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着点哈,我今天就不在店里了。”
方知乐刚换上制服,还没摸到奶茶机,卫悠青就匆匆忙忙抓着包往外跑。
“你不上班啦?”方知乐喊了一声。
刚走到门口的卫悠青倒退几步,像是想起什么,靠在台子前,朝方知乐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点,我问你一个问题。”
方知乐不明所以地靠过去,“什么事情弄得神神秘秘的。”
“你上次,和知书去逛街,咳咳,你和她说了什么啊。”卫悠青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含在嘴里听不清楚。
方知乐分辨了半天才弄懂她在说什么,无言道:“我们不是去逛街,我找她有事,她顺便让我帮她挑东西而已。”
说到这里,方知乐想起了那个彩虹,眼神上下扫着卫悠青,默默往后撤了一步,“我先说好哈,你们之间的情趣与我无关,不是我推荐的,也不是我诓你。”
“不是!”卫悠青脸红爆红,恼羞成怒,“我没有问这个!”
方知乐狐疑道:“真的?”
“你满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啊!”卫悠青仰天长叹到一半,忽然顿住,“等等,什么叫不是你诓我。”
方知乐一脸无辜地眨了一下眼。
“你知道她要诓我?”卫悠青幽幽道。
方知乐保持微笑,然后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卫悠青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就是托她帮我查几个人,她的公司不是可以分析海量的数据嘛。”方知乐解释得非常认真。
“查什么,”卫悠青又凑了过来,“可以透露一点吗?”
方知乐瞬间收起微笑,面无表情地低头给叶瑜发消息,“不可以,请问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你对老板这个态度会被扣工资。”卫悠青威胁道。
“你到底想干啥,直说。”方知乐烦了,“等会儿顾客就来了。”
卫悠青见旁敲侧击不管用,索性直说,“就是,那个,我好长时间没见知书这么有劲头,上次这样热爱工作还是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她这几天忙得非常兴奋,精力无比旺盛……”
方知乐觉得自己把思路往“知书的忙碌换来枕边人贴心关怀”的方向靠拢,可卫悠青的人设属于没心没肺外加有点怂,主动关心老婆的次数明显不够。
而且,这是个限制二十一岁以上阅读的百合文,其中主角无法贡献的马赛克,这些配角们一拥而上。
方知乐看向卫悠青的目光顿时意味深长。
“所以我那个,就有点,躲着她,”卫悠青的声音又模糊了一点,“对吧,知书要给你打电话问我的下落,你就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方知乐瞥了一眼小胡萝卜,心道果然世界属性诚不欺我。
卫悠青得到肯定回复,心下顿时轻松,提着小包一步三晃地荡出门。
还心情颇好地跟同时走进来的叶瑜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呀,小美女,玩得开心噢。”
叶瑜:……
哪里来的怪阿姨。
“她不用每天都留在店里吗?”叶瑜走过来问。
方知乐正在胸前的蓝色史迪奇挂件较劲,闻言抬了抬下巴,让叶瑜看收银台上面的小胡萝卜。
“她一个大老板每天都坚持坐镇店里,躺着也得躺店里,就是因为老板娘说她必须出门工作,一天至少工作两小时。”
叶瑜早在上一次就知道胡萝卜的用途,闻言也颇感无语。
“那她工作两小时一百二十分钟好辛苦哦,”叶瑜说,“那她今天是有了假期?”
“不,她只是揭竿起义。”方知乐笑了笑,“小情侣嘛,闹一闹矛盾很正常,我的老板以拒绝每天工作两小时的方式消极抗议。”
叶瑜不太理解,“这就抗议了?”
方知乐擦去杯子上的水渍,“卫悠青妻管严而不自知,有时候老板娘送来一盒饺子,她会把剩下一个饺子不吃当做抗议。”
叶瑜设想了一下那种场景,无比好奇。
“那老板娘有什么反应?”
方知乐说,“吃挺多啊。”
叶瑜问,“就没啦?”
“那不然呢,”方知乐把杯子摆好,双肘撑在台面,“正常人抗议,但凡有点骨气,肯定一口不动。”
“你说的有道理,”叶瑜虚心好学,立刻燃起学习的兴趣,“还有什么抗议的方式?”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晚上不回家……”方知乐看了门外一眼,后知后觉笑起来,“她不会真的抗议吧?”
方知乐笑得实在是幸灾乐祸,她看了叶瑜一眼,叶瑜也明显在忍着,嘴角都在发颤。
两人眼神一对上,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陡然发出一阵爆笑,两人笑得都站不稳了,毫无形象。
傻笑这种东西和打哈欠一样,像是流行性病毒,具有强悍的传染性。
笑了好一会儿,方知乐捂着肚子说,“不行我不能笑了。”
叶瑜向来文雅,这时也在努力收敛自己大笑时提肌的幅度。
“果然是周五,心情好,”叶瑜按了按眼角,笑过劲儿了,“我发誓,我之前不是这样的人。”
方知乐努力了好几次,试图把史迪奇小毛仔戴正,却因笑得手抖屡试屡败,索性扔到一遍,不戴了。
“我也不是。”方知乐叹了一口气,“我很高冷的。”
叶瑜转脸看她,“你抢了我的台词。”
方知乐默默回忆本书的人设面板,女主受一堆乱七八糟的标签,一看就是作者为了蹭榜单蹭曝光乱填的。
什么美人、哭包、傲娇、心口不一、高冷、黑长直、腹黑……
方知乐把目光放在叶瑜脸上,再次捕捉到她眼中跳跃的笑意。
“不行我不能笑了。”方知乐憋着,“叶瑜我和你说,店门开着呢,等会儿走进顾客一来看见两傻子,保准得吓出去。”
叶瑜慢慢呼吸,平静道:“嗯,我觉得也是。”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气氛就是这样奇妙,有的人即便你不和他说话,只是待在同一处空间都会无比尴尬。而有的人则是一碰面就傻乐,废话连篇,笑得停不下来。
“进来吧,”方知乐打开小侧门,让叶瑜从旁边进入后台,坐在卫悠青经常坐的小茶几旁边,给她倒了一杯白水,“你先喝着水,等我卖几杯奶茶,剩下的水果给你做果茶。”
叶瑜掏出手机,“我扫码下单吧。”
“不,”方知乐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放过任何一个薅老板羊毛的机会,且,不要给老板贡献一毛钱。”
叶瑜了然,瞬间收回手机,“那我写作业,蹭场地蹭桌子蹭水。”
“还可以蹭,”方知乐捏着一颗小樱桃,递到叶瑜嘴边,“水果。”
叶瑜静了一秒,盯着眼前的小樱桃,红透小巧,惹人喜爱,轻轻张开嘴。
汁水爆破在口中,甜得腻人。
剩下的红色汁液黏在方知乐的指腹,擦过干净柔软的白纸,余下一片淡红的擦痕。
叶瑜轻轻垂下眼睛,心绪沉淀了很久,才重新聚焦在面前的作业。
然后定睛一看:数学卷。
叶瑜默默把卷子捏起来,对折,放进书包,然后在即将放进去的瞬间,被一只手拦住了。
“先做数学吧,”方知乐发出恶魔般的声音,“你要想提分,相信我,数学最快。”
叶瑜实在很难认同,“为什么?”
方知乐的口气非常自然,“数学很好弄懂啊,弄懂了一道题,就会做一系列的。”
“相信我,”叶瑜重复她的话,“对我来说,数学提分,最慢。”
“不试试怎么知道,”方知乐挽起袖子,弯下腰靠近,把试卷轻轻从叶瑜手里扯出来,摊在桌子上,“先做选择题和填空题,后面的可以空着,这两部分必须多拿分。”
方知乐今天早上洗过澡,身上有种好闻的海盐味道,是那种最常见的浴盐,带着水汽的清新,海水的气息般扑面而来。
叶瑜撑着下巴支在桌子上看她,目光顺着她微圆的指尖一路往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挽起袖子后露出的光洁的小臂、垂在锁骨附近的短发、紫色兔子款的修身制服。
“不如你教我怎么蒙题吧,”叶瑜忽然建议,“像是那种,三短一长选最长?”
方知乐静了几秒,手指屈起敲在叶瑜脑门,“认真学习,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口诀,你以为出卷老师不会与时俱进啊。”
叶瑜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满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人家是道,”方知乐的腰又弯了一些,抬笔勾了几道题,“喏,叶小魔把这些题做一做。”
叶瑜幽怨地看着她,“哦。”
方知乐转身的动作毫不犹豫。
店里来了顾客,方知乐忙忙叨叨了好一阵子,嘴角始终都微微勾着。
她能感觉到身后射来的不满的控诉视线,叶瑜的数学就像方知乐的字迹,都是自己一生之敌。
有些人的窍门就没有长在学习上,有些人的窍门有点偏,分给了某一课,另外的科目就全然不管。
叶瑜属于文学类科目还好,理工类绝对不行那种。
可方知乐知道叶瑜逼一把还是能考七十分的,比现在平均三十分要高出四十分呢!
超四百的线都多了几十呢!
她家叶瑜就算是书法艺术生,也要做艺术生里数学最厉害、文化分最高的那个!
叶瑜是没有办法读懂方知乐的执着,只当她何不食肉糜——为什么不吃肉,是因为不喜欢吗,为什么不利用数学提分,是因为不屑吗……
“别走神,”方知乐正在从冰柜里挖出冰块,头也没回道,“认真做题。”
叶瑜震惊了,为什么这都能看见。
于是她就是不转头,对着方知乐的后背就是一通盯,盯着盯着,发现她的腰真的挺细,而且估计是天天出来打工,站着的时间长了,臀挺翘,腰臀之间的连线非常曼妙。
“咳咳,”方知乐抬手敲了下头顶的茶桶,“我能看见。”
叶瑜一看,茶桶是金属光面的,像一面曲折但清楚的凸面镜。
“哦。”叶瑜不情不愿地转回去,对着几道数学题苦思冥想。
但脑海里时不时浮现方知乐的身影,她在一边走动的声音,她倒茶的声音,给顾客点菜的声音,甚至从一堆塑料杯中抽出一个时杯壁摩擦的细微声,都像是贴在她耳边通过大喇叭增幅十几倍播放。
扰得她心躁难静。
“我做完了,”叶瑜说,“剩下的都不会。”
方知乐扯着脖子往卷子上看,一瞅就乐出声,“挺好,把卷子放下吧,我拿回去给你看。”
剩下的试卷方知乐没有要求,叶瑜自己挑着看顺眼的题写了个差不多。
两人一个做着奶茶,一个做题。
一时间,流水的哗啦声,和试卷翻动间掀起的声响,奇妙又和谐地组合在一起,像极了某种令人舒爽的白噪音。
方知乐很喜欢这种时刻,和叶瑜待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或者各做各的,互不打扰,但始终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一转头,余光都能瞥见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种让人安静的力量。
“叶瑜啊,我有一个冒昧点的问题,”方知乐双手向后撑在料理台上,面朝叶瑜,却没有直视她,“那个,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回答,就不用回我。”
叶瑜停下笔,态度很认真,“你说。”
方知乐抓了一把头发,又摸了摸鼻子,最后整理领结,动无可动后才咳嗽一声,看天看地道:“那个,你和周家的婚约,你到底是怎么看待的呀?”
也许是现在的气氛太好,也许是面前的叶瑜太多乖巧,方知乐心思一动,就问出了这句话。
这个问题方知乐想过很多次,这些日子她尽量让叶瑜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可自从她和周家聚餐后,方知乐已经好几次碰上她和周美泽一同出入。
尽管都只有她们两个人,按照书里的剧情,只要周美泽身边没有一堆数字的存在,叶瑜的性格就不会转为偏执。
叶瑜转为偏执的点,在于她是否失去在乎的东西。
目前来看,她家叶瑜自我意识挺强大,对周美泽的上心程度不至于让她黑化。
但方知乐可能就是老妈子爱操心,一遇上叶瑜的事情就容易想多。
叶瑜的性格其实挺“薄”的,说是敏感都有点不合适,应该是某种自我封闭到非常严重程度的偏私狭隘。
可叶瑜又是善良的,这样说可能很矛盾,有时候方知乐都没办法用简单的话语去描述叶瑜,她这些年和叶瑜一起长大,多少能感觉出来叶瑜的真实性格。
简单来说,方知乐知道叶瑜从来不吝啬对他人的善良,却很容易把别人都放在一个人性的最低点,就是咱们之间好好相处但有一天你忽然变了脸我也不会震惊不会在乎,因为早有预料。
与此同时,叶瑜不太爱记仇,因为只要被她恨上的,就没有原谅的。
披了层散发善意外皮,内里却是淡漠的疏离,在有意识的克制之下,没有让自己生长出恨意蓬勃的枝丫,叶瑜在方知乐的陪伴下生活得安安稳稳,没有半点差错。
可书里的叶瑜比她来这个世界要早,要么是经历了女主受的身世,要么是融合了女主受的记忆,现在的叶瑜,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方知乐陪伴,很难想象她会有怎样的改变。
方知乐不希望叶瑜受剧情的影响走女主受的路,于是她也就直接说了出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你对自己的人生有没有什么想法之类的。”
一遇到事情就嘴笨,方知乐忍不住抓了把头发,紧张地等待叶瑜的回复。
“其实这个婚约,是我定下的。”叶瑜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她说完就偏过头不去看方知乐的神色,笔尖一下一下戳在试卷上,不断重复这种机械行为。
在笔尖与试卷的碰撞撕裂声中,叶瑜再次开口,“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点‘脸盲’,很难记住什么人,只能短暂记住身边常见的人,而那些人只要长时间不出现,我都会全部忘掉。”
方知乐的脸色霎时变得有点难看,她明白这是原书的意识作祟,女主受的世界里只有女主攻一人,叶瑜不免受了影响。
“后来,我就装作记不起所有人的样子,就算路上碰了面,也不会互动,”叶瑜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压下胸口憋闷的燥意,轻笑道,“没想到,这样竟然能记住。”
方知乐安静听着,若有所思。
“小时候奇怪的事情很多,”叶瑜说到正题,“喜欢周美泽也是其中一个。”
方知乐忍不住坐到叶瑜面前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紧张地看着她。
叶瑜笑了笑,语气有点疲惫,“也许是小时候没有人陪着,从老宅出来后,我还是个小孩子,整天跟在周美泽身后,她是个孩子王,会罩着我,给我买各种好吃的,天天拉着我走来走去,距离上的接近让我产生了偏爱,我就和爸妈说想要嫁给她。”
“那时候爸爸的地位还不稳固,听见我这么说,就去和周家商量,周母很喜欢我,当做玩笑似的同意了。”叶瑜垂下眼睛,提起往事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些轻,也有点飘,像在叙述某些晦涩的记忆。
那是残留在记忆里的混乱,整个童年就像一张最劣质的破烂编织布,兜头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上,走一步,都是灰尘腐朽的味道。
而她就像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推着她走,力度很大,方向很准,推得她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手掌猝然被另一只手握住,方知乐拿走叶瑜已经戳歪笔尖的碳素笔,把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膝盖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后来呢,既然是玩笑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后来就是我上了小学,初中,”叶瑜感觉手掌上被方知乐触碰的地方陡然生出一种热意,像是冬天的炭火碎屑滴落,带来令人紧绷的灼烧感,在那一片热度中,叶瑜带着一种自我怀疑的迷茫,轻声道,“我每次过年,都会重复这个要求,直到十四岁,家里父母订了亲,叶家和周家的商业版图再次融合,密不可分,我和周美泽也正式成为对方的未婚妻。”
方知乐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既酸涩,又苦闷。
像是吞了一大颗柠檬的果皮,混着残留的酸苦的柠檬汁,在口腔里留下满满的难以咽下的苦楚。
“现在呢,”方知乐说,“往事之事不可追,现在你是什么想法,还想和她结婚吗?”
叶瑜下意识就想说不。
可不知为何,在这个想法升起的瞬间,心脏骤然一震。
那道由于她最近心情很好神思活跃而长期没有出现的声音再次浮现。
含恨的幽怨之声像是从地底飘来,从她的耳膜、太阳穴直直撞进她脆弱的脑神经,回荡着一声又一声哀入骨髓的悲切泣音。
它说,叶瑜必须嫁给周美泽。
似是某种带有魔力的诅咒,引诱她不断往下坠。
叶瑜的嘴像是胶水般黏在一起,身上陡然生出大片汗水,掌心不自然地颤抖。
“叶瑜?”方知乐攥紧她的手掌,伸手去拍她汗水浸得发白的脸颊,声音急迫,“你怎么了?”
“醒醒,叶瑜你那里不舒服,叶瑜你能听见吗……”
方知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叶瑜忽然像是丢了魂,身体呈现一种极度难受的应激状态,听不见她的声音,也无法给她回应。
方知乐拿出手机拨打120,刚要拨出去,身边的人忽然往旁边一倒,然后,终于清醒过来。
对上方知乐忧心忡忡的目光,叶瑜甩了甩头,笑道:“我没事,刚才有点低血糖。”
低血糖这种事情说严重也不严重,可叶瑜这反应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方知乐再也没心思去想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全副心神都凝聚在叶瑜身上,生怕错过她任何一点反应。
“眼前能看清吗?有白点或者阴影吗?”
“头晕不晕,胃里恶心吗?”
方知乐提心吊胆地再三确认需不需要去医院,换来叶瑜坚决不去的答复。
低血糖顾名思义要补糖,方知乐依次看过店里的糖浆,干脆给她冲了一杯纯糖饮料。
“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啊,”方知乐递过去的时候仔细打量叶瑜的身量,眉头都要皱起纹路了,“瞅着也没什么变化,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运动太多了?”
叶瑜咽下一口齁甜的饮料后就拒绝再喝,“这是什么啊,甜到发苦。”
“没有运动,学习……你低头看一眼我的卷子,”叶瑜试图安抚面前这个焦躁的人,“我怎么可能因为学习累啊,就是今天晚上还没吃饭,才会低血糖,你要是没事就快点收拾店,时间到了就下班,咱们去吃夜宵。”
方知乐当即就想推着叶瑜出门,或者扒开她的嘴塞食,气得发怒道:“你又不吃饭!”
“哎呀我就是,忘了啊,”叶瑜站起来,揪着方知乐制服后面露出来的绑带,有一下没一下道,“你声音好大,我耳朵疼。”
方知乐一口气要倒仰过去。
“说你呢别扯开话题,”方知乐抽回自己的绑带,斜眼瞅人,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嘴上却舍不得说重话,“你青春期就喜欢减肥是不是?”
叶瑜嘟起嘴,说她小气,方知乐看她这个样子就来气,想起之前她十八岁有过一段时间就爱喝气泡水不爱吃饭结果贫血住院的事,掰过她的肩头,眼眉一横,气势就上来了。
“说你呢,认真听着,”方知乐语气转横,很霸道,“我不管你和周美泽的婚约是怎么结成的,就和你说一句,自己的人生最重要,就算你现在可能也许大概或者有那么一点儿一丢丢喜欢周美泽,也必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吃饭要认真吃,学习要认真学,感情呢要认真对待别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精力和感情,晓得不?”
掌心用力,指骨内陷,叶瑜的肩头被她攥住,面前被她堵住,眼里耳朵里都是方知乐。
这段话听着就挺掏心,叶瑜说不出一个“不”字,愣了半天,发白的脸色逐渐回温,又渐渐转为薄红。
叶瑜小声说,“我知道了。”
方知乐指了指她,转过身收拾台面。
叶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蹲下去捡起试卷,坐回小茶几旁边写作业。
她试着再次唤醒那道声音,在心底对自己说要离开周美泽。
然后顺理成章,从心脏开始,全身变得麻痹冰冷,但症状比之前好了太多。
叶瑜神色一喜,看来尝试是有效果的。
就在她打算瞒着方知乐继续尝试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三包椰奶酥。
“快吃吧,”方知乐压低声音,“从老板的小抽屉里翻出来的,就三包,都给你。”
椰奶酥估计是外国的牌子,椰奶味儿超级足,酥的口感也很厚重,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叶瑜一根又一根吃得停不下来。
嘎吱嘎吱声响了半天,嘴边递来一杯温水,叶瑜张口就喝了。
肚子里的饥饿感稍稍缓解,体力的恢复让她对抗体内那道声音的力量更加强大。
晚上没来得及吃饭是有原因的,散学她找了孙央央一趟,托她转交给周美泽一本书,还很贴心地表示希望她们周末出去玩得愉快。
周美泽每周末都会出去玩,这一次也不例外,当时孙黎也在场,表情极其不美妙。
后来她就收到方知乐说卫悠青要出门,问她要不要来奶茶店的消息。
正好她就在学校附近,顺路过来,忘了吃饭。
叶瑜这个“一听见脑海里的声音就容易晕”的毛病在医生的诊断下只有“低血糖”这一个回复,以前她不在意,但看方知乐的反应,是时候找个机会,彻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老板是彻底不回来了,”方知乐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抬眼看向钟表,一边解开制服围裙一边往更衣室走,“下班下班,一分钟都不多上。”
叶瑜收拾书包,等她把所有试卷归类好,方知乐也换上自己的校服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方知乐的骨架发育得非常好,一米七的个头手脚都长的情况下腰还细,转身拧腰的时候布料会紧紧贴在后背,勾勒出青春少女鲜活紧致的身体线条。
方知乐抬眼一笑,唇红齿白,干净又阳光,“走,带你去吃饭,把你送回家。”
叶瑜忍住吹口哨的冲动,乖巧点头。
在叶瑜的坚持下方知乐没能成功进入任何一家饭馆,而是陪着叶瑜在某个卖糖炒栗子的街角背着风,你一个我一个分完一整袋栗子。
“啊,没了,”叶瑜最后一颗的咀嚼动作无比缓慢,像是珍惜最后一点滋味每一口都要咂摸干净,意犹未尽道,“还想吃。”
方知乐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又往上按了按胃,一言难尽道:“让你吃正经饭不吃,栗子不好消化,吃不饱还容易积食。”
“那我还想吃怎么办。”叶瑜忽然升起小孩子脾气,仗着面前人宠,把没头没尾的幼稚难题毫无顾忌地抛给对面的人。
方知乐叹了口气,双手插兜,看向周围关门黑灯的店铺,又转头看了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叶瑜,“馋劲儿能忍到明天上午不?”
叶瑜眨巴眼睛,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看情况,你要做什么呀?”
“买生栗子给你炒好不好。”方知乐盘算吕一鲜精通煎炒烹炸各门厨艺,抽空让他给自己写个糖炒栗子的过程也不难吧。
叶瑜都震惊了,张大眼睛,“你会?”
“我会学,”方知乐无奈道,“谁让现在糖炒栗子都关门了,买回来又不如现炒的好吃。”
叶瑜从来没有过自己说想要什么就会被人好好满足的经历,现在开心地都想原地小蹦。
想做就做,叶瑜双手环住方知乐的脖子,蹦上蹦下雀跃了好几秒,欢呼道:“好呀好呀,那我明天提着栗子去找你!”
方知乐被她的动作搞懵了,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叶瑜一靠近方知乐就忍不住笑起来,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开心样子,方知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叶瑜就该这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明天让你吃个饱。”
-
方知乐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
热水器年久失修,洗到一半还停水了,折腾了老半天才洗完。
方知乐擦着头发坐在电脑前,老式电脑以三分钟的时长超越了全国0.1%的开机用户,等股市页面跳出来后,意料之中又多了几万块。
犹豫片刻,方知乐还是没舍得花,全部转进一张“未来”的卡里。
这张卡要留给方知乐和叶瑜以后生活,家族靠不住,叶家更是龙潭虎穴,方知乐记得书里对叶家的描写用词非常微妙,叶父叶母也无比奇葩,叶瑜留在叶家指不定哪天就想离家出走,她得找准时机把人拉回家。
转手一部分没有升值价值的股票,又买入几股,然后数了数基金的利益,匀出十万打给一个匿名账户。
三秒钟后,论坛上的黑色头像亮了起来。
方知乐询问调查的进度。
-全网没有此人的下落
-人脸匹配过了吗
-亚洲区域已经匹配完毕
-去南美,我给你一个名单,主要在这些国家找人
-好的
孙家发迹是靠房地产,那个时候的京市还没发育成沿海的聚宝盆,全国便兴起土地开发的浪潮,孙黎的父亲便是从那个时候进驻京市,低价购入土地使用权进行开发,一个接一个的项目做下去,赚的钱流水般进了孙家的账户,成了孙家发迹的资本积累。
这当然没有那么顺利,尤其是在土地开发的项目里,总有不愿意出让的人,和与孙家抢项目的对家。
所以,孙家就选择和灰色边缘的人合作。孙家有个远方侄子是追债公司的,经常帮孙家解决一些不愿意“配合”的卖方和对家,最开始孙家以为他只是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逼迫就范。
后来,某家跨国人口贩卖集团被连根拔起,京市不少公司受到查封、波及,与此同时,孙家发现自家那个远方侄子的公司也在此次查封的名单中,而他也彻底跑路,半点音讯都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前些年可能一只脚踏入了什么地带。
即便这事做得隐蔽,孙父也坚称自己是被蒙骗的,可方知乐表示:信他个鬼。
孙家从上到下都有种精神小妹的基因,不然为什么孙黎会被他们养成那种将霸凌习以为常的性格。
解决孙黎,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孙家连根拔起。
这样,孙央央与孙黎都如无根之萍,对叶瑜再也造不成半点威胁。
方知乐让黑色头像查的就是其中一个女孩的下落,那个女孩的家里当年不肯卖房,说家里的奶奶在住院,已经癌症晚期,等再过一个月要搬回住了一辈子的老屋。
在老屋里阖眼是一个老人最淳朴的心愿,那是她住了一辈子的家,在一房小小的宅院里结婚,生儿育女,和老伴携手一生,所以那家人说除非等奶奶过世,不然坚决不卖。
孙家的项目等得及,哪里肯等人咽气,当即让侄子去料理,不知道侄子用了什么方式,没过几天奶奶就在医院里咽了气,孙家刚想让侄子收手,又得知那家人的女儿走丢了。
老人没了,女儿丢了,家里的人当即没了任何心力,心灰意冷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这件事因为某个住院的记者报道过,曾经上过报纸,那家人的样子至今都印在报纸上面。
方知乐记得这本书的末尾写了大批家族的破败,其中就有一条属于孙家的罪证,来自于这个被贩卖到异国他乡却最终逃脱回国揭发孙家罪行为奶奶报仇的小姑娘。
现在她应该还在被拐卖中,不是南美就是南亚,既然亚洲范围内没有出现,那就从南美找。
只要找到这个小姑娘,她就有机会让孙家的丑闻曝光,彻底倒台!
至于周美泽……方知乐一时头疼不已。
周美泽是女主攻,是世界意识的核心所在,加上她除了是个渣女对待感情常常踩在世人道德风纪线之外,并没有动法律的红线。
是个很难料理的人。
尤其是……今天看叶瑜的反应,明显还是对周美泽有感情。
算了,周美泽毕竟从小拉着叶瑜长大,方知乐忍住心中升起的说不出来的莫名意味,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叶瑜开心最重要,没必要去找周美泽的晦气,尽管在自己这里周美泽害人害己蠢笨无比不能算人……
“妈的!”方知乐剔了一下脚边的垃圾桶,忍不住暴怒吼了一句,“忍不了!”
“就算我身为新时代好闺蜜可以容忍包容劝分闺蜜和她对象一万次最终还是吃了席的荒唐结局,但我不允许周美泽这个和叶瑜出车祸挂钩的晦气的人存活在叶瑜的世界里!”
“没有她,叶瑜一世平安!”
“为什么,叶瑜,还特么,不和,周美泽,解除婚约!”方知乐仰天长叹。
然后忽然坐正,角度开始发散,“让周美泽主动和叶瑜解约?有点难,周美泽脑子又不是有病放弃这么好一个未婚妻。”
“给周美泽身边多塞几个温柔的小美女,让她乐不思蜀……不行,这不就是数字嘛,万一叶瑜偏执了怎么办。”
“那就等赚够钱了把大把现金扔在周美泽脸上让她离开叶瑜?”方知乐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却在打开余额数字的瞬间萎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早来几年!”
“早几年我都有机会!”方知乐愤怒捶抱枕,怒喝两大口水,然后被呛到。
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声之后,方知乐给自己对了一场大戏,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差点把自己气死。
末了,她倒在床上,终于消停了。
临睡前,方知乐满脑子还是叶瑜的事情。
“不能急,不能燥,不能任性往里跳……”
方知乐呓语着睡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