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狭路相逢【完结】>第116章

  巫以淙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在空中,耳畔不停地有枪声在响,视线被鲜艳的红占·满,许多熟悉的面孔朝着他扑过来,无一例外的那些人手腕上都标有灰色记号。

  迷迷糊糊中他想伸手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编号,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手腕,他开始感到一股窒息,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座狭窄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木屋中……

  自由和生死被禁锢在木屋里好几年,被救后造成的影响并未有任何好转,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忘怀不了——哪怕是伦农找有名的理疗师也无任何效果。

  这也许是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让自己动起来的原因,有趣的情人和刺激的任务是他短暂的解药,只有真正投入一件事他才能忘掉那种刻入骨髓的痛苦。

  他执着地追求自由,绝对的、没有任何人干涉的自由,就像挨过饿的孩子不愿意浪费粮食一样。他紧紧地抓住来之不易的自由,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往事如云烟,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漂浮着的意识似乎在慢慢苏醒。

  然而很快地,他眼前出现一张永远忘不了的脸,带着记忆里不变的温柔笑意出现在他面前,以及托盘上的针管、一份展开的手札。

  巫以淙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梦……这些都是梦!

  可梦里的他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想伸手挥开面前的针管,那张出现无数次的脸庞上带着鼓励和一点点不满,似乎在委婉地指责他不懂事。

  在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神下,他敗退了,他选择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为了得到她的赞美和抚摸,就像被驯化的小狗,乖乖地伸出手接受新一轮的折磨,仅仅为了主人一个摸头的动作。

  巫以淙闭上眼想把这幅场景赶出大脑,那道身影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足够看见那双眼里笑意渐渐消散,丝丝缕缕的忧伤升腾起来,她说:“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

  巫以淙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要炸开来,他想喊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潜意识里却涌出几乎无法控制的恶意和杀戮的欲望,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

  巫以淙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布满灰尘的窗户外是黑沉沉的夜色。

  他转动目光,正和方慕的视线对上,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方慕拉开衣袖注入冰凉的液体。

  “宴梃答应拿戒指和记忆卡来交换,很快你的副作用就能彻底解决了。”方慕对此有些开心。

  “东西还没到手,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巫以淙扯起嘴角嘲讽。

  方慕注射完,缓慢而又细致地抚摸着他的手腕,被长时间铐住的手腕有一圈青紫,巫以淙浑身乏力,连抽动手腕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放心,不管药方有没有用,我都会治好你。”深情起来的方慕让巫以淙浑身不适,他睁开眼睛,“说到底,你那位新老板到底是谁?在打几针我连你都认不出来,大家隔空对招这么久,还藏着掖着多少有点过分。”

  “等时机到了,你会见到的。”提起新老板,方慕语气淡淡,明显不欲多谈。

  “如果没有宴梃,你还会背叛我吗?”巫以淙突然问道。

  方慕放下他的手,起身倒了一杯水才转头回答,“或许会,或许不会,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如果二字。”

  巫以淙慢慢地把一只手移到大腿边,透过衣服狠狠地掐住自己,肌肉在薄被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融化成一团浆糊的大脑获得一线清明,他抓住了机会:“偶尔想想我们变成现在这样,难免有些遗憾,十多年的相处就算没有宴梃,你也是我心中很重要的那个。”

  “重要又如何,我不想当重要的兄弟,信任的团队伙伴。”就着没喝完的水,方慕回到床头揽起巫以淙的上半身,喂了他些清水。

  冰冷的水让巫以淙的大脑更清醒几分,“做我情人的结局你还没看够,就算是宴梃,我也有倦了的一天。”

  方慕的眼神晦暗不明,沉沉打量着巫以淙,突然笑了,“你在说谎。”

  巫以淙摇摇头,“早在没遇到亚当之前,我写了份遗嘱,留的是你的名字,等以后玩不动了我们一起回到莫耶斯养老,然后迎接死亡。”这是他规划的养老生活,如果他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代表着在生命最后的阶段他们会在一起……方慕掐着指尖,平复着内心的激荡。

  方慕了解巫以淙对自由的渴望,哪怕最后只能动眼珠子,巫以淙也不愿意被别人安排,他只会神秘的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

  “你是为了打听幕后之人的消息,说这些……想让我心软,我太了解你了,示弱在你这里也只是一种进攻的手段而已。”方慕以一种耳语似的、亲密而让人战栗的语气缓缓靠近他。

  方慕已经陷入偏执根本听不进去,巫以淙叹了一口气,“在你心中我是个一点真心也不愿付出的人,对吗?”

  “亚当不就是许许多多想要在你心里留下痕迹的人的缩影,他又是什么结果?为了给你留下记忆卡自己死了,家族也破产了,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方慕淡淡说道。

  巫以淙有些失望,方慕的认知和外界那些人提起灰塔的说辞又有何不同,连方慕都会这么认为,那么宴梃会怎么看他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接受宴梃吗?”巫以淙问道,他不知道与宴梃的关系能维持多久,是否如同之前许许多多的情人那样于朝夕相处中失去新鲜感,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大概又到了各自奔向下一段旅程的时候。

  这个问题也是方慕一直想不通的,他不明白明明巫以淙说好回来打算离婚然后远走高飞,一切都商量好了,对方却又很快改变了想法,难道是因为对方也是灰色之人?

  在未踏出背叛那一步时他也多次旁敲侧击问过,都被巫以淙转移了话题。

  他问道:“为什么?”

  “刚才你说亚当为了给我留下记忆卡自己死了,家族也破产了,在我心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认真地看向方慕:“你是不是也觉得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十多年的付出还比不过一个突然出现的仇人之子,造成我前半生的罪魁祸首?”

  方慕并不否认。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别。那种可歌可泣的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原则和立场,这算什么呢,退让?包容?还是自以为的爱?你情我愿的情人关系,他做了这些我就一定要接受么,然后感动感激一辈子忘不了他?在我这儿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欣赏亚当身上的活力和身为掌权人的英明果决,相处久了之后对方想要的不仅仅是情人关系,巫以淙明白却并不想给,全靠一方委曲求全退让建立的关系存续不了多久。

  亚当暗中所做的一切他固然感激,所以才会几次放过潭疏,后面也并未在针对布鲁斯家族,再多的就没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给其他人机会,你永远是强势的主导方,爱上你的人不主动放弃尊严还指望着你良心发现驻足停留吗?”方慕无奈而又痛苦,先爱上的就输了,况且爱上的人是个理智至上者,爱情对他来说只是个消遣,可爱上他的人将此视为全世界,爱情的平等只是个伪命题。

  “一开始就放低了姿态的关系后面能维持多久呢。”巫以淙转动着手腕,“宴梃唯一做得好的一点是他虽然会以低姿态来降低我的戒备,但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也只有他做到了真正的信任与理解。”这一路上经历的种种,大多数时间宴梃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可每一次都在他有些倦怠的时候对方给出了他需要的支点。

  他不想回忆的往事、对解除催眠的抗拒、乃至是他杀了芜穗的真相,宴梃给出的回应都让他很是惊讶,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们结婚那天爷爷郑重对他们说的那句话。

  爱是深深的理解与接纳。

  他很早就明白人是孤岛,互相之间联系又独立,从来不存在什么应该,擅自对他人抱有期待反而是一种冒犯,真正需要对自己负责的只有自己本人。

  这个观念也许很凉薄,他在同龄人一无所知向父母撒娇的时候已经生活在地狱里,求遍了所有的希冀也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不能指望他能有多么健全的观念。

  他不知道宴梃心中对这段感情是如何定义,又是否为这段关系添了一个时间,和宴梃在一起轻松而有趣,对方足够尊重他,包容他,而不是做姿态装圣母,仅仅是因为在乎他,在乎他的感受,所以做决定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先考虑他的感受。

  巫以淙自认为从不在关系中求得更深层次的情感体验,短暂的欢愉就已足够,但如果有人能给,他不介意把短暂的时间拉的更长一点。

  他愿意给,也得有人能接得住才行。

  “够了!”方慕打断他,“你总是这样,仿佛你做的从来不会错,我说不过你,从来就说不过你。”他垂下头,原先挺直的脊背垮塌了下去,仿佛泄了气的气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话不投机,麻烦关下灯。”巫以淙也懒得说下去。

  巫以淙摆明对方慕彻底失望的模样,方慕反而又有些不甘心,“亚当……那些情人和我……”

  闭上眼的巫以淙正盘旋着自己的计划,一思考大脑就开始痛,不一会儿额头上溢出薄薄一层汗。

  听到方慕的问题咬着牙回答:“亚当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情人,你觉得你在我心目的地位和他一样,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他说得咬牙切齿隐隐带上几分恨铁不成钢,让方慕隐隐有几分欣喜。

  他放下杯子,压抑住内心的窃喜开口:“他明晚才会来这里,朱愉带人出去了,要明早才能回来,你愿不愿意和我走,我们一起隐姓埋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

  尽管心里抓狂禁药产生的药效,表面上巫以淙还是演的到位,他顿了顿,在方慕期冀的目光下睁开眼。

  “我不愿意,我这前半生都拜他所赐,不亲眼见见幕后之人我是不会走的!”

  方慕退回到椅子上,定定地看了他许久,“你刚才直接答应的话,我就能心安理得等你成为傻子在带走你了。”话里似乎还有些遗憾。

  巫以淙正想开口,迎面一张放大版的脸,接着是冰凉柔软的触感和滑腻的舌头开始攻城略地,洁癖狂简直要抓狂。

  巫以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炸,他努力深呼吸想平复自己沸腾的情绪,手腕被铐住什么也做不了,被强吻可不是他的风格,忍住恶心化被动为主动。

  察觉到他的回应,方慕钳制的动作放松了些,然后下一秒他睁大眼睛,捂着嘴拉开了距离,眼里满是冷意。

  冷冽干涩的空气大量地涌入巫以淙的肺里,那一瞬间,大脑里几乎出现缺氧一样的空白,胸腔剧烈的起伏下他伸出手指,“你可千万别轻易死了,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否则这股恶心劲永远过不去。

  方慕舔了舔嘴角,“好啊,我等着。”说完也顾不上嘴角的血迹捂着嘴气冲冲地离开了。

  而在另一处地方,正播放着两人刚才发生的一切。

  “方慕果然有二心,他根本不是想加入零度计划。老板,不如我们先杀鸡儆猴免得灰塔继续打感情牌。”差点方慕就要带着灰塔离开,没了筹码他们筹划的一切都没了。

  “不急。”坐在主位的人关掉视频,“方慕没有私心才需要担心他加入的目的,人一旦有了弱点,相当于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枷锁,也就失去了掌控权。”

  朱愉思考一会不禁点点头,“老板您说得对,只是明天拿到钥匙解开药方还需要灰塔做实验,方慕要是不愿意?”

  他打量着老板的神情想分辨出他的情绪,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喜怒不显,无从分辨。

  “你送去宴家的赏瓶很有用,让我们早早拿到了那件东西,芜穗弄出这么多手段就为了确保药方能保住两人的命,等方慕确认药方是真的,他会愿意的。”筹划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老板话里不免透露出几分势在必得。

  朱愉也跟着一起笑,笑完了又想起自己失败的任务,跪下来请罪的动作麻利又熟练,“老板,记忆卡还未……”

  主位上的人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秦阎可比记忆卡重要多了,没想到他竟然藏在耶色,真是天助我也,明晚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朱愉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忍不住确认道:“所有人?”

  主位的人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他,相处出来感情了。”

  朱愉浑身一冷,立刻扬起笑脸,“哪里,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找来多少帮手,担心兄弟们疏忽。”

  “齐宣的死换来的平静不能打破,t3不久后就能批量生产,只要控制了那些高层,什么事是我们做不了的呢。”神秘老板眼里露出狂热,“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朱愉踩着柔软的地毯要留开,走到一半问道:“老板,既然你已经到了,为什么还要多给他们一天时间准备,趁他们一头雾水一窝端不是更方便?”他已经收到许多消息,许多人都在来耶色的路上,灰色上也发布有几道任务招揽人手来帮忙。

  “这么大一场戏落幕,总得有些仪式感和观众。”主位的人敲了敲椅背,“更何况他们不多带点人,怎么帮我们扫清一些未来的反对力量,有灰色在,有些人便总觉得有个乌托邦。”

  朱愉了然,也清楚老板对灰色存在不满已久,按耐下心中那点芝麻大的怅然走去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