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综英美]哥谭法外律师>第141章 番外三 10

  尼诺·佩蒂特三十三岁,马修·默多克三十六岁。

  弗吉再也没向佩蒂特提起有关于离开默多克的话,金发男人只是在每次路过佩蒂特办公室的时候,对他投来年长者望向失足少女的眼神。佩蒂特不清楚这是因为弗吉已经对他彻底失望,还是因为默多克近几年的手段逐渐趋于温和。

  换句话说,这意味着盲人已经逐渐拜托了他刚开始崭露头角时的恶趣味,他不再沉迷把旁人喉咙割破的快感,转而开始用更隐秘或者说更文明的手段让那人滚出纽约。

  对于他这种从俄罗斯匪帮进化到西西里黑手党的犯罪作风,佩蒂特不知道该做何评价——归根结底,犯罪就是犯罪,哪怕披上一层更文明的外衣,也掩盖不了其暴力的本质。

  七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能让哥谭来的检察官把纽约当成了第二故乡,能让盲人开始在深夜向爱人谈论起过去。他们在床上的话题不再仅限于安全区域,反而变得天马行空起来,在快感的余韵中,他们什么都说。

  有时候默多克会谈论他童年时吃过的冰淇淋口味,那个训练他的老头会逼他背出配料表(“所以中央公园那儿的冰淇淋真的无添加吗?我每次吃都会胃痛。”“那是因为你总是只拿咖啡当早餐。”),有时候佩蒂特会谈及他当天在办公室听到的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哪怕以默多克的听力,盲人可能早就在开庭时听过一次了——

  七年过去了,斯塔克的案子已经结案,法律手段再也奈何不了这位钢铁之人,犯罪辛迪加的脚步进一步扩大,夜枭的名头哪怕佩蒂特身在纽约也多次听说。七年时间让佩蒂特交到了真心的朋友,斯塔克集团的前总裁佩珀·珀茨。让他的眼角长出细纹,让理查德·格雷森的死亡渐渐淡化成和凡妮莎一样的伤疤。

  他已经习惯了在卧室备上急救物品,浴室里的瓷砖上总是挂上血迹。他会在七点中醒来,刷着牙,含着满嘴泡沫地命令默多克打扫干净他带来的麻烦,去厨房给咖啡机添豆子,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别忘记把装着医疗垃圾的垃圾袋带下楼。

  这不该发生,他想。

  然而世界意志从不按照他的想法运行。

  在一个明亮的黄昏,检察官办公室的空调努力运转,被托尼·斯塔克扫地出门的助理,佩珀·珀茨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不,不可能,”佩蒂特正在打电话,他工作了一天,白天出门的英俊潇洒已经被消磨殆尽,“听着,这个案子绝不可能有缓刑的机会——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再加上绑架儿童?这是重罪,我们没什么协议可以谈,詹妮弗——”

  他示意佩珀自便,女人耸耸肩,随意拖了一把椅子,空调老旧的扇叶发出噪音。佩珀瞧起来疲惫又沮丧,尽管她的腰背依旧挺直,佩蒂特瞧了她一眼,夹着电话,给女人倒了一杯茶。

  “——那个毒驾的案件?谁是你的当事人?罗伊·哈珀?不,那个案件的检察官不是我,是弗吉,富兰克林·尼尔森,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佩蒂特用手肘把桌上的文件推至一旁,给佩珀清出一块空地,“他在开庭,你现在联系不上他,我建议你下午四点直接去法院门口堵他,或者明天早上给他打电话。不过我得警告你,他可不像我我这么好说话。”

  这句厚颜无耻的话让佩珀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佩蒂特冲她挤挤眼,“——好的,好的,法庭见。”

  他挂断电话,长出一口气,“今天很难熬?”

  女人苦笑,于是佩蒂特也瘫倒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我今天一共开了三个庭,这个月还有十个案件没有结案,我的上司昨天被人割掉了脑袋挂在法院门口——警方猜测他惹了回旋镖队长,我的一位同事刚刚因为贪污腐败被拘留,这导致我和弗吉不得不接手他所有案子——上帝!警方就不能等他写完法律文书再动手吗?”

  “我认为斯塔克想要统治世界。”

  办公室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佩蒂特深呼吸了好几次,他用力用手搓着脸,“如果你现在走出这扇门,我可以当成什么也没听见。”

  “我别无选择。”

  “哦,我就是什么好选择吗?”佩蒂特有气无力,“你这就像是氪星人就要入侵地球了,你告诉终极人你有最后的防线,整个地球的人都在等你的planB——然后你掏出来了你放在包里的情趣玩具。”

  他点点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那个情趣玩具。”

  “别这样,”女人这时候竟然还能笑出声来,“你起码是一把袖珍□□。”

  “谢谢,”佩蒂特朝她举杯,“为什么不杀了他?”

  “谁?”

  “别装傻,斯塔克。”

  佩珀冲他微笑,“这是个适合在检察官办公室里讨论的话题吗?”

  “呃,反正你也清楚我的底细,不如这样,”他冲女人挥挥手,大脑飞速运转,“我这儿有几个来自地狱的诅咒物品,一会你走出我的办公室,去订一家高级餐厅,和我们的钢铁之人说说旧日的交情,打打感情牌。然后找机会给他一点来自地狱的祝福——砰!他死了!世界和平!”

  佩蒂特高高扬起手,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并没有同他击掌的意思,这让他只好假意轻松地收回来,“只是一点建议。”

  女人开口:“我不会杀死他。”

  “为什么?杀死老板又不违背劳动法。”

  “我很确定那违法了。”

  “别担心,我可以做出不起诉决定,我保证你清清白白走出法院大门。”

  “我甚至不清楚他是否真的决定这样做了!”女人头一次拔高声音,她把自己下唇咬出了血口,“我只是需要一层保险!我不能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就给托尼定上死罪。”

  “天啊,佩珀,亲爱的,你要不要重复一遍你刚刚说的话?斯塔克的病毒很快就要上市了,那个病毒能让人返老还童,永驻青春,能战胜疾病和衰老。我直白点说吧,一旦公众发现那是真的,或者说一旦他在发布会上公布——不管那个病毒能否操控人心,他就是这个时代的神。”

  他冲女人摊开手掌,“不如这样,你把他约出来,我来动手。”

  女人喘着气瞪着佩蒂特,那双蓝眼睛里有泪水溢出,而佩蒂特回以茫然的目光。维吉尼亚·佩珀·珀茨可不是什么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她是个能征战华尔街的战士,她和超女王一样心狠手辣,只不过她手中拿的不是刀剑而是平板电脑。

  佩蒂特隔了很久才从女人的眼泪中意识到什么。

  “操,操,”他惊叫,“你答应我不搞办公室恋情的!托尼·斯塔克——你疯了!”

  “这只是,”佩珀试图找出合适的语句,“这一言难尽。”

  “我告诉过你!天啊,我警告过你无数次,斯塔克不是个合适理想的结婚对象——退开一万步不提,他是你的上司,好吧前任上司,你怎么会蠢到这种程度——”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窗户前闪过,佩蒂特猛得止住了嘴,他冲女人挥挥手。亡灵汇集,向窗外纠缠而去,下一秒,窗户打开,一道影子以普通人类没办法做到的迅猛冲进室内。

  “佩蒂特!”蜘蛛女侠大叫,“你得跟我离开。”

  “甜心,我办公桌下面就是报警按钮,我必须告诉你,那直通史黛西局长的手机。”

  女孩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在狭小的办公室团团转,她谨慎地瞧了一眼佩珀,“事态紧急,佩蒂特,我没法解释。”

  佩蒂特冷笑一声,他作势要去按那个按钮,这对于面前的高中女生的威力约等于约谈家长。一道蛛丝封住了他的手,女孩咬着牙说:“默多克出事了。”

  佩珀·珀茨以能甩断她脖子的力度朝佩蒂特扭头,“默多克?马修·默多克?那个盲人律师?”

  “他死了?”佩蒂特惊恐道。

  “他难道不是纽约最大地下帮派的律师吗?”

  “不,不,他受伤了——他伤到哪儿了?”

  “你不会和他是认真的吧?”

  “我得去联系医生!”

  ——砰!

  女孩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打穿检察官办公桌的同时也打断了两人的喋喋不休。

  “他没事,”格温·史黛西重重发音,用每一个单词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他只是——”

  佩蒂特屏住呼吸。

  “他复明了。”女孩叹气。

  *

  “我见过地狱。”默多克曾告诉过他。

  当他们的关系随着时间变化,最后如同树木的根系成为一团不可分割的部分后,即使佩蒂特对于哥谭的往事依旧只字不提,盲人也偶尔会从话语中流露出在拳击馆的过去。

  “你后悔过吗?”佩蒂特问他,“你救助的人对你无足轻重。”

  默多克摘下墨镜,让自己异于常人的弱点就这么暴露在佩蒂特的视线下,他无意识捏紧了镜腿,“不。”他回答的声音大到有些突兀。

  “其实没什么可怀念的,”佩蒂特看向默多克的眼睛,失焦的瞳孔宛如两颗冰凉的玻璃珠,就这么冷冷地嵌在他的眼眶中,“汗水的味道很重,那里的绑带都被人的体味浸透,怎么也洗不掉。噪音也很多,地下拳场的人爱用怒吼来代替沟通,在哪儿待上几年,你起码能学会七种语言的脏话——”

  佩蒂特沉默了一会,“你寻求过魔法的帮助吗?”

  “有不用代价的魔法吗?”盲人讥笑。

  “没有,”佩蒂特顿了顿,“但这个代价不一定需要你来支付。”

  盲人脸上难道露出吃惊的表情,情绪外露对于默多克来说是个新鲜事,尤其在佩蒂特面前。他张着嘴好一会,笑容不自觉浮现,他伸手摸向佩蒂特的脸,从光洁的额头开始。那是种极其煽情的手法,像是清风拂过达芬奇的画作,佩蒂特脸上的热度随着手指的经过而浮现,默多克的手在颧骨那儿摩挲,久久不停。

  “不了,”盲人柔声说,“我已经……我已经接受了。”

  那是谎话。

  默多克知道,佩蒂特也知道,那把火一直在盲人的心底燃烧,未尽之语被吞入腹中,留下苦涩的余味。来自地狱的火焰越烧越烈,善举带来的苦果成了人间的真实地狱——到处都是红色,佩蒂特清楚,那是卡车撞向默多克时他喷涌的鲜血,也是他父亲死于诚实时尸体上的粘腻。

  他们谁也不说。

  格温·史黛西犹豫地将佩蒂特放在默多克顶层公寓的露台上,女孩顿了顿,摘下她的面罩,“斯塔克,”她低声说,“是斯塔克的把戏……那是有时效的。”

  “走吧。”他说。

  “我想我还是在这儿留一会,万一——”

  “走吧,”佩蒂特放缓声音,“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孩子。”

  佩蒂特不再看她,他匆匆推开那扇门,在默多克的公寓疾步走去,“默多克?默多克!”他高声叫喊。

  熟悉的人影从卧室那儿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仿佛他复明后就忘记了怎么走路一样——不管怎么,佩蒂特几乎在瞧见对方的一瞬间差点忘了如何呼吸。他被那人拽住臂膀,不等他挣扎,很快,那双有力的双手就钳住他的脸,力道之大让他都因疼痛颤抖起来。

  默多克久久不说话。

  盲人的那双蓝眼睛——佩蒂特一直因为自己的眼睛保守赞誉,他这辈子也见过不少美人的美貌,但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默多克此刻失神地望向他的模样动人。他能清清楚楚自对方的瞳孔里瞧见自己微笑的模样,默多克也笑起来,他们眼睛里都有泪花泛过。

  “我瞧起来怎么样?”佩蒂特有点后悔今天自己的模样。他上了一整天的班,穿着两天没洗的衬衣和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头发散乱,因为刚刚被蜘蛛女侠在高楼见晃荡,这时他的额前还搭着打着发胶的碎发。

  默多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和我想象的一样,”他笑了,“上帝啊,我的珍宝。”

  很可惜,那天的黄昏已经要散去。

  但是默多克的心情依旧不错,他拉着佩蒂特来到了露台上,甚至对着蜘蛛女侠也和颜悦色起来。女孩被金并的和善恶心得直皱眉,没坚持两分钟就匆匆离开了,只剩佩蒂特两人在露台上,温暖的风吹过他们脸侧。

  马修·默多克的神情从未如此温柔,他们并肩瞧着纽约每一天都在重复的黄昏,看着阳光洒在高楼之间,天空那儿的橙色渐渐褪去,柔和如同轻纱的紫色泛上来。看着归家的汽车穿梭在街道之间,行人来来往往,远处有不知名的白鸟飞过,摩天大楼的灯火逐渐辉煌起来。

  他看了他父亲的照片,“我都差点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然后又看了一会镜子里的自己,朝佩蒂特笑笑,“我看起来怎么样?”

  “英俊潇洒,”佩蒂特吹了声口哨,“我的理想型。”

  最后他在夜色和霓虹灯光的映照下,再次注视佩蒂特的脸,那表情如此的严肃,以至于,佩蒂特连呼吸也放轻了幅度。爱意和酸楚一道涌上来,所有的一切,他曾想过的正义,公平,司法制度的未来,他自己的未来,朋友的忠告与理智的预警通通被他抛在脑后。

  他想哭出声,但又担心眼泪毁掉着难得的一刻,汹涌的情绪吞没了一切。在默多克的眼神又开始逐渐失焦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怎么发生的?”他问。

  “斯塔克要的不是纽约的金并,”默多克闭上眼睛,他死死拽住佩蒂特的手,“他要的是一个好控制的傀儡,不是犯罪合作伙伴——他想成为我的神。”

  盲人沉默了很久,他的手再次覆上佩蒂特的脸,泪水很快就把手掌浸湿,“你和我想象的一样,亲爱的。”

  “我要杀了他。”佩蒂特厉声说,以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决心飞快发誓。

  “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看着他的灵魂日日受折磨,我不管他是不是钢铁之人,我也不在意他的打算!”他死死咬住牙,“我需要一个计划,我,我一定,我一定——”

  “嘘。”默多克抱住了他,任凭佩蒂特在他怀里颤抖。

  “我们能做到的。”盲人说。

  *

  斯塔克最新技术的发布会还有三小时开场。

  “嘿。”佩蒂特叫住了维吉尼亚·佩珀·珀茨。

  “嘿,”女人穿着西装套裙,金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朝佩蒂特快走几步,“你……”

  “这儿。”佩蒂特塞给她一个小小的玻璃球。

  佩吉皱着眉接过它,透过玻璃球看向佩蒂特,检察官的人影在里面扭曲变形。

  “好吧,”她深呼吸,“我要怎么用这个,我不会魔法。”

  “很简单,捏碎就行,”佩蒂特点燃了香烟,“我专门把球壁做的很薄。”

  女人点点头,她再次用力深呼吸几次,抬头与佩蒂特对视,检察官的蓝眼睛干净又诚恳,给了她开口确认的勇气,“我只用……我是说,我们只是要搞砸这次发布会对吧?我们不用……”

  杀死托尼·斯塔克。

  佩蒂特把双手放在女人的双肩上,微微用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我知道这很难,尤其是对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同情。

  “我知道你从大学开始就同托尼·斯塔克打交道,我们看向那幢高楼,瞧见的是钢铁之人,但我知道你看见的是他的心——我清楚他对你也同样与众不同,我知道你爱他,即使他现在已经抛弃了那颗心,”他柔声道,“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很残忍。我,天啊,佩珀,倘若有其他办法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干。”

  女人别过头去,不去看佩蒂特那双充满感情的蓝眼睛,“你有烟吗?”

  他递给女人一支,一同斜靠在墙壁上,日光从窗户那儿洒落。他瞧着佩珀的侧脸,竟然能从上面看出几分衰老的痕迹——当然,他们都不年轻了,皱纹和渐渐松垮的皮肤随时在提醒他们时光的流逝。可佩珀·珀茨这种人是能战胜时间的战士,她永远精神抖擞,以昂扬的姿态迎接生命的中的下个挑战。

  现在她靠在那儿抽着烟,那种精神劲头消失殆尽,只留下深深的疲惫。

  “即使是现在,”佩蒂特开口,有几分急切,“我仍不希望你去,如果……你要怎么办呢?他那样的人,一定能猜出你的背叛。到时候你要逃去哪儿?哪儿能容下你?我不愿意……我希望你能有个幸福的人生。”

  “只有我,”女人说,“只有我能做到。”

  她缓缓吐出烟来,好一会都没开口,佩蒂特也静悄悄地在一旁,任凭烟灰落下。他的心跳如同擂鼓,在胸膛内疯狂撞击他的骨肉,一种蚂蚁啃噬血肉的痛苦泛上来,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叫愧疚。

  女人踩灭了香烟。

  “我再来同你确认一下,”她深呼吸,“三个小时后,发布会开场。我会提前两个小时同托尼提出希望离开的请求,他会答应我,绝对。然后他一定还会提出离职补偿,我会拒绝他的所有金钱补偿,但希望带走一套战甲来保障我自身的安全——”

  “你能确认是哪套战甲吗?”

  “当然,我一直了解他,”佩珀苦笑了一会,说下去,“他会继续挽留我,希望我能参加他的发布会,我同意,但发布会一结束我就要立马离开。这样我有充分的时间去他的战甲库里挑选……然后把诅咒放在上面,这个诅咒会让托尼短暂昏迷,这样他关于病毒的效力就再也站不住脚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

  佩珀冲佩蒂特勉强笑笑,她张了张口,可能发现实在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于是干脆转身离开。佩蒂特死死咬住牙,他看着女人走过他杂乱的办公室,跨过散落的文件,高跟鞋敲击在布满划痕的木制地板上。

  “佩珀!”他慌张地叫住女人,终于意识到了无论计划是否成功,他终将会失去自己唯一的挚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下班后的酒吧陪他喝酒吃饭,他们把手机静音,让工作和世界的黑暗都随之远去,单纯地享受一份炸猪排配金汤力。

  “你可以……我可以……”愧疚让他的劝阻都说得结结巴巴,“我们还可以找到更好的机会,天啊,别去!”

  “哦,尼诺。”佩珀只是笑着看着他,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像一个穿着套裙的女战神。

  然后她开门离去,再也没回头。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作为受邀宾客之一,佩蒂特站在发布会现场,手心的汗水足够让杯子打滑。默多克隔着老远就朝他走来,“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平淡地回答。

  盲人点点头,不再做纠缠,他身为斯塔克的律师,自然有更多的人需要应酬。佩蒂特瞧着他远去,不过五分钟时间身边就被旁人围住,他撇撇嘴,低头喝了一小口香槟缓和情绪。

  “嘿!”佩珀·珀茨夸张地叫住他,她脸上带着巨大的笑容,托尼·斯塔克正在她的不远处朝这儿望过来。

  “嘿!佩珀!”佩蒂特假笑回应,“这场发布会你一定费心不少!”

  “哦,实际上……我离职了。”女人也拿了一杯酒。

  “那真是……有点突然,”佩蒂特假意关切地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吗?”

  “当然,当然,”她的声音有点发抖,斯塔克从他们周边经过,他甚至一眼也不愿意瞧佩珀,仿佛被女人离他而去的事实伤透了心。而佩珀在这一刻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扭过头去望着斯塔克的背影,清晰又缓慢地说,“我完成了所有事。”

  佩蒂特闭上眼,亡灵汇集。

  大地在震动。

  那是前天被默多克派人偷偷运输的炸弹被启动,人们惊慌尖叫,但并没有造成很大的骚动。所有人都望着斯塔克的身影,纽约的钢铁之人,曾经的复仇者联盟的组织者,他过去能扛着核弹飞往天空的虫洞,如今就能在炸弹的余波之前救下所有人。

  “女士们,先生们,不要惊慌,”托尼·斯塔克懒洋洋地说,病毒改造了他的身体,他与十年前复仇者海报上的形象并无不同,“只是一点小麻烦。”

  银白色的机甲从远处飞来,佩珀死死咬住了牙,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人群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哪怕这会大地还在颤动,桌子上的香槟塔也被震落,酒液浸湿了地面和人们的声音。

  “钢铁侠!钢铁侠!”人群中有人甚至激动得落下泪水来。这场面有多久没见过了?人们都将怀念那个时代,那时候世界还不像现在这样糟糕。纽约的行人抬头偶尔会看见机甲破空,赶紧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街头的花店会有美国队长和黑寡妇光顾,宵夜的热狗摊上时常见到鹰眼的身影。

  银白色的机甲破开地面,里面的人甚至拿着炸弹得意洋洋地展示了一圈,战衣良好的性能让他能轻而易举地计算炸弹爆炸的时间,他靠着这种方式尽情地炫耀自己的武力。直到倒计时迈入尾声,钢铁之人这才重新飞上天空,他抱着炸弹送入高空,又以超音速降落在人群之中,被欢呼着簇拥着走出战甲,张开双臂迎接炸弹落下的烟花。

  “各位——”他高声说,“这些小丑般的把戏——”

  声音突兀地停住,人们久久等不来那句话的下文。

  接着,是躯体倒地的声音。

  钢铁之人倒在地上抽搐,人群的慌乱的程度比上次更胜,或许在别的地方,这种难得的大新闻会有人上前拍照。但纽约,这座饱受毒打的诚实的群众,只会在这时候警钟大响。人群推推搡搡,绝大多数人一齐向出门蜂拥而去,在人海中,只有三人宛如海水中的岩石屹立不倒。

  佩珀·珀茨捂住了嘴几秒,她立马就反应过来计划的不同,“怎么会?!尼诺,诅咒……”

  佩蒂特沉默以对,女人望向他的眼神渐渐由疑惑变成了怨恨。

  “解开它!”她厉声,“尼诺·佩蒂特!你承诺过!”

  “我不能,那是撒旦的诅咒。”

  “你对我撒谎了,”佩珀的声音尖得吓人,“我信任你,我第一时间去找你,然而你一直在骗我!”

  “他必须得死,天啊,佩珀!”佩蒂特的声音也大起来,他振振有词,“如果他今天不死在这里,死的人一定会是你!”

  佩珀急切地想逆着人流奔向倒地的斯塔克,但佩蒂特死死地拉住了她,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不是未受训练的女性得以抗衡的。佩珀只能愤怒地冲着检察官嚷嚷:“他不该死!没有人值得未自己没实现的计划去死——尼诺!他是个英雄,该死的他拯救过地球,你欠他一条命,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

  “他不再是复仇者了!”佩蒂特也语速飞快,他低声又恳切地请求佩珀,“为什么你就看不明白,上帝啊,我不知道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但那个托尼·斯塔克绝不可能拿着炸弹在人群中炫耀!他的病毒一定有问题,我们不能让那发生——”

  “尼诺·佩蒂特,”佩珀·珀茨突然以一种冷漠的语调问他,她的声音还在颤抖,但仍直视佩蒂特,“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你再回答我——”

  在人群嘈杂的尖叫声中,佩珀的眼神让人发冷。

  “你杀死托尼,是因为你看到了他对世界的威胁,”女人一字一顿,“还是因为马修·默多克?”

  “我,”他的嗓音干涩,远远的,他瞧见了默多克的身影,男人在混乱的场景中格外冷静,盲人对倒地的前英雄冷漠至极,反而在佩蒂特望过来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我,佩珀……”

  “你以前不是这样。”女人打断了他。

  “你以前也是个骗子,尼诺,但我能看出来你关心他人,你关心你案件的受害者,你关心走过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假装不在乎,但我知道你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她指着默多克,咬牙切齿,“默多克是毒药,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没有好下场,我过去曾以为你会是那个给他带来好影响的例外——”

  “我错了,”她说,“你也变成了毒药。”

  好长一段时间,佩蒂特引以为傲的口才成了废物,他那条舌头在口腔里动弹不得,仅剩的理智让他死死抓住女人的手臂——他不能,他不能让佩珀过去,诅咒会蔓延——他不能让佩珀送死。

  可地上的人猛得动弹几下,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佩蒂特悚然而惊,他从未预估过斯塔克的天才程度,那是能领先人类两百年的大脑,或许有什么能防治诅咒的手段——奇异博士,对!纽约的圣殿在那场战争中消失,而奇异博士曾是复仇者的一员!

  就在他失神的短短一刻,佩珀使劲给他了一拳,操,那一拳正中鼻梁,让他眼睛一热就流下泪来,与亡灵的链接也就这么断开。

  “等等!!”他厉声说。

  斯塔克的体征渐渐恢复,银白色的装甲重新汇聚在人类身上,小胡子男人脸上有一种癫狂的神色,从生死边缘徘徊后,钢铁之人急迫地在人群中寻找叛徒。默多克的脸色立马变了,他急冲过整个场地,在斯塔克手中光束亮起那一刻,死死把佩蒂特按在怀中。

  光束对准了朝斯塔克奔去的佩珀。

  “哦,天啊,”佩蒂特瞧见那具尸体,尸体中间被完美得烧出来了一个血洞,因为温度过高,几乎没有出血,“哦,不不不不,佩珀,天啊,佩珀。”

  原来预言在这时候印证了。

  这就是俄狄浦斯预言验证的那一刻,多年前的弗吉·尼尔森在检察官办公室的午后告知了他。可他没有在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贪图哪一点幸福的余韵,终于走到了今天这步。

  有多少人会对朋友的困境视若无睹?又有多少人执着地叫醒每一个走过错路的朋友?他再也碰不见第二个像佩珀这样的朋友了。

  他们俩常去的酒吧,还存着两瓶好酒。

  默多克紧紧地抱着他,而斯塔克紧紧地抱着佩珀的尸体。

  “我要离开了。”他踟蹰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在这个世界,下坠是幸福的,美好的,这个世界的本质何其残忍,他应该在哥谭的童年就清楚的意识到了。可他不愿意,他始终抱着那点可怜的希望,四处寻找。在纽约的这些年,默多克再次告诉他了如何获得幸福,盲人向他剖开自己的伤口,讲述童年的不幸与现在的快乐——他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当然,我们走,”默多克仍抱着他,“斯塔克应当暂时没有怀疑我们,我们这时候离开正好。”

  “我很抱歉佩珀的事,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尼诺,尼诺,斯塔克杀了她,我们会替她报仇的。”

  “我要离开你了。”他们离开现场,坐在车内,佩蒂特又说了一次,这次他去除了所有的歧义。

  默多克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你在开玩笑。”

  “不。”

  “你不会以为佩珀的死是我的错吧?该死!该死!那都怪斯塔克,是他杀的人,他动的手!我没有让你的朋友去死!”盲人突然爆发了,可是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的怒吼在回荡,佩蒂特一言不发,默多克死死抓住他的臂膀,“嘿,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一定不好,我们可以休个假,刚好打消一点斯塔克的怀疑。”

  “马特,”佩蒂特极少叫默多克的名字,“那没用,你知道那没有,我们的问题不在这儿。”

  “你总得告诉我!”

  “我们的问题在……我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而你就这么接受了它。”

  “你会死的,”盲人摘下了墨镜,他咬着牙,“你抱着你那种天真的念头,你总有一天会害死你自己!别蠢了,尼诺·佩蒂特,我在救你!没人能像我一样爱你!”

  佩蒂特只是怜悯地,温柔地望着默多克,那种酸胀的情绪又一次充满他的胸膛。

  “那就让我痛苦地死去吧,亲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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