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响起在这深山之中,巨大的蟒蛇尸体和被血侵染的男人被远处的灯光照亮。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这座古老神秘的森林中。

  燕枭麻木的看向灯光打来的方向,他的瞳孔涣散,哪怕有灯光刺激也没有缩小,现在的燕枭看起来并不像个活人。

  燕枭很快被赶来的警卫们制服压在泥里,土腥味直蹿燕枭的鼻腔,但他不在乎,他的眼睛只盯着不久前巨石砸下的方向。

  那块巨石被挪开了,白栖倒在那里,他的左腿被砸到了,燕枭看见有人检查过白栖的伤势后立马喊了医生来。

  白栖还活着。

  这是燕枭晕过去前想的唯一一件事。

  红月在不为人知时落幕,它将人类熟知的冷白月光还给了人类,同时把初雪也送给了人类做离别礼。

  燕枭做了个梦,梦里是无尽的虚无,他懵懂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要看什么,也不知道嘴巴该喊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亚卢笛,你好像忘了你的使命。”

  黑暗中,燕枭听到有人同他讲话,他茫然无措的抬起头,那道声音说着不属于这个星球的话语,可他居然能听懂。

  “亚卢笛,找到卡萨,配合它,完成你的任务,不要真把自己当成人类了。”

  还不等燕枭细问,黑暗再次笼罩了他。

  废遗15年11月28日,罗城境内下了第一场大雪。

  12月1日,因为克维斯军校第十届野外生存训练出现重大变故,此次训练的士兵和教官们全员返回了。

  12月3日,森林巨蟒事件的主人公燕枭被克维斯军校上层提审。

  燕枭睁眼看见的,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

  很眼熟,像……之前见过的克维斯地牢。

  燕枭察觉到面前有人影走动,于是他努力想睁大眼,可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克维斯军校的所有上级高层。

  燕枭发现自己被拷在一张审讯椅上,脸上还有和着茶叶的温水淌下。

  燕枭的脑袋还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见燕枭醒了,坐在对面的裘褐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他的神情严肃,看的燕枭一阵紧张。

  “燕同学,关于阿鸩恪森林的事,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希望你不要欺瞒我。”

  裘褐直入主题,没有给燕枭细想的机会。

  燕枭只能木讷的点头答应。

  见燕枭没有抵触和反抗,裘褐的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了。

  “11月28号那天的来返训练,为什么你们小队的人中途离开了规定训练路径?”

  闻言,燕枭开始努力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我方小队队长宁夏季觉得整日训练同一个任务很无聊,他说那一段路没人盯着,可以去森林其他地方探索一下,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晚一点,挨罚也不会很重……当时白中尉跟着我们,他可以作证我没有说谎。”

  几个军官转头看向裘褐,裘褐点了点头,燕枭给出的答案和白栖口中小队脱离训练路径的原因大差不差。

  “宁夏季,我对那孩子有点印象,他第一次月考的成绩是第一名,可惜了……”裘褐捏了捏眉心,回想起搜救队现场拍回来的照片,看见那些学员凄惨的尸体,他就感到一阵惋惜。

  但裘褐也没办法,毕竟白栖已经告诉他了,阿鸩恪森林有赫斯塔的异磁场反应,他怀疑有生物变成了亚种,就算那天不是宁夏季,也会有其他人被迫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诱饵去引出亚种。

  裘褐觉得自己真得和白栖好好说道说道,不是他白栖看中的人才是值得栽培的,像宁夏季那样的种子选手,不能再瞎糟蹋了。

  “你和白中尉逃出来后,在临近山顶的位置,被亚种蛇拦截了,当时白中尉受伤晕了过去,他醒来后明确表明,他晕过去前,亚种蛇身上没有丝毫他造成的伤,但救援队赶过去的时候,亚种蛇已经死了,你一个人站在林子里,身上全是蟒蛇的血,而且尸检报告表明,那蛇是被虐杀的,是你干的吧?”

  裘褐一系列问题把燕枭问的猝不及防,裘褐紧紧盯着燕枭的脸,发现他脸上的茫然真的不像装出来的时候,裘褐也沉默了。

  来审讯之前,裘褐就在白栖嘴里听到过,燕枭可能会忘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让他不要太抱期望。当时他还保有怀疑的态度,但现在来看,燕枭是真的又忘记了。

  裘褐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神看向燕枭,“燕同学啊,你觉不觉得自己很恐怖?”

  燕枭低着头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裘褐指得是什么,一个17岁的夜河少年,仅凭一己之力,虐杀了身形比自己大好几十倍的亚种蛇,自己身上的伤几乎没有,完事了自己还不记得。

  多吓人啊这。

  裘褐知道燕枭的身体素质超乎常人,但他没想到这么超过啊,要不是在燕枭昏迷的时候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显示为正常,裘褐真的要怀疑燕枭其实是亡灵者了。

  燕枭的沉默不语让其他军官感到恼火,他们并不相信怎么会有人失忆的那么频繁又那么刚好。

  就在其他人打算揪着燕枭不放继续逼问他时,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门口,杵着拐杖的白栖正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燕枭看见白栖没事,顿时把刚才被审问的痛苦抛之脑后,眼眶都红了。

  他还记得自己发疯前看见的那些血。

  还好,还好……

  白栖冷冷的往审讯室里扫了一眼,然后他转头看向裘褐,“校长,不用审了,他没问题。”

  裘褐一言不发,但白栖已经示意身后的守卫去给燕枭解开手铐了。

  立马就有人不赞同站了出来:“等等!白中尉,他很危险,现在还不是……”

  “他并不危险。”白栖淡然的打断那人,他杵着拐杖走上前,抓着燕枭的胳膊把燕枭提了起来,又看向裘褐。

  “校长,人我带走了,别跟踪,也别监听,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裘褐见白栖一张扑克脸,眼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坚持,也拿他没法儿了,只得皱着眉点头放人。

  于是白栖带着燕枭明目张胆的离开审讯室了。

  “……校长,真放啊?”

  身后是审讯室里的人小心翼翼询问裘褐。

  裘褐烦得不行,“那你想怎么办?那破仪器测了多少了,哪一次测出来他是亡灵者还是亚种了?”

  “可他干的事也太夸张了……”那人被裘褐吼了后声音越来越小。

  裘褐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夸张,但他真拿燕枭没办法啊,除非对燕枭进行活体解剖,但看白栖那副鸟样,他大概很开心捡到这么个玩意儿以后拿去变成改造人,强度这不就直接拉满了。

  燕枭没想到白栖是直接带他回了自己的宿舍。

  白栖的宿舍和燕枭的宿舍没什么两样,非要说,那就是比燕枭和明池的宿舍看起来更干净整洁些。

  燕枭进了屋还在四处打量,他身后的白栖把门关上后又把门锁上了。

  屋里窗帘拉着,没有光照进来,可视度一般,仅靠桌子上摆放的电脑透射出来的微光。

  在燕枭想回头问白栖怎么不开灯的时候,燕枭感觉迎面一股拳风袭来,他下意识往后一躲,站稳了才发现在白栖在攻击自己。

  “白中尉,你这是?”燕枭不懂白栖这是什么意思,然而白栖没有回答,拔出腰间的刀就往燕枭身上刺去。

  大概是因为白栖身上带了伤,他动作没那么敏捷,倒是都给燕枭躲过去了,也是因为白栖身上带了伤,燕枭完全不敢反抗,生怕又伤害到白栖。

  你来我往间,这场单方面的进攻很快就变成燕枭被白栖抵在洗手池边,军刀贴着燕枭的脖子,只要白栖一用力,他就能割断燕枭的喉咙。

  但此刻燕枭并不在意,哪怕自己的背被洗手池的边缘硌得难受,他的手也依旧护着白栖的腰,生怕白栖哪里伤到。

  洗手池上的窗帘被二人惊动,掀起一角,楼外人造太阳的光芒便趁机照进了屋子,在白栖脸上留下一道光的投影。

  燕枭的目光死死黏在白栖的眼睫毛上,他发现自己似乎总在这种情况下关注到并不重要的点上去。

  白栖却不在意,他的目光森然,像是在看敌人一般,吐出的话语带着强烈的质问和威胁。

  “燕枭,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燕枭被问到了,对上白栖的视线,他吞了吞唾沫,随后张嘴答道:“……我是人类。”

  白栖的眼神变得更冰冷了,他似乎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于是刀刃离燕枭的脖子更贴近了。

  “人类?人类可以仅靠自己,用一把没有开过刃的军刀杀死那种庞然大物?”

  燕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明明白栖知道,自己肯定会忘记那些事的,为什么也要来逼问自己?

  燕枭移开了视线,他觉得这些问题让他窒息。

  “我回来查看了赫斯塔的数据检测,在约摸你杀亚种蛇的那段时间,赫斯塔的磁场波动达到了历史以来最高,可你不是亡灵者,也不是亚种,那你是什么?”

  白栖还在咄咄逼问,燕枭只能把眉头蹙得更紧,他无法知道,因为他知道不记得当时自己干了什么。

  见燕枭对此十分抗拒,白栖便换了个问题,“燕枭,在晕过去前,我看见了天上有一双眼睛,过去你有见过吗?”

  面对白栖的疑问,燕枭怔愣了片刻,随后便在自己的回忆里寻找起来,没多久,他又摇了摇头。

  “是吗……”白栖的目光挪到了他抵在燕枭脖颈的军刀上,燕枭的脖子被他划开了一个小口子,里面渗出来的,是和人类一样的红色血液。

  白栖起身了,脱离压制的燕枭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摸到了一手血,但那并不致命。

  白栖看着宿舍桌子上摆放的一台电脑,上面是赫斯塔的实时数据监管。

  白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重新看向燕枭。

  燕枭还站在洗手池前,他垂着头,白栖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白栖此刻的表情却有些异样,在燕枭的余光中,白栖拿着军刀,对准自己的心脏,就要猛地刺下去。

  “白栖!”

  燕枭大喊着,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刀刃,殷红的血顺着刀刃落在了地上,不顾燕枭的焦急,白栖急忙去看电脑上的实时数据监测。

  那明显的磁场变化让白栖瞪大了眼睛。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白栖却无法笑出来。

  这意味着赫斯塔的磁场异变,真的是被燕枭影响的,而不是赫斯塔影响燕枭。

  燕枭真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危险。

  见白栖没有动,燕枭只能先把军刀扔到一边,再查看白栖身上有没有事。

  白栖终于转头看向燕枭,他的视线落在燕枭血流不止的手心上。

  “白栖?听得见我说话吗?白栖?”

  白栖恍惚间,也脑子抽了一样,他在想,怎么燕枭不喊自己白中尉了。

  等白栖缓过神来,燕枭还在喊他,白栖定住心神,他刚想说什么,燕枭见他眼睛聚焦,知道他回魂了,便抢先开口。

  “白栖,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你真的特别讨厌我,我也可以去退学,但请你不要伤害你自己,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燕枭这番训人似的话,白栖总觉得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原先压迫的对视换了主次,白栖像是妥协般叹了口气,他闷闷应了一声:“……可以。”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退学,没讨厌到那个地步。”

  燕枭苦笑一声,确定了白栖没受伤后,他才退远了些,然后转身离开了白栖的宿舍。

  关上门后,白栖转过身重新看向电脑上的数据,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良久,白栖拿出终端给白梧发了条消息。

  而燕枭站在白栖的宿舍门口久久挪不动步子,脑海里都是白栖刚才那一句“没讨厌到那个地步。”

  这么看来……原来自己真的被白栖讨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