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枭在娑婆罗对面坐下后，服务员便跟着走了上来：“请问喝点什么？”
燕枭摆了摆手：“白水就好，谢谢。”
服务员怪异的看了燕枭一眼，又看向对面的娑婆罗，直到娑婆罗抬头示意后，服务员才离开，没多久又端上来一杯白水。
“谢谢。”燕枭道过谢后周围便没什么人在了。
娑婆罗瞥了眼燕枭被包扎起来的手，调侃问了一句：“手怎么了？”
燕枭没看他，只是敷衍回答：“烧伤。”
“烧伤？不怕火了？”娑婆罗贱兮兮的打量燕枭，但见燕枭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娑婆罗也不自讨麻辣了，端起面前的咖啡吹了吹热气，漫不经心道：“你是作为燕枭来赴约的，还是燕城市长呢？”
燕枭面不改色：“于私，我回罗城是想见白栖，于公，和您见面，是来谈夜河归属问题。”
娑婆罗挑了挑眉，转过身将一份文件拿出递到燕枭面前。
“好，白栖的事我现在帮不了你什么，想必你也更想亲自问他，那我们就来聊聊公事，来之前，涂婉有跟你说过我的目的吧？”
燕枭接过文件打开，一边审视上面的要求一边回答娑婆罗，“嗯，我知道。”
见燕枭变得这么冷漠，娑婆罗倒是有些感慨，毕竟几个月前的燕枭，应该还算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
娑婆罗喝了口咖啡，感叹道：“小燕啊，虽然我们现在政治立场不同，但你也不用这个态度这么对我吧？好歹我也做了你这么多年的上司。，还是说，你觉着当了市长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燕枭放下文件，管娑婆罗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抱歉先生，我状态不太好……不存在您所想的换了身份就目中无人，这个市长我并没有想法去当，但已经被推上这个位置了，我就得为信任我的民众取得最大的利益。”
见燕枭满脸的疲惫，娑婆罗当然知道他不是自己主动去当的，但就是嘴贱想揶揄他两句：“我明白，在你这个痴情种的眼里，区区市长的身份，怎么比得过一个白栖呢？”
听出娑婆罗话里的嘲讽，燕枭苦笑一声：“没错，他是我唯一的牵挂，我不是什么圣人，如果有一天让我选择世界和白栖，我一定选他，谁都无法动摇。”
“唯一的牵绊？那你的朋友们呢？”娑婆罗明显不满意燕枭这个回答。
“朋友对我也很重要，但他们不是缺我之后世界就停止转动了，但我不行，失去白栖，我不行。”燕枭垂下头重复念叨，他的语气里满是思念和难过，让娑婆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继续嘲笑他了。
毕竟当初燕枭入狱时的状态也算是有目共睹的，对燕枭来说，失去白栖，他的时间也像停止了一样。
“好吧。”娑婆罗摊手，“现在是办公时间，不聊感情了，说说你觉得新条约怎么样？”
回到正事上，燕枭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抱歉，这份新条约我不能签署，这和一百年前奎因伏萨家族签署的条约没什么两样，夜河民众的生命安全和生活权利，并不能获得保障。”
娑婆罗当然知道这些问题，他也十分无奈：“这份新条约是在旧条约的基础上改的，有相同之处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出条约要经过投票，我自己拟的那一份条约，被全票否决了，所以我现在只能给你口头保证一下，在百年内，保证不会再有罗城军队围剿夜河的事发生。”
燕枭摇了摇头，拒绝了娑婆罗这个说法：“先生，您应该知道，口头保证，其实什么也证明不了，如果我今天信任了你的口头保证，签署了这份条约，那么明天，塔司军部和罗维远征军就会联合上书，要求再次出征夜河，我没说错吧？”
条约里写的清清楚楚，夜河只是罗城百年前分给奎因伏萨家族的一块土地，大多数规矩都是针对夜河设立的，罗城政府要求夜河再次归属罗城，如果夜河人民触犯条约，那么罗城政府可以收回（摧毁）城市借用权。
燕枭的手指在“借用权”三个字上摩挲着，他目光晦暗不明，倒是让娑婆罗有些意外，燕枭这个临时市长，真的会对夜河管到底了。
“那你想怎么样呢？”娑婆罗给了燕枭台阶下。
“罗城的兵力碾压夜河，这点我们都心知肚明，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只要再次武力镇压夜河，罗城完全可以强行和夜河签署条约，甚至是不用签署条约，就是直接摧毁夜河，以罗城的兵力也做得到，既然这对你们来说是最简单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您会费尽心思现在来和我谈条件呢？”燕枭抬眼看向娑婆罗，此刻他目光锋利，真倒是有些像久经沙场的政客。
反倒是娑婆罗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身子往后靠在藤椅背上，从兜里摸出香烟叼在嘴边然后点燃，吐出烟雾后，他才慢悠悠开口回应燕枭，却是答非所问。。
“你啊你，我知道夜河是你的故乡，但你未免太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了，在夜河长大的你难道不知道夜河孕育出来的都是什么人渣吗？他们比罗城最凶残的悍匪还无情，哪怕做做样子加入了你们所谓的反抗军，但人的本性难改，劣质基因永远学不会舍己为人，自私是每个人的本能，但夜河人总能把这份自私无限放大不是吗？”娑婆罗将烟灰抖在烟灰缸里，脸上看不出喜怒。
“小燕，这份条约背后的目的，你不必深究，你也说了，要你在世界和白栖里选，你肯定选白栖，那就签了吧，这份全票通过的旧改新条约，是世界树那边送来的，你猜猜，有没有你那未婚夫的意思？”娑婆罗突然一脸戏谑的看着燕枭，似乎看到了什么好戏一样。
燕枭皱起眉，重复着娑婆罗的话：“世界树送来的？”
娑婆罗拱火似的点了点头，“你可别把这个白栖当你认识的那个白栖了，人家现在回来了，身份自然也不是什么作家梧桐树了，是世界树集团的太子爷啊，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利益，变着法子要回收夜河的归属权，肯定对他们世界树有好处呗。”
在娑婆罗话说一半时，燕枭就拿起条约重新看了一遍，娑婆罗也不急，就抽着烟等燕枭看完。
燕枭则是反反复复，仔细看了许久，突然放下条约猛的站起身，给娑婆罗抖烟灰的手吓得一激灵。
“嘛呢？你要掀桌子啊你？”娑婆罗不满的朝燕枭嚷道。
燕枭脸色十分难看，他攥紧了左手，“这个条约我不可能签。”
娑婆罗毫不意外，他也站起身，将燕枭面前桌上的条约收了回来，自己又看了几眼。
“嚯……我说呢，原来打这个主意呢。”娑婆罗看见最后几条条件时，这才恍然大悟。
在罗夜条约第七条十二小节写着，夜河公民的人身使用权，无论生死，都归世界树。
燕枭第一遍看心浮气躁的，没细想，但现在来看这个人身使用权，问题大了去了。
燕枭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娑婆罗：“围剿夜河前一天，你们让那些夜河户籍的士兵带走他们的亲人，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娑婆罗却是沉默不语，他拧灭了烟头，凝重的抬头看向燕枭。
燕枭脸色“唰”的一下惨白了。
“那些人……还活着吗？”燕枭声音有些发颤。
娑婆罗只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道：“不确定。”
不确定。
眼看燕枭有些情绪激动，娑婆罗立马开口道：“他们都被转移到了G区，那边在开发，我会让人帮忙去看看。”
燕枭一手捂着脑袋，包扎过的那只手抬起来阻止了娑婆罗打开终端连接通讯的动作。
燕枭根本不相信娑婆罗，同为罗城高层，世界树就算真干了什么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事，娑婆罗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到底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而现在在自己面前装无辜，无非也是为了博取自己的认可，想将自己从这些破事里摘出来。
娑婆罗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假装太拙劣，干脆也不装了。
“你就算猜到了又怎么样，你救得了那些人吗？”娑婆罗原本想再摸一支烟点上抽，但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
娑婆罗说的对，燕枭知道了这些事他也无能为力。
眼看燕枭开始怀疑人生了，娑婆罗连忙哄道：“我可以将这份条约暗暗改一下，将百年不入侵加进去，再把人身使用权改成遗体使用权。小燕，你应该知道，这份条约，你不签不行。”
燕枭抬头看向娑婆罗，“……这件事我会告知涂婉。”
娑婆罗被他逗笑了，但也只能点头：“行，你告诉她，让她监督我，改好了我亲自送给你看，行了吗？”
燕枭没说话，娑婆罗权当他默认了，然后左思右想，娑婆罗还是摸出了一根烟点上，他还不忘上前拍了拍燕枭的肩膀安抚燕枭，“神港区那边重建完了，世界树出的资，但是因为闹过人命，现在还没人住，你要回去住两天吗？我保证没烦人的记者去骚扰你。”
燕枭缄默了许久，才艰难开口，“您能帮我联系上白栖吗……我想见他。”
娑婆罗理解的点了点头，然后当着燕枭的面打开终端，又打开了和白栖的聊天框。
[建设美好罗城]：他想见你。
对面没有回复，两人就这么干等着，燕枭死死盯着终端投影出来的屏幕，眼眶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
对面过了起码十几分钟，才回复娑婆罗，只有三个字。
[栖]：没必要。
……
燕枭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娑婆罗都有些不忍心了，“……真狠心啊太子。”
娑婆罗关闭了终端不让燕枭看了，然后一边揽住燕枭的肩膀带他下楼，一边叹气道：“走吧，我送你回神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