栖,你又怕什么?你都不要我了,还怕那些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坍塌还是怎么着?啊?白栖?”

  大抵是白栖第一次见燕枭被自己逼成这个样子,二人突然转变立场,变成白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是……燕枭你听我说,我没有不要你,真的,没有不要你……”被咬破的嘴角有血渗出,白栖就像察觉不到一般,他紧紧抓着燕枭的手,想要苍白的去解释什么。

  大概人就是这样,从前做着各种算计和谋划,哪怕和被害者共处一室睡在一起,也能面不改色,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给予自己的好,但一旦受害者反应过来,开始咆哮着诉说着自己遭遇的不公平,露出一点受伤的神情,原本有恃无恐的加害者就像被人用一盆冷水浇醒,猛地发现了自己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有多对不起被害者。

  白栖就是这种人。

  过去燕枭对他好,接受他的一切,让他下意识觉得,燕枭怎么样都会容忍自己,可一旦燕枭受不了这种压迫于是在他面前爆发,他就会变成那个被动的人,慌张的想要去安抚对方,又反应过来自己是最没资格去求对方原谅的凶手。

  此刻燕枭的眸子透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悲伤,这种悲伤让白栖慌神,可无论再怎么样,燕枭也没放弃对白栖的爱,或者说,他只是发现了,也许用这种方式,更能让白栖把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如果说过去白栖和自己在一起也算是一种阴谋诡计,那现在,燕枭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他这点小心机,不算对不起白栖,也是白栖应该补偿自己的。

  “你没有不要我?那你跟我走好不好?不当这个市长了,和我回夜河,我可以保护你,你不相信我吗?”

  燕枭目光炽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在白栖耳朵里却让白栖浑身冰冷。

  燕枭算错了一件事,白栖会内疚,但不会因为这些内疚去妥协什么。

  在燕枭期待的眼神中,白栖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宴会里的人都死了,我得留下来善后……”

  燕枭急忙打断他,“那你就说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听到这话时,白栖仿佛耳鸣了一瞬,他看着燕枭,“……你知道今晚上死了多少人吗?”

  燕枭没有躲闪白栖的目光,只是神色凝重的回答:“……不知道,但你会这么做,估计在场的来宾应该没有活口了。”

  燕枭记得那个在克维斯军校时期的白栖,和自己相恋时的白栖是不一样的,以前的白栖就是这种人了,为了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会死多少人,就像当初在森林里被蛇群杀死的那支小队一样。

  “你不觉得,那些人很可怜吗?”白栖问出来心中的疑惑。

  但燕枭下意识的反应是,他也很疑惑,大概是在疑惑为,什么要在陌生人的生死和白栖之间做选择。

  白栖这才肯定。

  哪怕燕枭被一个和善的老爷爷捡回家悉心教导长大,哪怕爷爷给他灌输了很多正义正确的三观,但燕枭不是人类,他只是伪装成了人类而已,哪怕他现在已经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可他的骨子里就是冷漠的,所以他的潜意识里轻视这些人类的生命,并不把他们当回事。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白栖也许会觉得,燕枭只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罢了,可现在他是知道真相的,面对燕枭的天性,他竟然觉得也不能责怪燕枭。

  或许有反社会人格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

  白栖突然抬起手捂住燕枭的眼睛,在燕枭还没反应前,他轻声哄道:“……够了,今天的见面到此为止了,燕枭,回夜河吧。”

  燕枭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就这么晕死了过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白栖又动用了异能,他很担心,很担心白栖会不会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死去。

  但白栖到底是比他更绝情,那个残暴的吻就像是诀别诗,又是一次连正式道别都没有的分离。

  玛利亚庄园已经被清扫完恢复成了之前光鲜亮丽的模样,白栖站在二楼的阁楼走廊上低头看着侍者们重新装修着大堂。

  白栖不知道尸体被丢在哪里了,但总归,简途不会让他费心的。

  “你在痛苦?”

  身后传来一个让白栖不太想听到的声音,所以白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白麟早就习惯儿子的无视,所以她自顾自的走到了白栖的身边,一同看向大厅里忙碌的侍者们。

  “因为你想当坏人,坏的不彻底,想给燕枭铺路,又好的不纯粹,到底还是所谓的人性束缚了你,真是可怜啊。”

  白麟喋喋不休的感叹着,也不在乎白栖会不会回应自己,“如果你再听话点,听从我的安排,毕业后接管世界树,就算变成了亡灵者,你也可以安稳的活完这毫无意义的十几年,但是你非要叛逆,为了一个在所谓记忆里爱上的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一生,简直愚蠢到无以复加。”

  听到这句话,白栖似乎终于被触动了,他抿着的唇张开,微不可闻的轻声反驳了一句:“不是在记忆里爱上的。”

  白麟瞥了他一眼,她并不在乎白栖是在记忆里爱上的燕枭还是在那些阴谋相处中爱上的燕枭,她只在乎,因为白栖的叛逆,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

  于是白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父子三个没一个省心,也没一个长命的。”

  听着白麟的话,白栖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摩挲着手中那枚订婚戒指,失神般想着。

  是啊,靠阴谋诡计算计才得来的爱,怎么可能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