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卡莱尔猛地睁开眼,头一次有些茫然地看着黑暗的房间。
反应激烈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没敢看旁边的桑伊一眼，掀开被子下床，然后去浴室。
外面的雷雨声很大,天气也有些凉。
但是卡莱尔第一次觉得很热，热到他不得不冲一个冷水澡。
他甚至下意识地计算了一下桑伊还有多久成年。
等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离谱的一个梦后，卡莱尔捂住脸。
睡觉之前和桑伊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是睡着后,就做了。
而对象……正是桑伊。
卡莱尔还想仔细想想,但是如同破爆声的雷声，让卡莱尔重新回到卧室。
“卡莱尔医生。”
桑伊的声音轻轻地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恐惧,“医生，你还在吗？”
“在。”
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上的少年看起来实在可怜，卡莱尔所有纷乱的情绪都退去，他靠近桑伊说,“我在,桑桑。”
“医生,你去哪里了？”桑伊睫毛颤抖着，“我……我醒来没看见你。”
“抱歉，去了一趟卫生间。”卡莱尔撒了个小小的谎,他准备拥抱少年的时候,又想起那个梦,手一顿。
“医生。”桑伊伸出手，他仰起脸，“台灯。”
卡莱尔开了台灯，最终还是伸手揉了揉桑伊的脑袋,“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的。”
“我做了个梦。”桑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雷声中显得格外地轻，“医生，你要听吗？”
“你说。”卡莱尔说，“我听。”
“我……”桑伊顿了顿，接着说，“我梦到这样的雷雨天，我一个人站在外面敲门，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回答我，他们就在里面，吃东西、打牌……我听见他们的笑声，看见他们咧到耳朵的嘴角。”
“他们看我了。”
桑伊抬起头，眼中的恐惧节节攀升，“我害怕。”
他说我害怕。
卡莱尔的心疼不加掩饰，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把少年抱在怀里，低声说，
“这就是一个梦，梦是假的。”
“医生。”
桑伊低声喃喃着，“我害怕。”
“别怕。”卡莱尔反复地安慰，“是假的，我在你身边不是吗？我陪着你，没有那些奇怪的人。”
“桑桑，别怕。”
桑伊抓紧了卡莱尔的衣服，他神色还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一个这样奇怪又离谱的梦。
“桑桑，别怕，睡觉吧。”卡莱尔又说了一遍。
桑伊抿了抿唇，最终小声问，“卡莱尔医生，可以抱着我睡觉吗？”
这样的要求实在奇怪，更何况桑伊告诉卡莱尔他喜欢同性，但桑伊就是想让卡莱尔抱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懵懵懂懂地说着，可不可以抱着他睡觉。
卡莱尔微微地弯了弯嘴角，“好，我抱着你睡。”
“医生。”桑伊的声音又轻又软，“你的怀抱很温暖。”
“吸血鬼没有体温。”卡莱尔说。
“但是我觉得很温暖，很有安全感，也让我很喜欢。”
卡莱尔没接话，他在心底把桑伊这句话反复念了好几次。
直到他听见桑伊说，“晚安，医生。”
“晚安，桑桑。”
怀里的少年安静下来，一双手却紧紧地抓着卡莱尔的衣服，闭着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
卡莱尔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拍着桑伊的后背，直到桑伊睡着。
这个时候，卡莱尔才有心情去思考关于自己做的那个梦。
显然，这个梦并不是什么偶然。
卡莱尔是一个成熟且冷静的人，他很少有心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今天从下午到现在便出现了两次。
并且都和桑伊有关。
他不得不去想自己对桑伊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至少发展到现在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地想要帮助桑伊这样的事。
如果只是想要帮助桑伊，他现在不会在这里，抱着少年入睡。
也许之前真的只是想帮帮桑伊而已，但是到现在，卡莱尔很确定，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没有人会对朋友做那样的梦。
他现在能感受到桑伊的胸膛下平稳的心跳，桑
伊就在他的怀里，这让他感到满足。
卡莱尔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他活了很久很久，所以他能分辨出自己的感情。
之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不想桑伊把他当做爸爸，不想桑伊误会他，不想桑伊知道他吸血鬼后害怕他，想让桑伊成为他的同类……这样可以和他在一起，一直的。
他爱上了桑伊。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卡莱尔伸伸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安安静静地没有跳动。
但是桑伊呢？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是把他当做可靠的长辈对吗？
想起梦里听见的那声爸爸，卡莱尔面容僵硬了一瞬。
很快，他冷静下来。
他并不算很着急，他也不是害怕桑伊叫他爸爸，他只是怕桑伊真的把他当做爸爸。
桑伊现在是依赖他的，只是感情和他的不一样，他不能贸然说出来吓到把他当做长辈的桑伊。
至少，得慢慢来。
卡莱尔关掉了台灯，外面的雷声让怀里的少年更紧地贴着他。
卡莱尔想，也许这就是甜蜜的折磨。
……
卡莱尔准备好早餐桑伊才揉着眼睛下楼。
“卡莱尔医生。”桑伊在台阶上坐下，他抬起眼还有些迷糊，“你起这么早啊？”
“不是要去我家吗？”卡莱尔说，“吃完早餐之后也差不多了。”
“对哦……”桑伊喃喃着，“今天要去你家的。”
“起来吧。”卡莱尔朝桑伊伸出手。
桑伊坐到桌旁时愣了一下，他抬眸看着卡莱尔。
是……豆浆和油条，桑伊见到的时候竟有一种眼眶发热的感觉。
他本来不应该记得，但是刻在灵魂里的记忆实在熟悉到了极点。
“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怎么样，试试？”卡莱尔笑道。
“嗯。”桑伊答应了一声。
桑伊心情很好，卡莱尔感受到了。
卡莱尔看着桑伊的腮帮子鼓动，笑意弥漫上眼角眉梢。
就算是失忆了，也还是想家的。
坐在卡莱尔的车上，桑伊转头去看卡莱尔，“爱德
华说了来接我。”
“我在你这里，一起回去就好了。”卡莱尔说，“不用他来再跑一趟。”
对哦。
桑伊有些傻傻地笑起来。
他问，“你们家的所有人都是吸血鬼吗？”
“对。”卡莱尔回答，“所有人都是。”
桑伊点了点头小声问，“他们都不喝人血的对吗？”
“不用担心。”卡莱尔笑了一下，“都不，而且爱丽丝和罗莎莉你已经见过了不是吗？”
桑伊：“对……”
“罗莎莉很喜欢你，她是最渴望做正常人的吸血鬼。”卡莱尔微微地叹了口气，“我想，她或许早就感受到你的体质了。”
桑伊眨了眨眼，“我的体质？”
“待在桑桑身边，吸血鬼能抑制自己的本能，就像正常人一样。”
桑伊恍然，“我有这样厉害吗？”
“是，很厉害。”卡莱尔的笑容宠溺。
桑伊似乎有意识到卡莱尔的某些变化，他的睫毛又扑闪了几下，“卡莱尔……医生。”
“如果想叫名字的话，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卡莱尔说，“我想我和桑桑，不需要再这么客气地叫医生了。”
“哦。”桑伊眨巴着眼，“卡莱尔。”
他这样叫了一声后眼睛亮了亮，反反复复的又叫了几声卡莱尔
卡莱尔没忍住又笑了一下，“很好玩吗？”
“不。”桑伊说，“就是觉得，这样叫着很亲切。”
“所以早就这么叫了对吗？”卡莱尔说。
桑伊摸了摸耳朵，“嗯，是的。”
车子一路驶到卡莱尔家外面。
桑伊趴在车窗上，看着站在门外的爱德华，他有些高兴地招了招手。
爱德华跳下来，替桑伊打开车门，他显然有些不高兴，“明明说了我去接你的。”
“因为卡莱尔在嘛。”桑伊回头去看卡莱尔。
医生露出一个温和沉静的笑容，“走吧，进去。”
“走吧。”爱德华拉了一把桑伊，“大家都在里面。”
桑伊说：“……我好像看见了。”
玻璃门后的几个人动作出乎意
料的一致，看看卡莱又看看桑伊。
桑伊心头有些紧张，他下意识落后两步，在卡莱尔身后拉上卡莱尔的衣角。
爱德华看着桑伊的动作，他觉得桑伊和卡莱尔的关系似乎过于亲密了。
而且，桑伊身上有着吸血鬼的味道，这让爱德华有些在意。
他说，“桑伊。”
桑伊看向爱德华。
卡莱尔也看过来。
爱德华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桑桑！”
罗莎莉没有给桑伊反应的机会，给了桑伊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能不能多来我家玩啊？”
女孩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高兴，桑伊想起卡莱尔说的话，下意识点头。
“太好了！”罗莎莉松开桑伊，笑眯眯道，“真是太棒了！可爱的小猫咪。”
桑伊：“……”
“而且桑桑好香，让我吸吸！”
埃斯梅和爱丽丝从屋里走出来，埃斯梅看了一眼被罗莎莉霸占的桑伊，笑着问卡莱尔，“这就是你的男朋友吗？”
含笑注视着桑伊的卡莱尔收回视线看向埃斯梅。
“最近这段时间你足够反常，只是帮助小同学的话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埃斯梅说，“所以我和爱丽丝昨天就打算好了，今天问问你，我们家要有喜事了对吗？”
“没有。”卡莱尔露出苦笑，“桑桑他并不知道。”
“单相思！”爱丽丝笑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舒服。”贾帕斯的声音有些呆，他看着桑伊说，“舒服。”
“是很特殊的孩子。”埃斯梅笑道，“罗莎莉可以和他多多相处一些。”
终于被爱德华从过于热情的罗莎莉那里解救出来的桑伊松了口气，他躲在爱德华身后对虎视眈眈的罗莎莉讲道理，“我不是猫，不能吸。”
爱德华抬手，“你把他吓到了，他可能下次就不敢来了。”
罗莎莉有些遗憾，“好吧。”
她往后退了两步说，“先回家吧。”
桑伊再次松了口气，他转头去看卡莱尔。
“走吧。”卡莱尔微笑着，“他们没有吓到你吧？”
桑伊摇头，他踮起脚尖靠近卡莱尔的耳边小声说，“他们看起来不像吸血鬼。”
吸血鬼的耳朵格外灵敏，轻易地听见了桑伊地话。
几个人纷纷回头，把桑伊惊了一下。
卡莱尔也小声回答，“他们听见了。”
桑伊：“……”
有点尴尬。
他若无其事地挪动脚步，躲在卡莱尔身后，自闭了。
一屋子的吸血鬼都笑起来。
爱德华问，“害怕吗？”
桑伊摇了摇头，“不怕，我相信卡莱尔，也相信你，所以，大家我都相信。”
爱德华又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傻，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吸血鬼了？”
昨天卡莱尔没问，他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那个叫阿罗的助理……
阿罗。
现在爱德华问出来，桑伊也没过多隐瞒，“是我的助理告诉我的。”
“他也是吸血鬼。”
“那他有没有对你……”
“没有。”桑伊微微笑了笑，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伤害过我。”
但是之前那种事，他觉得也没有多说的必要。
“是不是该准备午餐了？”埃斯梅问，“桑伊需要吃午餐的不是吗？”
“不用，也许待不到午点我就回去了，所以不用麻烦。”桑伊笑道，“而且，你们也不吃不是吗？”
“中午，这么快？”罗莎莉叫道，“那不是只有两个小时？”
桑伊下意识去看卡莱尔，他本来以为来这里待到中午已经很久了。
卡莱尔摸了摸桑伊的脑袋，温和道，“你想早点回去也可以，我送你回去。”
“我送！”爱德华连忙说，“我送他。”
被一屋子的人盯着，爱德华的耳朵一点点染红，他说，“我和桑伊是同学，是朋友，我送他不是很正常吗？”
往常，爱德华从没有这样热情过。
桑伊又去看旁边的卡莱尔。
卡莱尔表情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伊轻轻地拉了拉卡莱尔的衣服，卡莱尔低下头看了一眼微笑道，“桑桑决定吧，我送也可以，
爱德华送也可以，桑桑想让谁送。”
爱德华很想说当然是他送，但是少年的表情让他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此刻他无比地想要知道桑伊在想什么，他有一种卡莱尔和桑伊之间有秘密的感觉。
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爱德华。”罗莎莉笑道，“你这么热情，该不会跟我一样喜欢桑桑吧？粉丝得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
爱德华：“你刚才抱桑伊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
“那怎么能一样？”罗莎莉啧了一声，“你是男人，男人是不能离偶像太近的。”
爱德华：“……”
这样一打岔，刚才那种古怪的氛围彻底消失。
但是桑伊看着卡莱尔，他总觉得卡莱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
“怎么了？”卡莱尔问。
桑伊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说，“我只是觉得，你似乎在想什么……”
“没有。”卡莱尔微笑了一下，他站起身，“好像有些闷，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看着卡莱尔站在外面的身影，埃斯梅说，“桑伊。”
桑伊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要不要去看看卡莱尔呢？”埃斯梅含笑问道，“也许他现在需要见到你。”
需要他？
那么卡莱尔又是怎么了？
桑伊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站起来。
等到桑伊关了门，爱丽丝才看向爱德华，她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桑伊？”
爱德华没回答，他看着门外的两个人问，“他们怎么回事？”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桑伊和卡莱尔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不对，不是不知道，卡莱尔总是很晚才回来，说是帮人辅导学习。
一开始爱德华没有多想，但是现在他才猛然发现，原来卡莱尔和桑伊一直很亲密。
桑伊拒绝了他的帮助，但是答应了卡莱尔的帮助，这就意味着他和卡莱尔在桑伊那里不一样。
至少，对于桑伊来说，卡莱尔更重要。
爱德华问，“你们都知道，他们关系不一样对吗？”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是他这段时间过于忽
视了吗？
看起来是真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有些麻烦。
但是看起来，桑伊似乎对爱德华只是普通朋友态度。
本来以为卡莱尔和桑伊如果能在一起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总有人会受伤。
桑伊在卡莱尔身边蹲下，他拉了拉卡莱尔的衣服让卡莱尔也蹲下来。
“怎么了？”卡莱尔温柔问，“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桑伊反问。
“屋里有些闷。”卡莱尔揉了揉桑伊的脑袋，“出来透透气。”
桑伊没有觉得屋里很闷，但是他小声说，“你不太开心。”
“那边。”桑伊指了指外面，“我们去走走？”
桑伊在试图安慰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卡莱尔的心情有些复杂。
“去不去嘛。”桑伊又晃了晃卡莱尔的袖子，“我想去。”
无法拒绝少年的男人站起来，他握着桑伊的手把桑伊拉起来，“走吧，去走走。”
桑伊眼眸一弯。
“桑桑，你对爱德华怎么看？”卡莱尔问。
“怎么看？”桑伊摸了摸耳朵，“爱德华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在学校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就是他。”
卡莱尔微微一笑，“他看起来也许有点冷淡，但是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桑伊转眸去看卡莱尔，“卡莱尔，你突然跟我说爱德华做什么？”
“你们是朋友，所以就问了问。”卡莱尔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他的……养父。”
“哦。”桑伊没有多想。
桑桑并不喜欢爱德华，卡莱尔已经看清楚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想法去压制自己的感情。
“那个叫阿罗的吸血鬼，为什么突然告诉你他的身份？”卡莱尔话题一转问道，“他既然一直隐藏着，肯定是不想你知道的。”
“他……”
桑伊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他喜欢我，他对我的掌控欲似乎也来源于此。”
卡莱尔停下脚步，去看桑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桑伊轻快地笑了，“卡莱尔，相比起来，我更乐意和你在一起。”
卡莱尔觉得自己又有心跳了，一阵阵地，如同鼓点一般急促，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我就是觉得跟你一起很开心啊，和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感觉。”桑伊地声音软软的，含着些依赖，“我不是说过吗？温暖的、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