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感官仇恨【完结】>第290章 世界-5(IV)

  “你看。问题的结症就在这里。我已经找到了结症,我一定也能找到解法。”屠休忽然弯起嘴角,“你别总是一脸准备自我牺牲的模样。你不是农夫,我也不是蛇。你不是我的祭品,也不是我的玩具。你没有必要将自己献祭给我。”

  连续出现的奇怪用词没有让闻哲惊讶,但他眼底却有被拆穿的惊讶。

  “之前你是为了阻止我自我毁灭,才会把自己献祭给我。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也不用继续依照我的期望来给我想要的反馈,”屠休说,“我不需要你舍弃自我,不需要你配合我的渴求,更不需要继续扮演我心中的完美情人。我需要的是你。只是你。”

  闻哲没有说话。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们本质上就是同一类人。”屠休却在继续,“就像你如此的理智,如此的自控,依旧会在短暂的刹那,被本能凌驾于理智之上,不由自主的凑过来吻我。可这样就是错的吗?这样就不好吗?本能凌驾于理智之上就应该被唾弃吗?就是舍弃道德和人性了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本能就是呈现自己真正渴求的一种无法抹消的途径,是你的理智所无法彻底压制的渴求。就像你的身体极其憎恶炎热那样。但你真正厌恶的是温度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闻哲的回答,就能得出唯一的答案。

  “就像你喜欢海,喜欢极端的气候那样。可你喜欢的真的是这些吗?难道不是那种危险的失控感?”屠休说,“你看。答案很清楚了,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想吻我——这是你无法抗拒的本能。”

  那是闻哲在飞机上说过的话。

  “所以,给我点时间,给我一次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屠休一字一顿,“即便你不知道应该如何拥有我,只要你愿意给我时间,我也能找到答案……在这之前,别再排斥我。无论如何都别排斥我。否则就与你排斥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屠休道,“此刻你的大脑里恐怕已经根据我说的话,推测出了许多种可能性,却因为其中并没有一种你所期待的结果,所以你才没有反驳。”

  闻哲没有否认,只是盯着对方。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吗?”屠休弯起唇角,“我其实最擅长拆解复杂难解的问题,让它们展现出最原始的结构,自然也很容易得到答案。”

  是事实。闻哲想。

  “闻哲。”屠休唤。

  琥珀色眼底耀动的灰蓝一闪即逝。

  “既然你让我原谅自己,那你也别再欺骗自己。”

  屠休没有主动凑近对方,只是朝对方敞开双臂。

  “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肯定能找到根源,拆解这种无解的循环。”

  他看闻哲的眼神就像猎人盯着猎物,但他抚摸对方腕骨的动作却带着恳切的讨好,耐心地等待着对方主动靠近自己。

  “就像不只是因为我想要你的吻,你才会主动吻我作为回馈那样。”

  如同认输的孤狼向豹子露出咽喉,卑微地祈求对方咬断自己的脖子。

  “而是,我想要你的吻,你也想吻我。”

  他说。

  “虽然出发点不同,可结果却一样。”

  都是一个吻。闻哲想。

  “你吻了我,我也是同样。”屠休说,“就算定义不一样。”

  可结果相同。闻哲知道。

  “可结果一样是:我们亲吻了彼此。”

  屠休知道闻哲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闻哲脑海中的“想”和“要”终于悄然并列。

  对方说:应该吻他。

  对方说:他想吻他。

  可他想要的不止是吻,还有更多。

  是一时冲动,还是审慎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思考过于繁复,闻哲却忽然不想去思考。

  屠休更是从来没在乎过这些,以后也不会。

  他渴求。

  他追逐。

  他们所想要的不过是悸动和忘我的瞬间,是彼此眼底只有自己轮廓的刹那。

  可他们同时也在渴求一切短暂的瞬间,都能被无限延长至永远的办法。

  可他们却不知道如何固定恒久,更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对方或自己达成和解。

  就像他们始终不知道应该如何原谅自己幼时的弱小无力,如何原谅自己曾经的过错,以及如何原谅自己的选择。

  因为他们都无法与自己所苛求的完美结果达成妥协。

  ——征服欲与被征服欲。

  ——控制与不受控制。

  人类的身体拥有的无以计数的神经末梢,能藉由感官体验极致的快感。可是,能单纯依靠感官得到真正满足感的人又有几个?

  否则大多数人又何必对情感如此执着,如此渴求?

  大家都如此饥渴,因而变得极其贪婪。

  等到感官得到满足,自然会愈发渴求思想。

  谁不是活在虚幻故事里?

  谁又不是挣扎在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

  一面贬低。

  一面渴求。

  爱恨悲欢。

  纠缠不休。

  猎人填平了陷阱,敞开了自己的怀抱,向猛兽献祭出自己。

  但他们究竟谁才是猎人,谁又是猛兽?

  界限不知不觉已经模糊。

  当对方突然凑近自己的时候,屠休并没有藏起自己心底的狂喜与雀跃,反而克制住了迫不及待同样向前的冲动,满怀缱绻的眼底呈现出了些许静待的从容。

  “闻哲。”屠休唤。

  闻哲骤停在了仅距对方嘴唇半分的位置,悄然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却无法忽略对方语气中的蛊惑。

  “现在,我将选择权交给你了,一切都由你来决定。”屠休侧头避开了对方的吻,转而凑向对方耳畔,问:“你想吻我么?”

  闻哲没有回答,却不习惯被对方避开,干脆反握住对方手腕。

  “还是想要更多?”屠休又问。

  闻哲依旧没有回答。

  “没关系。”屠休道,“你现在无法做出选择也没关系。我远比你要耐心得多。我可以等到你愿意做出选择的时候。”

  “我给你时间。”闻哲说,“但我现在想要更多。”

  “现在?”屠休微愕,而后笑了,“不止是吻?”

  “不止。”

  “不止嘴唇?”

  “嗯。”

  ……

  ……

  “哇!所以你俩脖子上的瘀痕真的是互相掐出来的!”长惟“看完”不止非常满意于这些八卦,还不由自主地鼓掌叫好,“真是野蛮!不过太精彩!太刺激了!”

  “你个老不要脸的!”屠休抱住脑袋,“这破地方就没有隐私权吗?”

  “你跟我这个‘监狱长’谈隐私权,”长惟大笑,“从逻辑上就说不通吧?”

  屠休气不打一处来:“说好只是一个名字很长的奇怪治疗设施呢?”

  “现在你知道‘简称’和‘学名’的差异了,”长惟不无得意,“肯定也明白了创世者缔造域的优势所在了。”

  “并没有!”但屠休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人在屋檐下”的郁闷了。

  “瞪我做什么?有本事你自己也弄个缔造域出来,利用域和域之间天然存在的边界就能保护自己的隐私了……等等,”长惟途中一顿,突然发现,“你居然抱着头?你什么时候居然又能动了?看来扰断信号对你已经没用了。不错不错。这学习速度还算对得起你的智商。”

  “……”对方如果不说屠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学会”了什么。可他无法确定是闻哲那一桌子冰激凌的功劳,还是眼前这位的功劳。

  “话说回来,我其实没想到你这小崽子认真的时候,还挺会说甜言蜜语的。”长惟冲对方挤眉弄眼,“而且一点也不恶心,还都是闻哲最喜欢听的那种。”

  “他爱听?”屠休惊讶,“我怎么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才怪。”长惟嗤笑,“闻哲最擅长隐藏自己的喜恶了。”

  “……”屠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怎样怎样?”长惟再度挤眉弄眼。

  “什么什么?”屠休一头雾水。

  “大猫猫是不是很可爱?”长惟问。

  “大猫猫?”

  “闻哲大猫猫。”

  “……”

  “尤其是你把他逼急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既直白又不讲道理了,甚至会突然挠人。”长惟说,“简直就像猫一样可爱。”

  屠休略作回忆,很快不得不承认又一个事实,继而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猫猫是种很敏感的动物,你要多注意观察,多关心猫猫。”长惟说到途中就“嘿嘿”怪笑了两声,直把屠休笑得缩脖子,“小崽子,你其实已经算是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如果继续努力,学习进步,很有潜力。毕竟你能跟他的诡辩打个平手,还能让他答应给你的时间,我非常看好你!”

  屠休却很不看好自己:“我觉得好难搞。”

  “好搞还轮得到你捡漏?”长惟嫌道。

  屠休短暂惊讶,而后露出护食的表情。

  “你警惕错人了。”长惟道。

  “万人迷?”屠休更头疼了。

  “那到不至于。”长惟表示,“不过就像你说的,你们俩个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只是你选择了破坏规则的那条路,而闻哲却固守着底线,谁若胆敢犯禁,他就会施加惩罚,时间一长,他本身已经是规则的一部分了。”

  屠休颔首。

  “你点头干嘛?”长惟没好气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闻哲那种待人接物风格堪称温柔的人,说这些话不是想要你附和,也不是在夸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

  “什么?”对方起伏不定的态度让屠休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也会被骂。

  长惟说:“我其实不止担心他,也很担心你。”

  “担心我?”屠休满脸问号。

  “我担心你不行……”

  “我很行的好吗!”屠休立刻打断,“尤其是在床……”

  “快闭嘴!谁要听你个小崽子说这些个黄色废料?!”长惟差点没忍住给对方脑壳上来一巴掌,嫌弃道,“我是说,你内在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融合,像是性爱依存症,撒娇的小女孩,怕孤单的小男孩,堪堪自控的杀人狂,暴力狂兼被虐狂,宠物狗,孤狼,叛逆期少年,反社会等人格……你什么都融合了,但是你唯独不在乎自己本身,也就是不在乎身体里还有多少属于人的会遵从于道德观念的部分。”

  屠休无法否认:“闻哲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当然会。因为他对‘人’这个概念尤为执着。”长惟说,“为此他不止会苛责自己,还会苛责他身边的人,这才导致了他孤独且偏执的内在,对绝对公平甚至有一种病态的执着。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太过理智反而只会走向糟糕的结果。”

  “我知道。”屠休说。

  “通常情况来说,”长惟继续道,“这种偏执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逼疯。但他每次都能在到达临界值前通过理智规避掉危险。自控到了这种地步,其实会让人产生恐惧。就像一台高效运转且从不故障的精密机器。”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长惟突然骂人。

  “……”

  屠休被吼懵了,莫名觉得长惟的口吻有点儿像那个斯拉夫老头。

  “你知道他一边跟你恶心来恶心去,另一边完全是一副失恋的样子吗?”长惟问。

  “失恋?!”屠休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错,就是失恋。”长惟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你肯定也不知道理由。”

  屠休点头。

  “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长惟叹气,“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如果自以为知道,那就当我没说。”

  屠休垂下视线,显得若有所思。

  “你一定要思考清楚再付诸行动,”长惟说,“否则你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会在他心底瞬间被清空。因为没有人能改变他做出的决定。除非他自己愿意改变,愿意接受,愿意自我说服并接纳。”

  原来长惟并不像那个斯拉夫老头。屠休点着头想。

  “闷不吭声干什么?”长惟没好气道,“听清楚了到是应个声?怎么动不动就走神?自己主动交代刚才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逼我去‘看’。”

  “我就……”为了保住自己的隐私,屠休急忙开口,“我就单纯没料到他口中稳重又颇有长辈气质的伟岸监管人,居然是这种类型的人。”

  “什么类型?”轮到长惟一头雾水。

  “一位含辛茹苦的好妈妈。”

  “……”

  “而且还是时时刻刻都在为了自己的孩子们操碎了心的那种好妈妈。”

  长惟用力磨了磨后牙槽,决定暂且不跟这个没礼貌的小崽子计较。

  “你现在得通过评估,然后是考试,接着是以缔造课为基础的课程套组,毕业后还有入职培训,实习期过后会有一份数千条款的员工守则以及一份终身制的劳动合同。你必须全部背下来,而且严格执行。我们的监管流程可是很严格的。”长惟说了一大堆要求,“你如果希望自己的精神世界尽快变得稳定,就必须接纳很多你以前不愿意接纳的自己。无论正面还是负面。这样才能确保你不会被任何外部的突发情况击垮。”

  “……”

  “有什么就说,鼓着两只眼睛瞪什么?”长惟觉得早晚要给气死,“尊师重道懂不懂?”

  “资本家我是见得多了,”屠休嘀咕道,“没想到未来的资本家才是真的黑。”

  “……”

  长惟再度暗自磨了磨牙:“你想尽快离开这里,还是好几年以后再去找闻哲?”

  “当然是尽快!”

  “那就先给我学着尊师重道!”

  “为什么?我才不要!我最讨厌你这种后现代的斯巴达填鸭教育了。你不知道沙文主义已经被淘汰很久了吗?”

  “你个小崽子!你别跑!你有本事别跑!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阻断你的精神信号了!?啊——你别在我的缔造域里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