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ugh】:刚才不好意思,老板不是那个意思。
透过屏幕,她眼前浮现出方知乐急切窘迫解释的模样。
明明长着一张很乖的脸,眼神却总是那么狡黠,流转间不知道又想出几十个小心思。
可对她却简单得很,没有诉求,没有贪图,没有猜忌,只有单纯又热烈的喜爱与维护。
不知为何,一想到方知乐,那处黑洞仿佛亮堂几分,浓稠的死水也似乍起波澜。
干涸龟裂的情感大地上,忽然涌入一股名为“方知乐”的清泉,滋养孕育着无法用肉眼发现的生机。
叶瑜心尖一颤,松开手。
方知乐见她不回消息,估计怕她多心,继续解释。
【laugh】:老板有老婆,腐眼看人姬,总想开咱俩的玩笑,所以才那样说,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原来她有老婆。
卫悠青一看就不直,有老婆,就不会对方知乐有兴趣了吧?
和卫悠青担心方知乐被孙黎那几个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的人欺骗一样,叶瑜也在提防看起来同样很厉害的卫悠青。
手机上的软件又变得烫手,却诡异让叶瑜冷静下来。
怎么就这么巧呢?
这种被人窥探的事件虽然令人恶寒、恐惧,但大部分人都会把它当做偶发的极少数,不会带有指定性的目的去查自己经常出入的地方。
方知乐这种过高的安全意识,到底只是更加注重隐私,还是察觉了什么端倪、受到了什么迫害,担心叶瑜也经受同样的不幸,所以多加提醒?
叶瑜的头像是一个隶书“葉”,沉静朴素,浮现在方知乐眼前。
【葉】:怎么想起来要安装安全软件了?
高中时期,单纯的校园环境,两点一线,平凡忙碌的生活。
方知乐却让她安装这样一个用于特殊用途的软件。
而她在安装的第一晚,就查出自己被偷窥。
丝丝缕缕的事件像是一团纠结缠绕的乱麻,她急需找到其中的那个线头。
手机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又消失,没过几秒又显示正在输入,两分钟后,才蹦出一行字。
【laugh】:老板说我们是内测用户,帮忙测试软件的运行,收集用户数据便于软件改进。
几十个字,方知乐的打字速度她见过,手指在屏幕上能拖出残影,不至于两分钟才回复。
【葉】:软件会不会出错呀,刚才软件警告我附近有莫名的信号
这一问,没有三秒,方知乐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什么信号?
警示的内容是什么?
截个图让我看看
软件应该不会出错
你把软件的所有权限都给打开
她在紧张。
比起更纯粹的担忧,方知乐明显更紧张一点。
可如果方知乐知道她房间里有摄像头,依照她的性格,不可能不直接说,反而用安装软件这种方法迂回地告诉自己。
那方知乐到底……
叶瑜的眼睛猝然睁大。
一直被她忽略的,脑海里忽然而过总是抓不到的念头,终于再次出现。
方知乐很可能,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个她曾经听到过半句的,没头没尾的——照片!
几乎是猜测出现的瞬间,叶瑜就盖棺定论,认定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不然方知乐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股落在她身上,却徘徊在肌肤外面无法渗入毛孔的寒意,终于凭借一个名为“方知乐”的通道尽数入侵。
叶瑜往后退了三步,头朝后靠在墙壁上,她不得不凭借墙壁的支撑去站稳身子,才能不在浑身颤抖、手脚发软的情况下跌倒。
像是被人瞬间抽去全身的血液,叶瑜感觉通体冰寒,牙齿打颤,呼吸困难,膝盖软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跪倒。
满脑子,都是狂风呼啸之下的怒火燎原,一切理智焚烧殆尽,黑白灰烬席卷而上,终于遮云蔽日、万马齐喑。
叶瑜用尽生平最大的理智,敲下一句暂时安抚方知乐的话语。
【葉】:哎呀弄错啦,是连接了陌生WF,现在已经好啦
叶瑜打出这段消息的同时,关掉房间的灯,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宽大的外套,搭在衣架上,似是无意之间,恰好盖住了那盏灯。
“雪叔,”叶瑜拨通了一个躺在手机通讯录里,轻易不会拨通的电话,“我需要你的帮忙。”
叶瑜开口,好似能闻到口鼻中的尘火味。
“有人来过我的寝室,弄坏了我的东西。”
雪叔的男人低沉的声线从那边传来,问叶瑜被弄坏的是什么东西,贵不贵重。
“挺贵重的。”叶瑜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前,把一小盏清水倒入墨砚,轻轻晃动后,扬手一撒,脏污的墨水顷刻间淹没《洛神赋》。
“是妈妈让我写的一副字,拿去参赛的,妈妈很重视,差两行字写完,”叶瑜看着那副无法挽救的字,似乎心疼到颤抖,像是小孩子被人弄坏了自己喜欢的玩具,语气委屈到下一刻就能哭出来,“被人泼了墨,坏掉了。”
-
“方知乐!”周蕴仪叫了好几声,“你不是要找杨老师,她下课啦!”
方知乐如梦初醒,“哦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你这一上午走神多少次了,”周蕴仪说,“还让我帮忙看杨老师有没有从二班出来,她下节课得给高一上课,有事你得快点去。”
方知乐谢过她,“我现在就去,下次请你喝奶茶。”
这是方知乐穿书后第一次进办公室。
杨老师是美术老师,虽然是艺术生,却毕业于国外名牌大学,各方面素质都挺高,当班主任也有了不少年头。
“老师,”方知乐敲响办公室的门,听到进门的回复后,开门进去,“有事想请老师帮忙。”
杨老师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和蔼道:“什么事?”
“我想退宿,办理走读手续。”方知乐说。
杨老师打开抽屉,里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每个学生的信息,她取出一个文件翻了几页。
“你这种情况确实可以走读,”杨老师想了想,抬头示意方知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老师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方知乐坐姿很乖,听得认真,“老师您说。”
“为什么想走读,住宿有什么问题吗,”杨老师问,“虽然你们刚刚高二,还有一年多才高考,但频繁更换环境,对学习生活都有挺大影响。”
方知乐已经想到会有这种问题,没什么犹豫说出准备的答案,“我想抽出更多时间学习,学校每晚都有固定的熄灯时间,想多学习一会儿都得躲着宿管。”
一个各科成绩都拔尖的优等生说想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可信度还是蛮高的。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走读上下学耽误学习的时间吗?”杨老师发出疑惑。
之前?走读?难道她之前是走读生,后面才住宿?那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方知乐心中疑惑,面上冷静道:“之前的理解有点偏差,现在感觉走读的话,早晚能抽出大块的时间复习,效率高。”
杨老师点点头,认可了她的想法,“好吧,我给你打印一份申请表,你拿去填,填完了放在我桌子上,我拿去给你盖章。”
方知乐站起身,说了句谢谢老师,脑海飞速运转着杨老师刚才说的话。
“不用谢我,”杨老师笑眯眯道,“之前你也是走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来找我,说想住宿,上下学耽误学习的时间。”
“那您当时为什么同意啊,”方知乐笑了,“我家住得近,更应该走读呀。”
“当时老师也是这么认为,”杨老师说,“还有比你家住得更远的学生,只要没出市区,都不爱住宿。”
“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爱管束,可你当时态度坚决,不仅要求住宿,还得住进302,”杨老师摇摇头,语气不太赞同,“孙黎那三人不爱学习,听宿管阿姨说经常晚归,肯定影响你学习了吧?”
方知乐抓了把头发,话都递过来了,不给孙黎她们上眼药,她还叫方知乐吗?
“还好啦,”方知乐抿嘴一笑,软声道,“反正我睡得沉,其实不怎么和她们碰面。”
睡得沉,是她们回来太晚而且太吵。
不怎么碰面,是她们经常夜不归宿。
杨老师当年做艺术生的时候,可是个勤学听话的好学生,向来遵规守纪,不给别人惹麻烦。
可孙黎这三个人简直是杨老师的翻版。
于是杨老师摇头叹气,十分无奈,“朽木难雕。”
方知乐没得到自己为什么要住宿的答案,继续旁敲侧击道:“那我退宿后,床位是不是就空下来了,会有人很快补上吗?”
“你以为咱们学校的床位有人排着队要啊,”杨老师笑着摇头,“当时你要搬进302,那个给你腾铺位的高三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夜搬出来,你以为住宿是多么好的事啊。”
线索来了,腾铺位,高三生。
“说起她,”方知乐问,“那个,高三生,现在应该高考了吧?”
“不知道,”杨老师说,“她不是我班上的学生,你这么一问,我也没太大印象。”
“你说的是王珊吗?”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听见她们两人谈话,知道这件事的人忽然插话。
“她啊,高考都没考,休学了。”刚才的老师说。
杨老师惊讶道:“休学了?为什么呀?”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身体原因,”那个老师可惜道,“我带过她一年,是个老实的好孩子,成绩多好啊,本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方知乐静静听着,忽然说,“老师,你有她的联系方式,或者家庭住址吗,之前换宿舍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天,现在想去看看她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个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开始翻找,“应该有,你等等。”
很快,一张写有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的纸条,被攥在方知乐掌心,出了门。
关门前,门里的老师还说,联系上之后,有什么帮忙的,要记得和老师说,她们一直惦记这个临时放弃高考的孩子。
方知乐安静回答,垂下眼皮的模样很是乖巧,轻声道:“好的。”
-
方知乐退宿的举动显然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是李姿三个,还特意跑了回来,在宿舍里冷嘲热讽。
“方知乐,你这是做什么呀?”李姿的语气不乏恶意,“你出去住,能住哪里,你家那个四处漏风的小破院吗?”
方知乐骤然抬起头,眼神冰冷,“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这么凶做什么,那可是你自己带着我们去的,”李姿怪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会放过你吧?”
“我倒想看看,你们要怎么不放过我?”方知乐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两个活像是脑子有病,“咱们之间,还需要有什么除了彼此恶心之外的联系吗?”
“你要追到我家里,死乞白赖凑我面前?”方知乐说完自己都觉得恶心,想吐,“呕。”
“你放屁!”李姿指着她鼻子骂,“当时是你亲口说的,愿意让王珊搬出去,然后你搬进来给我们解闷,现在瞅见机会就想跑,别以为叶瑜给你撑腰你就能放肆!”
方知乐把东西放进行李箱,“啪”一声合上,“解闷?放肆?你跟我在这儿演宫斗剧呢,我是不是还要给你跪下磕个头啊?”
孙黎在一边一直不说话,此时却插嘴一笑,意有所指道:“你没跪过吗?这么快,都不记得了?”
方知乐动作一僵。
这些天,她接收了不少意外的信息。
例如,第一条,叶瑜其实并不像书里写的那样冷心冷清、难以接近,反而与她认识的那个人相像。
第二条,书里的世界意识会因为她和叶瑜的进入而改变。
第三条,方知乐占据的角色,在她来之前,很有可能有过非常不公平、非常难以接受的遭遇。以至于,在她穿来之后,只是暴露出来的一点点迹象和痕迹,都那么触目惊心。而最可怕的是,这种遭遇很可能在她身上形成经验,并且在未来不久的某一天,作用在叶瑜身上,这是方知乐最无法忍受的。
“我要是王珊呐,”方知乐慢悠悠地转过头,一张张面孔看过去,淡红的嘴唇上下一碰,无不恶意道,“反正都那样了,干脆下个毒,或者抽个半夜你们都睡熟的时间,大家一起死。”
方知乐其实长着一张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脸,可她的眼神却太过灵动,这种灵动的眼睛在收敛全部情绪之后会变得无比深沉,像是一口不可见底的深渊。
人畜无害的脸,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再加上毫无起伏的冷静话语,让李姿和刘昧齐齐打了个哆嗦。
过了几秒,孙黎率先反应过来,以不愧是本文潜藏最深的反派之一的业务能力反唇相讥,“说得不错,可是啊,王珊可不是你,她没胆子去死哈哈哈哈就算她被我们搞成那个鬼样子,给她一把刀,她都不敢攥住哈哈哈……”
比起方知乐的话,孙黎的笑声更加渗人。
“我劝你一句,”方知乐似是笑了一下,带着点说不出意味的悲悯,“孙黎,你现在不收手,下场会很惨。”
孙黎冷笑,“就凭你,敢威胁我?”
方知乐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提起箱子往外走,“我说的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实,不是威胁……而且,威胁?对你这种人,用不着。”
方知乐话语中似乎洞察一切的态度,和尽管没有刻意展露却暗藏锋芒的鄙夷,像是一桶冰冷的水,兜头浇在孙黎头上。
孙黎几乎是出奇愤怒了,咬牙切齿道:“方知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方知乐没再理她,宿舍很小,几步路就能走到门口。
刘昧这些天沉默了不少,刚才全程没有发话。方知乐路过刘昧的时候顿了一下,在脑海里犄角旮旯的记忆里刨出了刘昧的结局:反派炮灰,事事充当背景板,反派搞事情的时候,她沉默;反派团灭的时候,她陪葬。
说不上可怜,但肯定有可恨之处的人。
“刘昧,”方知乐不冷不热道,“刘家主要生产轮胎,有几项虽然说不上很赚钱但总归能赚钱短期内不会被替代的核心技术,你们是搞实业的,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公司,考个好大学,有个差不多光明的前程,不好吗?”
刘昧完全没想到方知乐一开口,就能准确说出自家公司的底牌,更不敢去深思她后面话的含义。
方知乐没有多说,侧身从刘昧身边走过,行李箱劣质滑轮滚动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刺啦声响。
刘昧却听见方知乐几不可闻的一声自言自语般的叹息:“自作孽不可活,好好做人,不好吗?”
李姿皱着眉走过来,搭上刘昧的肩,“她刚才叽里呱啦和你说了什么?”
“她和叶瑜关系近,知道刘昧家里是做汽车轮胎的很正常,”孙黎也走过来亲昵地搭上刘昧的肩膀,她们都听见了前半句,可后半句方知乐的规劝被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们并没有听清楚,“小昧,咱们是站在美泽姐这边的,对不对?”
刘昧的眼神有点怔,周家曾在刘家集资困难的时候给予援手,父母从小就教导她知恩图报。
“嗯,”刘昧的眼神晃了晃,“我们只听美泽姐的话。”
方知乐从宿舍出来,拉着大行李箱,一路上遇见的同学纷纷侧目。
大中午的搬家,实属奇葩。
其实不怪方知乐非要中午搬,主要是早上收拾会影响旁边宿舍睡觉的同学,晚上还得打工,只能在中午收拾宿舍。
家里虽然离学校不远,但走着也得四十分钟,骑车子倒是快,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
方知乐家里除了必要的东西外,只有一辆二手自行车,常年不开动,在上次载叶瑜之后,彻底报废。
没有交通工具,她得先把行李箱放奶茶店里,再去买个自行车。
“你说的钥匙,就在门口的花盆下面?”方知乐肩膀耳朵之间夹着手机,对面的卫悠青应该在吃饭,说话含混,几句话就想打发她,“昨天晚上我走之前放外面了,不是花盆下面就是花架的某个地方,你自己找找,我这边忙着呢挂了啊。”
方知乐盯着忽然挂断的通话,莫名其妙,“大中午,吃个饭着什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打工人呢。”
真·打工人·方知乐不得不再次把门口的花架摸了一个遍,摸到看不见的角落时,手指突然一痛,拿出来一看,手指尖刺进一个木头茬。
“妈的可恶的资本家,”方知乐骂了一句,“自己挣那么多钱就买个便宜的架子,连打磨都不干净!”
一番折腾下来,一无所获。
“不会被人偷拿了吧?”方知乐趴在窗户前,仔细把店里的情况都看了一遍,“没有被翻腾过,看样子也没进贼啊。”
方知乐按亮手机,都十几分钟过去了,肯定吃完饭了吧。
于是她再次拨打卫悠青的电话。
这次直接不接,挂断。
“什么人啊!”方知乐怒了,就算她是老板,答应让她把行李箱放奶茶店就不管了!?
起码得帮她找钥匙吧!
方知乐人微气大,当即拖着行李箱就要走,“不放了不放了,老娘再也不来这个奶茶店,你爱请谁就请谁!”
人还没走出几步,手机铃声响起,刚才被挂断的电话又打了回来。
方知乐气了几秒,接通电话,等对面先说。
谁料说话的人并不是卫悠青,一个好听的女声在对面响起,带着笑意抱歉道:“你就是小乐吧,我是卫悠青的妻子知书,她刚才有点不舒服,没接电话,也想不起钥匙在哪儿,我给你转个红包,你打个出租车回家吧。”
这道女声和她之前听过的都不一样,是一种纯然的女性的温柔,一听就让人没了脾气。
方知乐连忙拒绝,“这怎么好意思,找不到就算了,我再想办法吧。”
“你一个学生有什么办法呀,这种事情就别拒绝我们了,听话啊。”知书说完还笑了笑,声音透过手机传来,霎是好听。
方知乐还是不太好意思,可毕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生疏,只好答应。
“那就先这样,以后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
“好的。”
知书挂断了电话。
不过,在挂断之前,方知乐隐隐约约听见卫悠青的声音。
“呜”的一声,软绵的尾音像是小猫,又像是在忍着什么,听起来有点痛苦。
果然是不舒服了吗?
方知乐犹豫三秒,既然是身体不舒服,那她就原谅卫悠青,暂时还在她这里打工!
收了红包,在出租车的一路飞驰里,方知乐把行李箱放到自家卧室。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方知乐飞速打开电脑,把炒股赚的钱减去本金,剩下的都扔进基金里。
然后,登上一个隐蔽的网址,在论坛的私人交流板块给一个全黑的头像留了言:
“追加五万,加快查孙家的速度。”
-
叶瑜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旁边的人闲言碎语,才知道方知乐搬离宿舍,顺便还把孙黎气个半死。
此时她站在学校门外,一脸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她莫名不想回去,也不想回教室。
家里倒是打了好几通电话,让她回家配合调查《洛神赋》的事情。
可她哪里都不想去,哪里都不想回。
不知不觉间,叶瑜就走到了奶茶店。
奶茶店的装修非常精致,门面不大,后台倒是宽敞。
店主是个有品味有钱有闲的任性老板,常年因为面试的员工长相不过关而招不到员工然后歇业,最近好不容易招了个员工,又因为员工是个高中生需要上学,每天的营业时间就变成了晚上六点后的三个小时。
现在才不到两点,那一米三高的流水台后面直到四个小时之后,才会站着一个系着围裙制服的短发姑娘。
围裙的图案几乎一周一变,集满了店主的各种恶趣味,短发姑娘也会因为店主的要求,在头发戴上各种配合围裙图案的发卡。
可无论怎么变动,耳侧的发夹从来没有被她取下。
“叶瑜,真的是你!”方知乐的声音像是幻觉,忽然出现。
叶瑜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自己刚才一直在想的对象突然出现,叶瑜慢了好几拍,才想起打招呼。
“真巧啊,出来逛都能碰见你。”叶瑜笑了笑。
方知乐捏闸,减速停在叶瑜面前,“这就叫缘分!”
叶瑜注意到她的自行车和之前不是同一辆,奇怪道:“你家里还有第二辆车?”
方知乐从车子上下来,开心地拍了拍车座,“这是刚去二手市场买的!”
“店主还不肯给我折扣呢,说是名牌,收的价格高,不赚钱,”方知乐嘿嘿一笑,毫不介意地讲述买二手车还努力砍价的经历,“我一看就知道他在唬我,这车子一瞅就是杂牌,长得这么丑,要不是看上它质量好,我才不要呢。”
叶瑜抿了一下唇,淡淡“嗯”了一声。
方知乐眨眨眼,“你怎么不说话。”
叶瑜抬眼,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买自行车呀?”
方知乐丝毫不察,“因为上一辆报废了呀!”
叶瑜又问,“什么时候报废的。”
“上周末,”方知乐比划了几下,“好几天前了,就你上次来我家,下着雨呢,我带你出去,回来就废了。”
叶瑜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方知乐愣了愣,以为叶瑜在意自行车坏了的事情,连忙解释道:“不是你坐坏的,车子本来就放了七八年了,早就坏得差不多了,它是一下子散架那种,跟摊煎饼似的砰一下摊开了哈哈哈哈哈。”
叶瑜还是不说话,并且对她的笑话无动于衷。
“你怎么了?”方知乐声音小了下来,“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开心。”
叶瑜当然不会跟她直白解释,一字一顿道:“几天前就坏了,为什么今天才买。”
“因为今天就得用啊,”方知乐一提这个就想起来了,“不买车子我今天晚上得走回家,走四十分钟呢。”
“哦,”叶瑜马上接话,播音腔抑扬顿挫,“你今天回家啊。”
方知乐被叶瑜的语调惊住。
然后,当机的大脑缓慢运转,忽然醍醐灌顶——
“不是,我忘了和你说,”方知乐一紧张就容易结巴,“那个,我,我不是,你应该懂,得退宿,必须得退啊。”
叶瑜的目光挺平静的,“对,的确得退,没说不让退。”
“算了,”叶瑜看她这样子也觉得费劲,“我没别的意思,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学校吧。”
刚才逼着人问话的时候,叶瑜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堵。
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一声不响地退了宿。
可是后来方知乐一解释,她又觉得没必要问到这份上。
方知乐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叶瑜也早就想过让她退宿,远离那三个人。
她应该听见消息就过去帮忙,而不是过来刨根问底怎么不跟我说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太小气,太不分轻重。
叶瑜转身往前面走,可走出好几步,后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她一转头,和方知乐盯着她的视线对上。
乍一看,吓了一跳。
方知乐的眼眶有点红,眼神执拗,见叶瑜看她,不管不顾地走过来,闷头就说,“是我忘了和你说,你不能不生气。”
“我不生气都不行?”叶瑜忍俊不禁,“你这是什么逻辑?再说,我真的没怪你。”
“你怪了!”方知乐瞪着她,眼睛都瞪圆了,“我也怪我自己……”
“我当时想着,想着和你说一声再退宿,”方知乐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可是我怕我一找你,就退不了了。”
叶瑜的喉咙滚动数下,声音不自觉低下来,“为什么?”
方知乐沉默了几秒,小声道:“我怕我一找你,退宿就变成换宿……我不想和那三人住一起,可我想和你住一起啊。”
“那就住过来吧。”叶瑜平静道。
方知乐惊吓抬眼,“什么?”
“我说,”叶瑜低头看她,唇角一点点酿出笑意,“你搬出来,我也搬出来,咱们最好住得近一点。”
“近一点,做邻居吗,”方知乐没有发现叶瑜话中的深意,现在只想哄着面前的人别让她生气,于是并没有多想,“那倒是可以,但是……”
方知乐警惕提醒,“周美泽会介意。”
叶瑜皱眉几秒,“不让她知道。”
“她肯定会知道啊,”方知乐一时脑热,现在也冷静下来,“都是一个宿舍楼的,李姿她们肯定会知道,她们知道了,就等于周美泽也知道了。”
叶瑜思索了一会儿,重复方知乐的话,喃喃道:“都是一个宿舍楼的……对啊,我为什么要和她们住在一个宿舍楼?”
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似乎对于所有她不喜欢的事情,都默认要留在身边。
她好像从未想过要改变身边的任何东西。
可是,她明明可以搬走啊。
甚至,自己搬出去住并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她可以一句话就让孙黎三人退宿。
思路沿着这个方向飞驰,叶瑜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世界豁然广阔。
那么,她只要稍微动下手脚,就能让孙黎三人加上孙央央……转学。
不对,转学还不够,她不想看见这些人,不如让她们出国,再也不准回国……
等等,她刚才在想什么,她竟然想着要把那些人“流放”。
叶瑜皱了皱眉,并不理解自己心里为什么忽然滋生出这样蓬勃的恶意,方知乐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算了吧,我不能给你找麻烦。”
原来如此,向来被尘封的所有情感被方知乐撬开一道口子,随即波涛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叶瑜表情未变,笑容逐渐扩散,直至弯起眼睛,“我有办法。”
方知乐莫名从叶瑜的语气里听到什么奇怪的讯息,惊恐道:“你不会要让叶家给学校单独捐一个宿舍楼给你住吧!”
虽然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叶瑜摇头,“不要搞特权。”不要搞这种一看就高调到愚蠢的特权。
“哦……”方知乐抚上心口,叶瑜还是她的叶瑜。
“我们一起搬出来吧,”叶瑜敲板,“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和住宿舍没什么区别。”
方知乐倒是很愿意,“可是你父母那边会同意吗?”
叶瑜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淡笑,从容不迫道:“以前肯定不会,现在嘛,就不一定了。”
“好了,”叶瑜看了眼时间,以一种不得不提醒对方的语气道,“咱们真的要赶紧去学校,预备铃还有四分钟敲响。”
三秒后,方知乐蹬上奇丑无比的二手自行车,载着叶瑜一路狂彪,在预备铃停止的瞬间,飞速冲进校门。
门卫只来得及看见两道残影:……
方知乐停在教学楼面前,让叶瑜上楼,自己去放车子。
叶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间,方知乐快速扔下车子,从另一侧的楼梯跑上去,一路冲进五楼的画室。
周美泽是普通的艺术生,学美术的,画画的技术和她的文化课成绩差不多,属于无数优质教育资源堆起来的中等生,简而言之,资源浪费的典型。
此刻,中等生眼底一圈乌青,盯着面前的画布发呆,头顶被一颗小石头砸了一下,回过神看向后面。
方知乐露了个头就缩回去,她知道周美泽看见自己了。
没过多久,周美泽揉着额头出门,不太愉快道:“你做什么?”
方知乐盯着她,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前天,哦不,过了凌晨就是昨天,去过什么地方,你最好洁身自好点,否则我肯定告诉叶瑜!”
“不行!”周美泽下意识反驳,说出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被耍了,“你说什么昨晚,我不知道!”
“你闻闻你自己身上的味道,乱七八糟的劣质香水味还没洗干净呢,”方知乐压低声音,眼中冒火,“你这几天不准找叶瑜,要是让她知道你半夜里跑出去找小姑娘玩,我跟你没完!”
方知乐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竟然是威胁她别告诉叶瑜。
周美泽眯起眼睛,怀疑道:“你会那么好心?”
“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周美泽脸色更差了。
“你瞅瞅自己宿醉的样子,还有你以为你去的地方人不知鬼不觉,”方知乐懒得和她说太多,“我有不少朋友就在那里打工,朋友的朋友还坐你大腿上了,需要我再证明给你看吗?”
想起那些舞女的身份,和方知乐交好很正常。
周美泽眼神愈发嫌弃,往后撤了一大步,“果然是你们这群小人。你闭嘴,我要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你恶心到叶瑜了我就必须管!”方知乐扔下最后一句话,“你要不把自己拾掇好了,让叶瑜发现一丝半点的异常,我就把你摸人家大腿的照片散布到网上!”
“发人照片侵犯隐私,”周美泽咬牙切齿,“下作手段!”
方知乐反唇相讥,“婚约在身还去偷吃的人更下作!”
周美泽怒视她几眼,连声说“好”,“好,你好得很,我这几天不找她,你给我等着,千万别栽在我手上!”
周美泽愤慨离去的背影有点消瘦,原书里并没有这一出,作为一本没有被网站封锁的百合文,女主攻可以有小三四五,但不会天天跑出去与从事非法买卖人/体/使用权的人进行交易。
这一出熬夜,让周美泽元气大伤,估计这几天都不会出现。
方知乐沿着楼梯下去,回到自己教室,现在已经上课十分钟了,方知乐趁老师转身在黑板写字的时刻,弯着腰从后门溜进去。
然后,“嘶——”
方知乐膝盖被一个东西狠狠扎了一下,转头一看,李姿转着手中的碳素笔,笑着看她。
“方知乐,你怎么站在那儿呢!”老师转身,教鞭一指,“做什么呢!”
李姿怪笑一声,“老师,好学生迟到啦。”
“好学生也不能迟到啊,”老师推了推眼镜,教鞭换了方向,“拿着你的书,到后面听课。”
方知乐一言不发地拿书走人。
走起路来,膝盖很疼,估计被戳破了一个洞。
很好,她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