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综英美]哥谭法外律师>第126章 番外一(蝙蝠崽子if线) 13

  这是马特第三次听见这个他耳熟的脚步声。

  那是受过训练的脚步。

  这种训练痕迹或许很难被旁人察觉到,但在马特的耳中,这并不是难事。自大他尚未成立自己的律所起,他就在和拥有这种步伐的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来,受过蝙蝠侠训练的小鸟长期霸占了他的沙发,从他的旧公寓到现在——即使是尼诺,蝙蝠侠也成功在他娇生惯养的举止中根植了一些属于蝙蝠的痕迹。

  脚步声的主人一定和蝙蝠有关。

  马特握紧盲杖,神盾局这儿人声嘈杂,武器和凯夫拉纤维的味道到处都是。他起身,不经意地朝脚步的方向走去,有人冲他发出不解的询问,但大部分人没有在意他——一个盲人律师试图走动走动总会让人放松警惕。

  出乎马特意料,脚步声猛然加快,那个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神秘人物在马特起身的那一刻就做好的逃跑准备。等马特快步走到窗口那儿,神秘人物早已逃得远远的,马特粗略估计,此刻那人已经到了他藏匿摩托车的地方。

  这太奇怪了。

  神盾局并不是什么敞开门自由进出的商场,显然,神秘人物受过良好的训练,有足够的警惕心,一个答案在马特心中徘徊许久,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下去。尼诺重回马特生活后,他们并没有谈起过去,尤其没有谈及尼诺失踪的那半年和原因。

  杰森·陶德的死亡是横跨两人心头的一道伤疤。

  马特觉得他没有资格,或者说不像尼诺那样有资格表现得如此悲痛——他不是那孩子的家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牵绊关系。尼诺对待杰森的方式几乎下意识照搬了布鲁斯对待他的态度,他们是兄弟,是朋友,是拥有共同秘密的战友,也是年长者对待自己的孩子。

  但这都并不妨碍马特真心怀念那个睡在他破旧沙发上的小男孩。

  又或者,马特只是更怀念杰森在的那段时光。

  过去他和尼诺都还青涩鲁莽,他笨拙地探索适合自己的道路,尼诺则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他们那时都天真地渴望改变世界,而世界也对他们尚未亮出屠刀。马特还记得那段时光,他和尼诺为他的小公寓添置了一台电视,当马特因为肩负的压力彻夜未眠,或者又有伤心小鸟造访他们夜晚,他们会挤在那张沙发上,让电视播放无聊的电影。

  尼诺和他依靠在一起,卷发扫过马特的脖颈,一切都像是浸入温水那样的舒适。狭小的空间里呼吸是柔软的,尼诺皮肤的触感是柔软的,就连地狱厨房的夜晚也会变得可爱起来。电视上播放的画面被尼诺和其他的小鸟带着不屑和讽刺描述出来,时不时加上几句辛辣的点评。

  有时候他们会太过刻薄,但马特总会被逗得用笑声引起邻居们的不满。那些温柔的夜晚都会止于他和尼诺的亲吻,尼诺湿润的嘴唇像是能被吞吃入腹的果冻。被晾在一旁那些孩子会扫兴地发出鼻音,尖声祈求他们赶紧滚进卧室。

  生活总是对马特很残忍。

  “我不能,”马特试图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尼诺身上,有人说道,“我……我不能带上这个。”

  金属的气味。

  尼诺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依旧甜美,但马特清楚尼诺每次不耐烦的时候都会这么干,“我必须要告诉你,这是我为你争取到的最大的宽限了,凯文。想想你的妻子和孩子,你本来要面临数十年的刑期,谁替你争取到了这个?是我。”

  “他们要把炸弹放在我的脖子上!”男人低声叫道。

  尼诺讽刺地笑出声:“哦,你还想杀了美国队长呢!”

  “九头蛇,听着,他们——”

  “他们用你的妻儿当人质,我很抱歉,”尼诺说,“我真的很抱歉,这是件特别糟糕的事——但这和美国队长无关,这和托尼·史塔克无关,不是他们让你的妻儿落入危险的,凯文,是你自己,你选择了这份职业你就要面临后果。”

  “你,你们,”尼诺把文件放在桌上,“如果你们能但凡聪明一点,就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吧,你们把枪口对准了英雄的后背!各位,你们还指望什么?国家给你们发一笔奖金?九头蛇给你们升官加爵——你们还在上中学吗?因为哪怕是哥谭的孩子也知道,没人会对叛徒仁慈!”

  一直钢笔骨碌碌地滚过桌面,尼诺起身理理西装,“签字吧,先生们,这是我最后的忠告了,你们真得感谢复仇者联盟的宽容大量。在哥谭,据我所知,我们一般会把叛徒丢进下水道喂鳄鱼。”

  钢笔在纸面上摩擦,有人最先动摇,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是那个叫凯文的男人,他抖着手签完字,吐出一口长气。

  “或许我活该,我只能值得这个。”他笑着说,声音里藏不住苦涩。

  尼诺握上门把手,“只要你表现好,凯文,我会尽力帮你争取减刑,但你要是动点什么歪心思——”

  “杀手鳄最近应该还没吃饱过,”尼诺和善地点点头,“当然,你要是不喜欢淡水,我可以向你引荐纳纳赛,我想鲨鱼王应该最近正在纽约。”

  “你的幽默感真他妈诡异,佩蒂特,”凯文顿了顿,尼诺冷淡地哼了一声,于是冷汗遍布了这位特工的脊背,他干笑着迟疑道,“你在开玩笑对吧?”

  “我要走了,我下午还有些合同要改。”尼诺朝楼下望去,马特在他转头的时候朝尼诺挥了挥手。

  “你在开玩笑对吧?”凯文又重复一遍。

  “回见,”尼诺说,他的脸转向马特,语气不带一丝起伏,“下次见面我会按照时薪收费,没有折扣。”

  *

  他们在回程的路途中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言不发。

  尼诺的打开音响,让音乐流淌在车厢内,这样好让气氛不那么沉重。马特坐在副驾,窗外的声音表明他们已经驶入闹事,纽约糟糕的交通让尼诺速度慢下来,尼诺放下车窗,他的手摸到了烟盒,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

  “你生气了。”马特说。

  “我没有,”尼诺把手重新搭回方向盘,“中午我们点外卖好吗?”

  “你生气了,”马特说,他把头向后靠,“我只是担心——”

  “你只是担心我,这很好,马特,我很高兴你能来接我,只是下次提前告诉我好吗?我不是什么需要男朋友接送的高中女生。”

  “尼诺。”马特叹气道,他感觉有一股怒火在灼烧他的胸膛。周边很吵,有人因为拥挤的交通在车内大声骂起了脏话,音响里的阿黛尔唱着分手的痛苦,远处有人吃了洋葱和大蒜,那味道让马特直恶心。

  他伸手关掉了音乐,尼诺猛得朝他扭头,牙齿紧咬在一起。

  “我想帮你,”马特用重音强调,“你知不知道你的当事人中有人一直在撒谎?”

  “那个印度裔?第三个签字的人?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马特声音高了起来,他极力克制住自己,压低声音,“你打算当诱饵把九头蛇剩下的人引出来?谁的计划?这对你太危险了!你应该告诉我,尼诺。”

  尼诺笑了一声,他重重一踩油门,“马特,这是我的案子!我的案子!我知道你总是控制不住向人伸出援手的冲动——艾丽卡?可怜的忍者姑娘。娜塔莎?女间谍需要你的拯救对吧?还有伤寒玛丽——老天!她是个想杀你的疯子!但管她呢,你就是想帮她!”

  马特觉得很久都没法正常呼吸,车内的沉默震耳欲聋,他和尼诺的胸膛都起伏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在指责我,你觉得我把你当成了某种……资助对象。”

  “哦,我不知道,”尼诺的眼中泛出一点盐水来,但很快随着他的眨眼蒸发在空气中,“我告诉过你我要替神盾局做个刑事案件,我告诉过你,马特,然后你就这么跑过来,偷听我和我当事人的谈话——如果我是女浩克或者说什么别的超级英雄你还会这么做吗?你还会试图插手我的案子吗?”

  马特张了张口,他没法发出声音。

  “我很感谢你……帮助我,马特,但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想要监督我的执业规范?天啊,我才刚刚回到纽约,没有哪个低劣的罪犯会在这时候开始行动的。你不信任我的能力,认真的?我被蝙蝠侠养大,康斯坦丁是我的导师……”尼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毫无预兆地过来,你以前不会这样。”

  “好吧,”马特听见自己干涩地说,“你以前也不会毫无预兆地丢下我半年。”

  车辆被尼诺粗暴地停在了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手握的死死的,马特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尼诺的颤抖。他想伸出手去搂住尼诺,像过去在沙发上依偎着那样,但他们谁也没有动。

  隔了很久,他们的肠胃都在哀哀叫唤,尼诺才抬起头来,胡乱抹抹自己的脸,“我道歉,马特,”他平淡地说,“真抱歉我因为我弟弟的死崩溃了。”

  “我不是……”

  尼诺已经打开车门,他弯下腰,“我要去拿一趟证据材料,就在这附近,你自己去买午饭吧——别喝咖啡,你吃的抗生素会让你吐出来。”

  马特再一次搞砸了。

  那天下午的办公室氛围,马特只能用肃杀这个单词来形容。所有人在经过他们的时候都会屏住呼吸,虽然他们并没有争吵,反而客气得有点过头。

  办公室里只能听见尼诺敲击键盘和马特翻页合同的声音,他们没有安排客户,只有繁重的文书工作。尼诺坐在马特对面,他们相处的时候简直能让人牙痛,马特甚至都在后悔和尼诺共享一间办公室,这让他们没有一点躲藏的空间,可弗吉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室反锁,凯伦也找借口出外勤——只留马特和尼诺一道相对无言,埋头奋力地阅读合同。

  “我修改了第十七条第三款,核对一下。”

  “这里应该再加上限制条款。”

  “好的。”

  “能把你旁边第三份合同递给我吗?”

  “我检索一下新泽西州有关新能源企业最新的税收政策,然后我们最后再定稿。”

  这就是那天下午他和尼诺的全部交流。

  少了平时的调情和闲聊,这反而让他俩的工作效率都成倍增加,临近晚上六点,他们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文书工作。尼诺开着车先走一步,马特则拖拉着,指望能在律所多留一会。

  他没能如愿,弗吉和凯伦对他今天的工作效率大加赞赏,但对他和尼诺这种毫无沟通的冷战行为嗤之以鼻。他们俩没一点同情心,催促着马特尽快去沟通——

  “或者你俩继续保持这种冷战关系,”弗吉打趣道,“只要你们还能坚持今天的工作效率,我宁愿每天冒着每天走出办公室都要窒息的风险。”

  “我以为你们俩已经没事了,”凯伦则要更细心一点,她温柔地问道,“我知道你那段时间状态有多差,马特,你还是在意的,对吗?”

  “……是的。”马特在沉默后艰难地承认。

  那天他没有返回自己的公寓,反而提早开始了夜巡。

  他让自己从高处跃下,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整座城市的气味和声音被他用感官接纳,马特在城中游荡至夜间的寒意都渗进他的骨髓,最后他蹲在教堂的附近,静静地被自己熟悉的气味包裹。地狱厨房,这块见证了他一生起伏的土地——马特在这儿被人抛弃了五次。

  第一次是他的母亲,女人在马特出生后又回到了上帝的怀抱,对马特的爱意最终敌不过她的信仰。

  第二次是他的父亲,男人在那场拳赛上选择了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死亡将他带离了马特,马特还记得那时自己颤抖地蹲下身来,手心是粘腻的血液和父亲冰凉的脸庞。

  第三次是棍叟,马特将他视为人生的另一个开端,视为长者,视为父亲,视为导师。可棍叟只将他看作优秀士兵的载体,当发现马特内心汹涌的情感无法被磨灭时,他离开了。

  第四次是艾丽卡,马特很难承认这一点,但艾丽卡的离开的确给予了马特极大的打击。他在大学时期深深迷恋过那个美丽危险的女人,他从没见过这种仿佛是一把利刃的女人,她和修道院里那些高洁神圣的修女是完全的反义词。马特爱她,但她离开了。

  第五次,尼诺。

  平心而论,马特清楚这并不是尼诺的错,失去一个孩子是致命的打击。当一个人彻底丧失正常生活的能力时,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只是马特没法忘记那天回到公寓,一切都空空荡荡,尼诺的衣服和行李消失不见,仿佛世界上彻底不存在这个人的踪迹一般。

  马特又疲惫又伤心,他喜欢的孩子死了!马特或许不像尼诺和杰森那样亲密,但他和杰森,就像是童年时期每个人都会有个喜欢的老师一样。马特曾经非常喜欢教堂的玛姬修女,在他意识到那是抛弃他的亲生母亲前——马特最喜欢她,因为她公正,从不偏袒任何人,还因为她本性善良,爱着孤儿院每一个孩子。

  马特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杰森的那个老师。

  只是那天他回到公寓,惊慌失措,失去的痛苦啃食着他的心灵,他又惊又怕,害怕尼诺太伤心,难过于尼诺这么伤心——他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门后的一片寂静。

  那儿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马特被抛弃多次的本能在向他疯狂预警,于是在亲手触摸到空旷的衣柜前,在闻到尼诺的味道慢慢消散在每个角落前,马特的本能就先一步于他的感官让他意识到。

  尼诺走了。

  他又一次被所爱之人抛弃了。

  *

  他故意拖延了夜巡时间。

  马特甚至一路逛到了复仇者大厦附近,帮派全都老老实实,大约还没从上一次打击中恢复过来,金并还在监狱里,凡妮莎被驱逐出境——马特阻止了一次抢劫,送一名醉酒的女士归家,随后他在自己公寓的街区反复晃荡,直到凌晨三点,他才又累又饿地回到住所。

  公寓里很安静。

  马特在迈入窗前仔细听了听,沙发上睡着卡珊德拉,布鲁斯的新孩子,女孩在马特踩上屋顶的那一刻惊醒。等马特从天窗滑下来的时候,她从沙发上抬起头来,朝客卧比划了一个手势。

  马特尴尬地站在原地,他身上的制服被汗水浸湿,本来正原地蹦跶着脱下靴子——尼诺禁止他穿着踩断过人腿的靴子踏上地板。等他随着女孩的手势意识到主卧空无一人,尼诺·佩蒂特已经抱着自己的被褥在客卧安营扎寨,马特不想在比自己小上十岁的青少年面前表现得斤斤计较,所以他只是用他那双笨重的红色战靴狠狠踩上了地面。

  “晚安,卡丝,”他咬着牙说,“睡个好觉。”

  女孩毛茸茸的头顶却扭向客卧的房门,“吱呀”一声,有人慢吞吞地拧开了门。在纽约的凌晨,窗外点点灯火都已经熄了大半,这是个连不少酒吧都要关门歇业的时刻,一天修改七份合同的律师正抱着双臂,从门缝里往外看,假装这只是一次寻常起夜。

  “你今天回来很晚,”尼诺挪动步伐,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只喝了一小口,“街上很忙,嗯?”

  马特拉下头罩,他僵硬地脱下靴子:“我……是的,阿尔巴尼亚人的帮派出了点事。”

  “有受伤吗?”尼诺拿着水杯放在了吧台上,沙发上的女孩直起身子,她的脑袋在两人之间摆动。

  “只是夜巡。”马特耸耸肩。

  “很好。”尼诺说,他的后槽牙咬紧了,最近他咬牙的频率让马特怀疑尼诺今年看牙医的时间是不是需要提前。尼诺穿着单薄的睡衣,肌肉绷紧,在马特面前来回走了两步,“很好,”他又说,“记得把地板清理干净。”

  “哦,当然,”马特立马回击道,如果尼诺今晚打算做个混蛋,那马特今晚不会纵容他,“我一直是个好室友。”

  “是啊,除了你总是忘记把衣服塞进烘干机,穿着刚刚踩过人血和烟头的靴子在地板上走,每天凌晨准时回家,每天早上都需要我把你叫起来——当然,默多克,你完美无缺。”

  “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只有一次!”马特叫道,沙发上的女孩裹着毯子发出不屑鼻音,马特把头罩放在一旁,摊开手,“如果你觉得和前男友同居有诸多不便,你应该说出来。”

  “这就是我正在干的事,”尼诺指着客卧的门,“我在挽救我可悲的睡眠质量不被打扰。”

  “你才是做噩梦的那个!”马特被尼诺的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坏了,他真的开始同情那些和尼诺对庭的人,不对,他应该最先同情他自己。

  “我不想细数你失眠的次数,亲爱的,”尼诺拖长声音,“还有你那臭烘烘的制服。”

  “哦,你真的要我开始指责你的烟瘾和酗酒的习惯吗?”

  “停,下。”沙发上的女孩站起身,她严肃地从喉咙里逼出这个单词。

  迟来的自尊心终于让马特和尼诺意识到他俩刚刚在一个没经过正常家庭教育,并且年纪比他们小上十岁的女孩面前争吵。马特赤着脚站在自己的地板上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而尼诺的皮肤明显泛起热度,他又开始折磨自己的嘴唇,用牙咬着上面的死皮。

  “我不干了!”尼诺举起手,虽然马特瞧不见,但他足够了解尼诺,小骗子这会一定在翻白眼,“我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老板——”

  哦,所以他现在又成了老板了?

  “——祝你自己有个好梦。”尼诺缓步后退,他使劲拽着客卧的门,打算把这扇门甩在客厅的两人脸上。

  一个抱枕在尼诺关门的一刹那从门缝里疾驰而过,力度如同每次马特用双棍揍上金并的脸那样,速度快到马特都尚未反应过来。抱枕重重击在尼诺脸上,让尼诺在客卧没有地毯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几乎是同一刻,尼诺的惨叫和眼泪一起涌出。

  “什么鬼!卡丝!!”尼诺捂住鼻子,他的眼泪止不住流淌。马特艰难地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他把尼诺从地板上拽起来,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尼诺——尼诺没要。

  小混蛋。

  客厅的沙发上,卡珊德拉以一种战士的姿态起身,她缓缓逼近抽着鼻子的尼诺,用力比划,“不要伤害彼此。”

  尼诺不敢置信:“你在伤害我啊,小卡!”

  “不要争吵,要沟通,”女孩从嗓子眼里蹦出发音,她捡起抱枕,望着眼前两名成年男性,“你们,该,谈谈。”

  “绝不,我要睡觉了。”尼诺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语言,很难,”卡珊德拉说得很慢,但很认真,“但是人们,需要交流,布鲁斯告诉我的。”

  “哇,天啊,”尼诺感叹道,“我以为这话布鲁斯只会刻在自己的墓志铭上,毕竟每次我们只有坦诚相待的时刻几乎都是有人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

  拳头死死攥住布料,那个抱枕,马特依稀记得是尼诺一次购物的赠品,因为上面有超人的标志受到迪克·格雷森的偏爱,此刻那个抱枕被女孩娇小的臂膀重重甩下,里面的填充料在半空中炸成飘散的烟花。

  尼诺吞了一口唾沫。

  “马特,”他说,“我们谈谈。”

  *

  大约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尼诺贴近了他。

  马特一直保持着浅度睡眠,而尼诺一直僵在床的另一侧,扯着被子,离马特远远的。中途他大约是扛不住困意浅睡了一会,但只过了一小时左右,马特就感到左侧有个温暖的热源靠近了他。

  “你睡了吗?”尼诺小声问。

  “嗯。”马特说,他松了松手,让尼诺拉过去更多的被子。

  “我们别再这样吵架了,”尼诺抱怨,“这让我在我妹妹面前像个蠢蛋。”

  “我挺喜欢她的,她很棒。”

  “你只是喜欢她能把抱枕扔到我脸上,”尼诺把脚搭上马特的腿,“我们得请假了,我发誓我现在看合同只会觉得字母都在飘。”

  “弗吉会生气。”

  “我们昨天做完了两天的工作,告诉他我鼻子被人打断了。”

  马特笑出声来,他摸索了几下,在尼诺鼻梁处轻轻按了一下,“嗷!”尼诺说。

  “没断,亲爱的,”马特微笑着,他静了一会,挪挪身子让自己离尼诺更近一点,“我不会再插手你的案子了,除非你向我求助——你会向我求助的对吧?你不会说些什么你独自工作的蠢话吧?”

  “当然,”尼诺哼笑道,“我长得像布鲁斯·韦恩吗?”

  他们这时候都被困意包围,尼诺放松下来,整个人贴近马特,卷发又蹭在了马特的颈弯处,他规律的呼吸是最好的助眠音频。马特闻见了尼诺新换的洗发水的味道,像是被暴晒过的棉织品,他把鼻子深深埋进去,尼诺含糊不清地开口:“我很抱歉。”

  “再说一次,”马特强调,“我得把这个录下来。”

  “滚开,马特,”尼诺向后躲去,“我只是……我不该就那么走了。”

  “好吧,你崩溃了,所以……”

  “我……我那段时间都很难确切地干些什么事,维持关系可能对我来说很……困难,但我不该这样,”尼诺小声说,“我们应该能想出更好的方法。”

  马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什么一直困扰他的东西此刻松脱了。

  “我们还好吗?”尼诺声音又低又轻。

  “当然,”马特说,“我们很好。”

  这会长出一口气的人成了尼诺,他把脸埋进枕头离絮絮叨叨些关于请假旷工的事,他们的四肢交缠在一起,马特把注意力集中在尼诺的心跳和呼吸上,窗外那些嘈杂逐渐离他远去。被窝里暖烘烘的,这个房间现在就是他的世界,他能在这儿待一辈子,永远不出去。

  “我必须得告诉你,”尼诺困倦地说,“我没办法爬起来上班了,编个理由,亲爱的。”

  “我来告诉弗吉,我们今天要去哥谭——或许是晚上。”

  尼诺委婉道:“我不认为哥谭人会吃你这套,虽然你很英俊,甜心,但我们一直有地域歧视的传统。”

  “或者说你想同我约会?”尼诺翻身,“你知道你可以不用请我吃晚饭就把我带上床的吧,帅哥。”

  “……我认为这算是个惊喜,”马特躺下,他把手机丢开,“或者说惊吓,我打算去见见你的弟弟。”

  “我的弟弟——哪一个?”

  他们在下午时分启程去往哥谭。

  尼诺顺着马特指着的道路开往目的地,随着周边车辆的减少,尼诺的语气越来越奇怪,马特能闻见城市难闻的尾气味道散去,树木的清香凸显,最后他们停在了哥谭公墓边。

  “我没想到我们的约会地点在这儿,”尼诺低头叼上一根烟,“这太他妈诡异了,马特。”

  “我想来看看他。”马特推开车门。

  “他死了,马特,”尼诺深深吸了一口,“这没有意义……我杀死小丑并不能让我的弟弟活过来,你以为我没来过这儿?你以为我没试图寻找我弟弟灵魂的踪迹?”

  香烟在燃烧,这次马特没有开口提醒,尼诺摇头,“但,没有,马特,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是他对哥谭没什么留念的地方,还是他单纯不肯见我。”

  “尼诺,”马特双手拄着盲杖,“来吧,我错过了杰森的葬礼,因为金并,我得来看看他——我相信他会知道的。”

  尼诺低头吐出一口烟,“来吧。”马特又说了一次。

  于是尼诺掐灭烟头,沉默地跟在马特身后,他替马特指向杰森的墓碑——肉眼可见的,这儿打理得相当干净。马特常去他父亲的坟前,他知道没人打理的坟墓是怎样的场景,但杰森的墓碑只有薄薄一层落灰,周边一根杂草也没有。

  马特伸手摸着那块墓碑,他埋头,仔细听着地下的动静。

  “好吧,杰,”尼诺轻声开口,“虽然我知道你听不见,但——总之,小丑死了,我相信迪克或者芭芭拉应该告诉过你这个消息,或者布鲁斯,你知道的,布鲁斯总是不开心——”

  这很奇怪,因为棺材里不该有漏风的声音,马特相信布鲁斯·韦恩绝不会给他的儿子买劣质棺材。

  “我和布鲁斯又开始绕着对方走路,该死,我们怎么老是这样?我想我也有些责任,布鲁斯和我都有沟通的坏习惯——”

  一只虫子爬进了木头盒子里,马特闭着眼,他追随着那只甲虫细碎的脚步声,虫子爬进棺材,棺材里——

  “你知道布鲁斯又捡了好几个孩子吗?有个女孩,天啊,她简直是什么战神,阿瑞斯真的被关起来了吗?神奇女侠都该过来看看,但她很可爱——”

  “尼诺。”马特开口,惊异自己的声音竟然能这么高。

  “怎么,”尼诺皱起眉,“是你要我来的。”

  “看看棺材里,用你的鬼魂。”

  “不!这太病态了!”尼诺惊声说,“我不会去看我弟弟腐烂的尸体,我才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照做就是了。”马特扶着额头。

  “听着,如果你想找点刺激的我可以带你去阿卡姆!我知道双面人在那里!你要是想接触腐烂的东西就去找哈维吧!”

  “棺材是空的。”

  尼诺的心跳在这一刻压过了周边的一切声音,那颗心脏几乎要蹦出他的胸膛,血流在尼诺的血管中奔涌。尼诺的牙齿止不住地颤抖,他像是被定格了的胶片,马特等了很久才听见尼诺上前一步,空气中的温度下降,无形的鬼魂带起的风刮过马特的皮肤。

  “他是不是……”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对我们来说。”马特轻声说。

  “我们得去告诉布鲁斯。”尼诺说,他紧绷着,又缩回了那副外壳以内,墓地还有旁人,尼诺朝他的车那处快步走去,一路上一言不发,偶尔有几声被他脚步惊起的鸟鸣。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脚步也越来越快,等到了车前,他几乎是奔进了车内。

  “尼诺。”

  “我很好,”尼诺说,“我们要从魔法方面排查一下,或许我应该联系一下康斯坦丁,还有扎塔娜,对,还有上都夫人,我可以拜托托尼去联系一下奇异博士……”

  “尼诺,”马特问,“你还好吗?”

  尼诺僵硬着扭头,他朝马特的方向笑了一声,“我……”

  然后他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更像是野兽的哀嚎,比起悲伤的宣泄更像是受伤后的嘶吼。小丑带来死亡的伤痛隔了这么多年终于迟钝地传输到了尼诺的神经上。

  马特从没见过尼诺发出这种声音,有人路过他们的车,只停留一秒钟就跑远,人们都知道发出这种声音的人不需要旁人的围观,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方向盘的皮革上发出声音,马特迟疑地把手搭上尼诺的脊背,尼诺颤抖了一下——过了很久,嘶吼终于变成了小声地抽噎。

  “我会一直在这儿。”马特说。

  “我知道……我们走吧,”尼诺抽抽鼻子,“我们得尽快。”

  作者有话说:

  整点评论!!!番外一快结束了!!!   *感谢在2022-12-06 23:00:43~2022-12-11 17:1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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